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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三十二章 最初的故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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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花开的时候,很多人家都出来春游了,许岩和知月他们也不例外,这会儿,他们正推着西西徜徉在一片花海之中,天空那么蓝,蓝得醉了人——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好天气了。
“知月。”
“嗯?”
“我有一个想法,你觉得可行吗?”
“你又想折腾什么啦?”知月笑着问。
许岩也笑了,他把西西从车子里抱出来,用一只胳膊托着,让小家伙可以看得更远,意味深长地说:“我觉得西西将来一定会和你一样,活泼、可爱、善良、大方。”
知月乐得捂住了嘴,半天才说:“虽然我知道你说得都是事实,哈哈,但我怎么还是感觉有些不好意思呢?哈哈,咱们家女儿肯定比咱们都要优秀!”
许岩也揶揄道:“你倒是不谦虚嘛,呵呵。”他顿了一下,神情稍稍有些严肃,继续说道:“其实我的意思是,孩子肯定都是受父母的影响最大吧,这段日子我都在想,我和晟凯都曾为爱执迷,这会不会和我们父母的爱情故事有关呢?你也知道的,我的生身父亲也是为母亲殉情而死的呀!所以……”
“所以你想揭开你父母的爱情故事?”知月没等他说完,就接上了话。
“是啊,那个年代有什么样的感情,以至于可以为她去死呢?你不好奇吗?”
“我只记得某人说过,好奇害死猫,况且,这个比你寻回记忆还难哦,好像从来都没什么线索吧?”
“我相信总会有的,虽然许教授和淑英妈妈从来没有提起过他们,但我想,总会留下一些什么吧?你说呢?”
“你们文人就是会瞎折腾,总想找出点风花雪月来,呵呵!”
“你怎么也这个腔调,我这是很认真地和你商量的呀!”
“好啦,好啦,岩哥,跟你开玩笑呢,你做什么决定我没支持过你?说说吧,你打算怎么办?”
“还是我的知月大宝宝暖人心!是不是呀,西西小宝宝?”西西正在咿咿呀呀地学说话,突然蹦出来两个字:“妈妈!”
“哈哈,她叫我妈妈了!西西会说话啦!”知月惊喜不已,连忙从许岩怀里抢过了西西,亲了又亲,“来来来,再叫我一个!”
“妈妈!”西西乖巧地又叫了一声,这可乐坏了知月他们,两个人都沉浸在喜悦中,也就暂时忘了刚才讨论的问题。
晚上回到家,知月哄着西西睡着了,才又想起了白天讨论的话题,继续问许岩的打算。许岩说:“其实也没什么打算,我就只是这么个想法,还没细琢磨了,要不,先从许教授留下来的东西里面找找?”
夫妻俩来到书房,许岩从柜子里拿出当初苏哲转交给他的一包东西,里面大多是关于许磊的情况记录,因为已经知道他不在的事情了,所以许岩一直也没怎么仔细看过。这会儿,他们一样样拿出来,想看看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咦?这是什么?”知月发现一本老相册,问。
“这是之前的一本相册,我看过很多遍了,就是我们一家人当初在宁州时候的合影。”
知月一边听许岩介绍,一边翻看着,还不忘了调侃:“岩哥,想不到你小时候还挺帅的,现在怎么有点长残了,哈哈!”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知月说:“怎么最后两页黏住了?”
“哦,早就这样了,我妈说相册底面被我小时候撕破了,所以才粘了一页相册加固。”
知月用小指的长指甲抠了几下,却不想真的抠出缝隙来,许岩见状也来了兴趣,拿过相册,用美工刀小心地把被黏住的相册边缘划开来——里面还真是有玄机,一张发黄的纸片掉了出来。知月眼疾手快地接住,拿起来和许岩仔细端详。原来,这是许岩和许磊的原始出生证明,父亲一栏填着许爱国,母亲那栏填着张芸。“快看看,还有什么吗?”知月说着自己动手去翻相册了,被封闭的相册页被掀开更大了,在最里面果然还有两张小照片,一看就是从什么地方撕下来的证件照,无疑,那个男的一定是他们的父亲许爱国了,眉目之间还真的和他们兄弟有些相似;那个女的便是他们的母亲张芸了——虽然是黑白照片,照片中的那张脸依然是俊俏的,梳着两根辫子,细细的眉毛,匀称的眼睛,挺括的鼻梁,一个不大的嘴巴,嘴角微微上扬。许岩拿着照片看了很长时间,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知月从后面搂住许岩,把头搁在他的肩膀上,和他一起默默流泪。“你发现没有,妈妈的美和流露出的气质都是那么熟悉。”许岩哽咽着说。
“到底是母子连心,虽然从来没有见过,但都好熟悉!”知月附和着。
“不,不是这样的,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发现,这眉毛,这嘴角,这脸型,是不是和你有些相似?还有周瑶,还有陆子霖,你们虽然长得不一样,但你们笑起来的样子真的和妈妈有几分神似呢?”
“你又没见过周瑶笑!”知月松开了他,有些狐疑地问。
“对不起,其实我见过她笑的照片,不过我怕你伤心,就没拿给你看。”说着,许岩起身去书架上找到那本构图专业书,从书里翻出了那张照片。
知月拿过照片,又拿起许岩妈妈的照片,对比着看了半天,也不自觉地点点头,“还真的有点像呢。你说,这真的存在吗?”
“我看过一些心理学的书,确实是有这种说法的,男女找恋爱的对象,潜意识里会按照自己父母的样子来找,相似性比较容易产生好感呢。”
“可你们根本就没见过你们的妈妈呀!”知月更加惊奇了!
“我想这大概才是你说的母子连心吧,毕竟我们在妈妈的肚子里待了10个月呢。你要是感兴趣,改天可以咨询下李陌涵,她肯定比我解释得要专业。”
他们又继续在许教授的遗物中翻看,可没有再发现更多有价值的线索了。知月有些沮丧地说:“仅凭着这些,你能找到你父母的知情人吗?已经过去三十多年了,润江农村早就变了样了,几十年前咱们住的这块儿还是农村呢,现在你看都成什么样了?”
许岩沉默了半晌,还是坚定地说:“我相信一定会找到更多线索的,谢谢你,知月,真的,你看,我们兄弟的归宿都是你,嘿嘿,有时候我在想,你莫不是母亲的转世吧?”
知月吓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苦着脸说:“你可真敢想!那成啥了,岩哥你别吓我了!”
许岩也笑了起来,说:“和你开玩笑啦,不过,真的,我怎么感觉我更爱你了呢?”
诺大个宁州,如今和许岩许磊有过瓜葛的,只剩下市妇幼保健院了。然而三十多年的光阴,当时正值盛年的医生护士们如今怕是早已退休了,但许岩还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情找到了院办。他说明了来意,院办的工作人员倒也热心,进到里面的办公室去请示他们领导,不一会儿,一位看上去很和蔼的中年女士走了出来。“这是我们刘主任!”办事员介绍道。许岩连忙站起来,恭恭敬敬地说:“刘主任好!”刘主任打量了一下许岩,微笑着说:“你好,刚才小王把你的事情简单说了下,30多年喽,可能还真是不好找,这样吧,一会儿让小王陪你去趟档案室,看看能不能调到你们的出生记录和你们母亲的住院病历,但超过30年的档案已经过了保管期限,除非是部分重要的档案,其它的应该已经被销毁了。我给他们打个电话吧。”
许岩赶忙表示感谢,就随着小王办事员去了档案室。他们到档案室的时候,刘主任应该已经打过电话给档案科的科长了,这会儿科长正在吩咐一个档案员在电脑中调数据。过了几分钟,档案员抬起了头,有些无奈地说:“82年的病案已经销毁了,我特别确认了下,原本应该满30年就销毁的,因为医院扩建缓了2年,去年搬进新楼的时候,之前到期的病案一并走程序销毁了!”
许岩不免有些失落,但他还是礼貌地感谢了在场的各位工作人员,正准备走出档案室,另一个档案员推着一车新收集的病案进来了。她看到这么多人都在档案室,就去向同事打听什么情况,另一个档案员就告诉她,一位姓许的先生想来查询30多年前亲生母亲的病历,可能是打算认祖归宗吧。“姓许?”她小声嘀咕着,看许岩还没走,就上前试探着问:“你是不是双胞胎?被我们医院的一位护士长收养的?”
“对对对!我就是,我的养母叫孙淑英,原来是儿科的护士长。”许岩立马来了精神,赶忙确认自己的身份。
那个档案员笑了:“还真是啊?我还以为奶奶编故事骗我呐。我奶奶原来也是这儿的护士长,她说你爸妈的事情当时可轰动了,还有报社的记者来采访过呢!”
“真的吗?那我能见见你奶奶吗?”
“呦,还真不巧,得过几天了,她跟着她们老年大学的人去旅游了,还得几天才回来。你留个电话吧,等她回来了,我问问她啥时候有空。”
许岩嘴里不住地感谢着,和她互加了微信,交换了电话号码,请她千万记着这件事。
许岩回家后,和知月说了这件事情,知月也为他感到高兴。许岩邀知月到时候和他一起去见老人家,知月说那是自然,这么传奇的故事怎么能错过呢?许岩笑她连老一辈的事情也那么八卦,她也笑着说谁让你勾起了我的好奇心呢?
过了几天,对方果然来电话了,说她奶奶回来了,听说了这事,也激动得不得了,让他明天就过来。许岩在电话里又感谢了一通,问清了详细的地址,约好了时间,说一定准时到。挂了电话,他又赶忙给知月打电话,让她安排好店里的事情,明天和他一起去。
老护士长姓唐,是个精神矍铄的老奶奶,她孙女儿说她都七十多了,可真人除了头发花白了外,面色和精神状态看上去还像是六十出头的样子,许岩正思量着是叫她唐阿姨还是唐奶奶,知月已经“唐奶奶好!”的问候上了,他也就顺着她也称呼为唐奶奶了。
唐奶奶把他们让进客厅,去厨房倒了两杯水,才落座,她微笑着仔细端详了许岩和知月一会儿,才开口道:“嗯,你是和他长得有点像,这位姑娘是你妻子吧?长得真标致,你们父子的眼光都不错!”
知月被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忙说:“唐奶奶,您别安慰我了,您看我这生个孩子都胖了两圈了,减都减不下去!”
唐奶奶爽朗地笑了:“你们现在这些女孩子啊,没有不嫌自己胖的,我看你这就挺好啊,多匀称,多健康。”她又转向许岩,叹息道:“当年你妈就是太瘦了,又是生你们双胞胎,身体扛不住啊。”
“唐奶奶,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要不是我的养父许教授临终前留下书信,我恐怕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是被领养的呢。”
“许教授也走了?什么时候的事?”
“17年6月。”
“唉!”唐奶奶叹息道,“我们真是老了,身边的人一个个都走了,淑英当年多好的一个人儿?她和许教授多登对的人?可惜身体不好,那么早就走了。”说着,径自抹起泪来。
知月赶忙上前安慰:“奶奶,您就别伤心了,您看您身体多硬朗,一定健康长寿呢!”
“小丫头嘴真甜!”唐奶奶笑着摸了摸知月的头,对许岩说:“孩子,你比你爸有福气,这个媳妇儿不错!”
许岩也笑着说:“是啊,我也是特别感激她呢!没有她就没有现在的我呢!”
知月陪着笑说:“哎呀,今天的重点不是我呀,你们就别拿我开心了。唐奶奶,您还是给我们讲讲他爸妈的故事吧!”
唐奶奶停顿了一会儿,理了理思绪,才慢慢开始了讲述。
我干护士这行几十年了,许爱国是我见到过的唯一一个为了老婆殉情的男人。我们老一代人吧,感情生活还是很单纯的,虽然也有你爱我,我爱他之类的事情,但大部分人都是本本分分的,没那么多花花肠子,所以,见到一个男人爱自己老婆那么深,竟然到以死相随的地步,我们还是蛮感动的。
你妈妈张芸被送过来的时候,情况已经很不好了。她先是被送到他们镇卫生院的,那边的大夫一看她这么虚弱,肚子又那么大,就感觉情况不妙,说赶紧送省城吧,到润江都不一定行。也算是他们运气好,刚出卫生院门就拦到了一辆往省城的班车,司机和乘客一见这样子,二话没说,直接就奔医院来了。到医院的时候,她的羊水已经破了,产道已经开始出血,而她人也已经有些意识模糊了。我们产科主任亲自上台手术,产妇情况属于高危,当时就问他老公是保大人还是保孩子,你爸爸连想都没想,直接说保大人。但在手术台上,你妈妈在短暂清醒的时候用尽最后的力气告诉主任,一定要保住孩子!那时候的医疗条件确实有限,虽然我们主任医术高超,但也只能保你们出生平安,刀口还没缝合,你妈妈就出现了休克的情况,因为是临时送来,血库根本就没有足够的存血,我们只能眼睁睁得看着她因失血过多而陷入休克,渐渐失去了生命体征。
当你妈妈被推出手术室的那一刻,你爸爸直接就扑了上去,我们平常都说人绝望,但那个时候,我看到他的眼神,才真的明白什么叫真正的绝望,那完全是一双丧失了生机的眼睛,空洞洞的。你们都以为他会哭得死去活来吧,其实要是能哭出来就好了,他没有说话,一滴眼泪都没掉,可那都是流到心里去了啊!他坚持要掀开床单看一眼他老婆,可掀开来那一刹那,他就昏死过去了。说实在话,我当产科护士长也有些年了,从没见过这么惨的,身边连个亲友都没有,就他一个人,院领导看他可怜,两个孩子一出生就没了妈妈,特别安排了一间员工休息室给他住,孩子托付新生儿科的护士长,也就是你的养母孙淑英照顾。
你爸爸被救醒后,完全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也不说话,也不吃饭,淑英带着他去看你们,他也面无表情,淑英劝了好久,他才稍稍缓过来一些,吃了点东西,流了点眼泪,整个人才算有了点生气。
后面的事情,都是淑英告诉我的了。我们两个科来往多,她也是个苦命人,早些年自己怀孕的时候下乡支援,动了胎气,结果孩子掉了,身体也落下了病根,再也不能生育了。我年长她10岁,她当我是大姐,总也找我聊天,我们就成了好朋友。那天晚上我在值班,她突然跌跌撞撞跑过来说出事了,我说怎么搞的,她说你爸爸走了,带着你妈妈的骨灰。我当时还挺生气,以为他是怕养不起孩子所以自己跑了,淑英说不是,白天的时候他还跪着求她照顾好孩子,和她说了很多他和她老婆的事情,淑英还劝他不要担心,医院、还有地方政府都会帮他照顾好孩子的,他也点头答应了,怎么突然就跑了呢?听她这么一说,我也觉他不像是会故意撒谎的人,心里也是有些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第二天就听说不远处的城中公园有人跳湖了,公安一排查就查到了这里,我们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他在托付你们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抱定殉情的决心了!
唐奶奶说到这里的时候,情绪依然有些激动,许岩见状,连忙端起她面前的杯子递给她,安慰说:“唐奶奶,您也讲了这么久了,累了吧?歇一会儿吧!真不好意思又勾起您伤心的回忆了。”
唐奶奶接过杯子,点点头,喝了几口水,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问许岩:“你弟弟呢?你们相认了吗?”
许岩和知月面色都凝重起来,面面相觑了几秒,许岩拍了拍知月的手,抬起头对唐奶奶说:“我弟弟许磊他不在了,知月,其实原来是他的妻子。”
“啊?”唐奶奶吃了一惊,“那你们……”
许岩苦笑了一下,接着说:“您还记得16年城北民国街区的那场爆炸吧?我们原本可能会在那边第一次会面的,结果发生了爆炸,我因为爆炸冲击,受伤还失了忆,而我弟弟在过来的路上出了车祸,我们都被送到了城北医院,结果阴差阳错,医院把我当成了他,把他当成了我,连知月都没有分辨出来,后来他重伤不治,我被救醒了,我们也是过了好久才搞清楚状况,找回了各自的身份。我和她,”他望了望知月,“日久生情,还是决定在一起了。”知月也略显尴尬地笑了笑。
唐奶奶先是一愣,然后又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喃喃地说:“这就是命吗?你们的悲剧还要在孩子身上来一遍?”
“奶奶,您说什么?”他们异口同声的问。
唐奶奶调整了下坐姿,轻轻靠在沙发背上,继续开始了讲述。
我怎么说这是命呢?其实你妈妈张芸的第一个男人,也不是你爸爸许爱国,她原来是你大伯,也就是你爸爸哥哥许忠国的爱人。你爸爸和他哥哥差3岁,家里就这哥俩,是本本分分的润江农民,哥哥许忠国因为读完了初中,回到村里当了一名文书,弟弟许爱国小学毕业正赶上□□,就没继续读书。你妈妈张芸是城里人,爸妈是当老师的,那个年代成分可不算好,虽然她读完了高中,但上山下乡自然少不了她,后来回城可就老轮不到她了,她也是个倔脾气,不愿意低头求人,也不愿意装病求返城,就这么着一直待在农村。许忠国看上了她,在平常也帮了她不少忙,但张芸也算是城里书香人家的孩子,心气儿高,人长得又漂亮,难免招人惦记,老想欺负她,每次都是许忠国出面保护她。但你们都听过一句老话儿吧——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动歪心思的人多了,他许忠国,就算加上他弟弟许爱国吧,怎么能照应过来?结果张芸还是出事了。她就去跳河寻死,许忠国拼死把她救了回来,说娶她,保护她不再受伤害。那个年代人们的传统思想还是很重的,女人失了贞操,还是会被人瞧不起,许忠国爹妈不同意娶她过门,许忠国就是铁了心,非张芸不娶,老人家气得不认他这个儿子了。
张芸经过这事也是彻底死了回城的心,又见许忠国为了她和家里闹得这么厉害,也是真心感动了,就嫁给了他。两个人从家里搬出来单独住,村里人见这样子,也都不议论了,况且许忠国大小也是个村干部,谁也不想多事,只是都有意避着他们,只有许爱国还是背着爹妈和他们来往。
那时候□□都结束了,日子也在慢慢好起来了,你说改革开放了谁还会在乎这个?可偏偏这张芸命苦啊,结婚没两年,村里抗洪抢险,河堤决口,许忠国他们这些村干部都冲在前线,结果从危房里转移群众时被房梁砸伤了,送到医院没几天就死了。临终的时候,他把张芸和许爱国叫到跟前,说对不起张芸,没办法照顾她一辈子了,让他弟弟许爱国一定要好好照顾她,把他们两人的手拉到了一起,然后才闭了眼。
张芸没了依靠,又加上老封建的人说她克夫,村里人对她的指指点点就更多了,她一个弱女子怎么受得了?偏偏你爸爸也是个憨厚的人,他真是把他哥的嘱托当作……对,用现在时髦的词叫使命了,他全心护着张芸,也和爹妈闹掰了。张芸哪里肯改嫁?她也不想再连累你爸爸了,就躲着你爸爸,又想去死,你爸爸也是细心的人,明面上走了,暗地里跟着她,见她跑到村边上吊去了,这才又救了她一次。他哭着说他也喜欢她,但因为她嫁给了哥哥,就一辈子是他嫂子,他没有过分的想法,只想一辈子照顾好她。
张芸劝他不要犯傻,她不值得他们兄弟这么付出,她承受不起。你爸爸还真是个好男人啊,他说大道理他不懂,也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他就是喜欢她,不是因为他哥哥的托付,就是他哥哥不托付,他也会照顾她一辈子。
这些都是淑英告诉我的,她说你爸爸临死前那天,和她讲的这些。淑英还问你爸爸,他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你妈妈的,他说早就喜欢了,就是觉得配不上她,人家是知识分子,他只是个农民,只是心里默默地喜欢。直到后来她出了事,嫁给了他哥哥,他才稍微放下了这个喜欢,心想能成为一家人,也不错了。谁知道他哥又出了事,他那个心就抱定了,一定要照顾好她。
你们该好奇那怎么又生出了你们兄弟?用你刚才说的日久生情我觉得都不准确,你爸爸说的没那么美好,确切点说,一个是酒后乱性,一个是有意报恩吧。你妈妈听到你爸爸这么讲,还是挺感动的吧,打消了自杀的念头,和你爸爸回了村里。你爸爸那也算是正人君子了,白天经常去帮你妈妈干活,晚上回家,你爷爷奶奶骂了多少次,可你爸爸就是不听,老人家托人说媒,你爸爸快三十的人了,就是不去相亲,老人家也是气得没办法。你妈妈也劝他赶紧找合适的对象结婚,她保证不寻短见了,城里的亲戚也在帮她想办法办回城,可他只是笑。村里人的议论越来越多,你爸爸没办法,就把你妈妈安顿到了邻村,谁知道流言蜚语就传到了邻村。有天你爸爸去你妈妈那儿,你妈妈可能被这些议论说急了,就和你爸爸拌了几句嘴,说了些不中听的话,你爸爸挺委屈的,就回到村里他哥的房子那边喝闷酒,你妈妈可能觉得话说重了,赶过来准备道歉的,见到他酒后难过的样子,也是于心不忍,就陪他喝了两杯,说了些安慰的话。你爸爸起身要走,你妈妈拉住了他,两个人就在一起了。
你爸爸说他挺后悔的,他答应了哥哥要照顾好嫂子一辈子,但绝没想过这样,他打自己耳光,说对不起你妈妈;你妈妈说她是自愿的,他为她付出太多了,她无以为报。你爸爸说她太傻了,他不需要她报答,他愿意为她做任何事。这之后,你爸爸有好多天没再去看你妈妈。可偏偏你妈就怀孕了,这让你爸既紧张又兴奋,你妈妈说她要生下这孩子,为许家留后,你爸爸也因为孩子更有了勇气,再也不顾什么流言蜚语,搬来和你妈妈住到了一起。但你爷爷奶奶还是不原谅你爸爸,和他断绝了往来。
听到这儿的时候,许岩早已泣不成声,知月也红了眼眶,他没想到,父母的爱情故事竟然如此凄惨,也深深地为父亲的执着而感动。
唐奶奶讲了这么久,也有些疲倦了,她起身要去给他们做饭,他们赶忙说不能麻烦您了,您好好歇着吧。许岩对唐奶奶说:“我现在终于能理解爸爸为什么会随妈妈去了,他实在是用情太深了,另一方面,妈妈不在了,他一定也是觉得没有做到他对他哥哥的承诺吧?”
“是啊,他跟淑英说的时候也是这么讲的,他觉得对不起哥哥,要不是他酒后胡来,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他觉得是他害了你妈妈,他非常地自责。”
“可按照您说的,我们出生的时候,我爷爷奶奶还在啊,难道他们连孙子都不要了吗?”
“唉!老观念作孽啊,你爸妈到底也没领证,那个时候连个户口都难上,更何况你爸妈这种情况,别说领你们了,就是我们院通知他们领你们爸妈的骨灰,他们都没来,还是村里干部来领走的呢,他们说……唉,说你们来路不明,不要了。”
“他们怎么能这样?”知月首先愤愤不平起来。
“唉,老人家确实也够难过的了,两个儿子都是这样。”许岩却并没有怪他们的意思,“要怪就怪我们的父母生不逢时吧。”
他们又和唐奶奶拉了会儿家常,便起身告辞了。老人家目送着两个年轻人出了门,微笑着对他们说:“你们赶上好时候了。”
许岩和知月手挽手走在街上,不时转头互相看看对方,不约而同的笑着。
“了解了父母的爱情,有啥获奖感言吗?”知月调皮地问。
“老人家刚才说命,可我觉得这一切都不是命,是因为我们心中有爱。我们总是努力地去爱所爱的人,如果得不到,我们总以为可以替代别人,或是被别人替代,但你不觉得那不一样了吗?我们能够去爱的,始终只是面前的这个人,不是吗?因为我们执着,所以我们殊途同归,直到手握真爱。”许岩说着,扬了扬和知月牵着的手。
“欧呦,让你感言你还就得瑟上了,又给我上课了不?那么严肃干嘛?想听听我的吗?”
“请夫人赐教。”许岩笑着说。
“我想吃烧烤!”
“嗯?”
“不该庆祝一下你又找回了一段历史?”
“哈哈哈,应该,应该,可是,大中午吃烧烤?你不是说要减肥?”
“怎么?嫌弃我胖啦?”
“没有,没有,其实,做个招财猫也挺好的,哈哈哈!”许岩笑弯了腰。
“你又笑我,还不是怨你?”知月挣脱了被牵着的手,捶着他的胳膊,脸上却漾满了幸福的笑容。
中午的太阳有些刺眼,从他们的头顶投射下来,只留下短短的影子,两头高,中间低,恰似一个抽象的心形。
前面的路还有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