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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孝 瑜(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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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柏堂自高澄遇刺以来一直被封锁着,原在东柏堂供职的人或是遣散回家或是下狱待查,才不几日,竟已荒凉得如同数十年没有过人迹一般,残花和落叶铺了一地。隐蔽在屋后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锦绣华履轻轻落在残枝残叶上,弄出一阵“窸窸窣窣”的碎响。从屋后到庭前,一路没有任何的异常。直到一间屋前,门外既是斑斑驳驳的血迹,走廊的柱子上、屋子的门窗上,溅满滴滴鲜红。推开门,一股浓重的腥臭味扑鼻而来,屋子里凌乱地倒着酒碗、屏风、胡床、残缺的木板、撕碎的帘幕,一切都是一场格斗刚刚过去的样子,但飞溅四下的血迹已经发黑,所有的器物也都蒙上了厚厚的一层灰尘。
“河南郡公?”
猛然转身寻找声音的来源,翻起的衣袖掀翻了斜斜未倒的残破的茶几。看到隐藏在残缺的帘幕后模糊的人影,孝瑜松了一口气:“是谁?”
“他果然料得不错,河南郡公不是轻易就能相信那些所谓证据的。”是一个成年男子的声音。隔着帘子,孝瑜看到他的身形修长,华丽的衣料甚至反射着太阳光。
“‘他’是谁?这件事,果然是有人在背后操纵了?”
“以你的年纪,你果然在我意料之外的聪明。他说你会来到这里,让我在这里等候,起初我并不相信。昨天得到你来了东柏堂的消息,我确实十分意外。东柏堂守卫森严,你是如何进来的?你们这群人,一个也不可小觑。”
孝瑜侧目:“你说的‘他’是谁?”
“河南郡公,我想告诉你,有时候太聪明未必是件好事。你还这么年轻,知道的少一点,活得更长久一些,不是很好吗?”
“你的主人,要杀我?”语气中没有一丝半豪的恐慌。
对方“哼”了一声:“他不是我的主人。我来替他传话,只因为某些共同的利益。”
孝瑜冷冷地盯着那个隐藏起来的身形:“你们共同的利益,就是我父亲的命了?”
对方沉吟半晌:“没错。”
“从元玉仪到兰京,真是难为你们了,为了杀死我父亲,你们花了不少心思啊。”
帘后的人沉默不语。
孝瑜等待了许久,听不见他说话,便问:“你是谁?你姓元?”
依旧沉默。
“你这是默认了?早前元善见就策划过杀我父亲,如今你们再干这事,一点也不值得奇怪。刺杀我父亲是成功了,但我叔叔高洋的表现,是你们始料不及的吧?”
“确实是始料不及,”对方毫不掩饰,“但又如何?我们元家一直是被你们掌控着的玩偶,如今不过换了一个主人而已,玩偶依旧是玩偶。但是对你们高家,尤其是你高孝瑜兄弟,是莫大的失败。”
孝瑜皱了一下眉头,须臾又道:“你也承认了,你只是玩偶。兰京的事看似意外而发,但如果没有事先详细的计划,怎么可能成功?父亲遇刺之时,身边竟然没有一个侍卫,听说此前崔季舒行为诡异,七叔高涣竟然在二叔公布父亲被害前就得到了消息,这一切不是太巧合了吗?你们姓元的也只懂得挖挖地道的把戏,这样周密的部署,岂是你们想得出来的?从元玉仪到我父亲身边开始,至少也有半年了,这么长的时间,以我父亲的个性,竟然没有产生一点怀疑,这是你们能做到的?”
良久,帘后的人只是平静地吐出一句话:“你以为呢?”
“这件事和高家的人有关。”是肯定的口吻。
“你怀疑别人,也许别人还认为,你就是那个值得怀疑的人。”
孝瑜的眼睛眯起,悄悄向帘幕移近:“不必多言。你只需告诉我,是谁在背后为你们谋划。”
“你太小看我们了。但也许,也如你所说,如果没有人在背后帮助,我们根本完成不了这个计划。”
“你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来传话的。从今以后不要再追查这件事,你的性命、你的荣华富贵,都能够得到保障。但如果你执意不肯,恐怕将为此所累的,不是你一个人。为你的家人想想:冯翊公主、宋娘、卢夫人、高孝珩、高孝琬……”
握剑的手离开剑柄,孝瑜莞尔笑道:“去告诉你的主人,高孝瑜并非不识时务之人,别忘了他的承诺。”
“我想,也不会。”
狠狠地瞪了一眼,孝瑜转身欲离去。
“且慢。”帘后又传出声音。
已到门前的孝瑜停下脚步,却没有转头:“还有什么事?”
“希望你能代你的几个弟弟保证,不会重复你今天做的事。”
“他们还都是小孩子,哪里会想那么多?更没有这个能力。至于他们以后——我保证。”孝瑜的声音弱了下来,万分无奈。
“作为兄长你也不会希望他们为此受到威胁,保护好他们是你的责任。”
在灵堂外曜璎见到怏怏不乐的卢夫人,打过招呼之后便问:“今天一早就不见了大哥,他到哪里去了?”
“我不知道。他总说有些事情,每天都很早就出门了。”卢夫人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曜璎歉意地一笑,不知是为自己明知道他们的状况而问了这样的问题感到抱歉,还是为了自己是孝瑜的妹妹对卢夫人感到抱歉。随后她又问:“孝珩在里面吗?我找了他一个上午。”
“是。他和弟弟妹妹们都在。你找他有什么事吗?”曜璎因为要照顾王氏,这些天一直很少到高澄的灵前拜祭。但因为那次偶然的相遇,她对于卢夫人是相对了解的一个,卢夫人知道她叫“曜璎”,她的母亲是王氏。
曜璎一笑:“他母亲要见他。”
卢夫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时才发现自己还没有弄清孝瑜那些弟弟妹妹复杂的关系,也不知道孝珩的母亲是谁,孝珩的母亲从未出现过,孝珩也没有提起过,卢夫人以为他生母早逝,或者跟孝瓘一样,据说是高澄的私生子,根本没有人知道他的母亲是谁。“孝珩的母亲是……”
“哦,是王娘。”
“王娘?原来孝珩和你是一个母亲吗?”卢夫人为自己的无知脸颊发烫。
曜璎淡淡地笑着:“卢夫人没有听说过吗?我只是王娘的养女。”
“嗯……孝珩和他的母亲好像并不亲近。”
“是啊。”
“那么今天为什么突然要找他呢?”卢夫人问得吞吞吐吐。
曜璎却很平静地回答:“谁知道呢?她本来就是让人没有办法理解的那么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