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天下：六王策》林清时

83、中 山（八）

　　“皇后，膳食准备好了。”静德皇后闻言放下手中制作的宫灯，站起来绕过几案。忽然燕氏一声尖叫，静德皇后慌忙回身查看，一簇火焰从裙尾窜起。静德皇后慌乱不知所措，下意识地跑向外面，踩住裙子摔倒在地。机敏的女官赶紧跑到静德皇后身后，快速踩灭火焰。

　　静德皇后惊魂未定，宫女忙将她扶起：“怎、怎么回事……”在场的宫女无一能回答，只好先扶静德皇后坐下，不断给她捶背按摩，很快又有宫女送上酪浆。静德皇后喝了一小口酪浆，又将杯还给宫女，她已然平静下来：“衣内见火，不祥之兆。”

　　太原长公主冷冷环顾挡在她面前的四人，厉声呵斥：“滚开！”四名侍卫面面相觑，最终还是无一人收手。“我是太原长公主，你们这群奴才也敢拦我！”

　　斥骂无用，太原长公主愤而入内：“放我走！”

　　杯盏镇定地落回几上：“姐姐要去什么地方？”

　　“我要回家！”

　　“姐姐是太原长公主，晋阳宫就是你家。”高洋在家人面前一贯的温和形象被刺骨的冷漠代替，词句间没有半分尊重，满满是帝王的霸道与傲气。

　　绝望的太原长公主泪水盈眶：“为何将我强留此地？你要将我夫君如何？”

　　高洋不语，侧首避开太原长公主咄咄逼人的目光，算是一种退让。太原长公主扑上前来，抓起几上的酒壶砸向高洋：“你这没有良心的狼子！他是你姐夫！逼夺魏室，杀人夺命，你会遭报应的！”

　　高洋蜷起身子，任由酒壶砸在背上，鲜血淋漓。触目的鲜红让太原长公主一时愣住，高洋遂用冰冷的口吻道：“公主累了，带公主下去休息。”

　　“高洋！”太原长公主突然跪下，伏地哀求道：“陛下，皇帝陛下开恩，放我夫君一条生路吧！我可以代他发誓，天道轮回，魏室气数已尽，元善见绝无窥伺皇位之心！愿陛下开恩，饶他一条性命。”

　　高洋闭目久久不言，任凭太原长公主叩首请求。眼看太原长公主再磕下去就要把头磕破，杨愔急忙过来将她拦住拖起：“公主珍爱玉体！”太原长公主挣扎着跪下，爬到高洋身前抓住他的手臂：“你莫非忘记了从前爹爹未发迹，我们兄弟姐妹相依为命的日子吗？年少时候你被兄弟欺侮，但姐姐何曾有过只言片语的嘲讽？大哥轻视你，我又何曾怠慢了母弟？”

　　高洋用力扬臂甩开太原长公主：“你没有看不起我吗？昔日我被人欺侮，身为同母姐姐你为我出过头吗？大哥轻视、贬低我，你又何尝不当我是痴愚？你与母后有什么不同？将我视为异类，你们眼里只有高澄！杨愔、娥永乐，照顾公主。”

　　“陛下……”高洋愤怒地扬长而去，杨愔拦住要追着出去的太原长公主。太原长公主瘫坐在地，什么话也说不出。

　　“公主。”杨愔试图唤她回神。

　　在杨愔的呼唤下太原长公主渐渐清醒，抓着杨愔的衣袖哭道：“中山王如何了？中山王如何了？陛下究竟要做什么？你为我向陛下求情让我出宫去吧，纵然是死我也不能让中山王独赴黄泉！”

　　太原长公主忽又推开杨愔，站立起来，步履摇晃地向殿外走去。武士娥永乐踏前一步，杨愔向娥永乐挥手示意，娥永乐方才退让一旁。而太原长公主毫无察觉地依然径自向殿门走过去。

　　中山王元善见看着擅自闯入的一行人，英俊的脸上现出怒容：“刘桃枝，你太无礼！”

　　刘桃枝表情严肃，作揖：“中山王殿下。”

　　元善见警觉地扫过列队站立堂上的数十名侍卫：“何事？”

　　刘桃枝一招手，一名侍卫从队列中走出，手捧一个酒盅，走到元善见面前。刘桃枝及他身后的侍卫无一不是神情严肃，气势迫人。元善见倒吸一口凉气，仍然强作镇定：“太原长公主何在？”

　　刘桃枝作揖答道：“公主正在宫中，不便与殿下相见。”

　　“能否请公主回府，我有话对她交代。”刘桃枝对元善见的态度并没有轻慢，元善见的口气也缓和下来。对元善见的要求，刘桃枝未出一言，甚至没有一丝一毫表情的变化。元善见苦笑：“我明白，你也做不了主。”

　　刘桃枝颔首：“谢王爷体谅。”

　　元善见勉强自己的手不要颤抖，从侍卫手上的盘中拿起了酒盅，忽然又想起什么，问：“美阳公元晔业、临淮公元孝友现今何在？”

　　“已先行一步准备迎接王爷。”刘桃枝的口吻一如寻常。

　　“早知会有今日——公主护我无微不至，恩义不浅，可惜连一声道谢都再无可能。”元善见饮下毒酒，仰首一阵悲戚的狂笑，大量的血液从口中喷涌而出，元善见倒地身亡。

　　本应在各自房中休息的几个孩子突然在长兄元长仁的带领下出现在大堂外：“爹。”元长仁带着惊愕的表情一步步走进大堂，打量着气势汹汹的一群侍卫，目光最后定格在刘桃枝身上：“你们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刘桃枝一颔首，元长仁身后刀光一闪，鲜血四溅，一颗少年的头颅已然落地，面上犹是那恐惧不安的神情。大堂外站立的几个孩子惊叫四散，侍卫们立刻追上去，捉住男孩便一刀刺死。

　　一口刀向背靠墙上神色恐慌的少女砍去，忽然一个刀鞘横过来，生生截住了即刻便要劈下少女头颅的刀。侍卫抬头，面无表情的刘桃枝收起刀鞘，转身走开。看着一众侍卫像一阵风旋出视线，少女眼前一片赤红，蓦地流失了意识。

　　散着发髻的女人失神地走到了中山王府门外，低头望见冰雪覆盖的地面上一溜血迹，昏暗的灯光照得地面一片金黄，鲜艳的色彩滴落在铺满路面的积雪上异常刺目。她低着头，循着那一行血色走着，没有想到走到什么地方，只是想看到这血的主人是谁。一串血滴的尽处，是一具小小尸体，躺倒在雪地上，脖颈上一道细长的红痕，身上数处伤口汨汨流淌着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