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天下：六王策》林*时

410、周 武（九）

　　“提婆这个小奴才实在太糊涂了，让姊姊我去好好教训他！”面对垂泪抽噎的穆皇后，陆令萱也着急得没了办法。高纬居然又玩起两宫并立的把戏，穆提婆不但不加劝止，反而推波助澜。胡废后的前车之鉴，穆皇后如何不心烦？皇帝对穆皇后的宠爱一般，还远远不如当时的胡废后，穆皇后能稳坐后位至今，全倚仗她是太子之母、陆令萱的推举。陆令萱也察觉随着敌人一个一个消灭，穆皇后与自己越来越离心。站在陆令萱的立场上 ，她完全可以选择一个对自己更有利的合作对象。冯小怜和穆皇后开始内斗了，如果此时趁虚而入扶植冯小怜，完全可以把穆皇后这个难缠的女人拔除。

　　穆皇后拭泪：“此事若是姊姊的决定还好，我对姊姊还有什么不信任吗？若是陛下的意思……太子年幼，妾怎么舍得、怎么舍得把他交给别人？万请姊姊为我做主！”冯小怜原是她的奴婢，对她也算忠心耿耿，穆皇后对冯小怜为人甚为清楚，是个没大脑的人，对权势也没有追求。发生这样的事，定然是陆令萱母子从中作梗。

　　穆提婆纵然在平时善于玩弄权柄，到了这国家存亡的时刻，是半点法子都没有；韩凤和前阵子与段孝言、穆提婆私自动用修建宫殿的工匠营造私邸，韩凤又私自把官马借给他人骑乘，被人告发，高纬一怒之下将韩凤罢黜，连嫁给他家的公主都被高纬叫了回来；高阿那肱此时又不在身边，不能给高纬出谋划策，更重要的是，在高纬回来的路上，就有人谣传高阿那肱通敌，高纬此时唯一能倚靠的近臣斛律孝卿个人担保，高纬勉强相信高阿那肱的忠诚。

　　有人自称高阿那肱的心腹逃回晋阳，告高阿那肱不思抵抗，通敌谋齐。高纬的心头凉意几乎都要将整个人冻起来，周军势如破竹本来就恐晋阳难保，高阿那肱若果真投敌，他自己都想要去投降了！

　　“陛下！陛下！”斛律孝卿连声唤抱住头几乎要哭出来的高纬，“臣启陛下，此恐为周人离间之计，陛下千万不可轻信！阵前斩将，我大齐几十万将士岂不寒心？”

　　高阿那肱在战场上表现欠佳，不战而退，尽管如此，斛律孝卿有自己的考虑。告发高阿那肱通敌并没有实据，高阿那肱与周军对抗有经验，不能仅凭言语将他定为有罪，在这种时刻，能保住一个是一个。高阿那肱纵然坏事做了许多，毕竟也是从文宣时代就在朝中的元老重臣，是高纬身边一干小人中难得有真材实料的一个，阵前斩将，一斩就斩掉重臣高阿那肱，必定使人人自危，军心浮动。

　　高纬显得很浮躁不安：“我姑且信你。但周军长驱直入，不日将到晋阳，朕还要在这里坐以待毙吗？”

　　“安德王、广宁王招募士兵已经有些数量，可保晋阳固若金汤。”高纬一回到晋阳就开始策划让广宁王招募士兵，安德王延宗回到晋阳后一方面与孝珩招募新兵，一方面召集失散的旧兵。高纬对这两个人为首的宗室重重设防，到这个时候也是发觉无人可用，才会令他们去做这样的事。安德王有骁勇之名，广宁王在宗室中最有名望，在危急时刻以他们的声望，最能重聚人心。

　　高纬欣喜地叫道：“太好了。周人气焰嚣张，大举犯我并州，一定要在晋阳给他们迎头痛击！”高纬忽然握住斛律孝卿的手：“晋阳托付给给广宁、安德镇守吧。孝卿，你为朕秘密安排一下，朕先行带皇后、太后和太子去北朔州……”

　　“陛下要去北朔州？万万不可！”先出声的是被任命为骑兵度支的唐邕。唐邕以前因为与高阿那肱不和，高纬本身对这个也不太熟悉，在高阿那肱的影响下没有重视他。现在国难当前，唐邕作为一员战绩斐然的将领，也被重新起用。

　　斛律孝卿没有说话，但显然也是反对。唐邕大声讲道：“晋阳是高家祖业所在，无晋阳，则无高齐。周军迫近，陛下理应亲自坐镇，与晋阳军民共进退。现在周军尚在千里之外，陛下怎能就思考起逃避之事？”

　　“就、就是要与晋阳共进退，才暂栖北朔州啊！北朔州离晋阳最近，朕在北朔州，不一样可以和晋阳将士同甘共苦吗？”高纬一紧张，就开始犯口吃，“倘若晋阳不守，岂不是、岂不是要朕困死、困死晋阳？朕、朕是天子，朕若死了，高齐才没有希、希望。”

　　高纬这个样子，根本争辩不过他们。穆提婆见势不妙，赶紧出来代替高纬说话：“陛下天子之尊，怎能以身犯险？陛下决意先行栖于北朔州，也是经过慎重考虑的。北朔州离并州不远，陛下在北朔州，一样可以督促晋阳将领、激励士气。一旦晋阳有急，也方便调兵遣将。万一、万一晋阳有失，北朔州背倚突厥，陛下可北入突厥，周兵还敢向突厥挑战不成？”

　　“陛下北投突厥，大齐怎么办？”唐邕大怒，高纬根本不敢直面看他们，侧对他们低着头，由得穆提婆去辩说。

　　“陛下才是大齐根本，没有陛下，何来大齐？”唐邕喉头一堵，高纬在此，说话需得谨慎，不然说不定就被判个大逆不道之罪。穆提婆这一群人的宵小本质，他早就看透。唐邕自己不再强行争辩，朝斛律孝卿看了一眼，大约是盼望斛律孝卿说几句话，斛律孝卿的话在高纬那里无论如何也比自己的起作用。

　　斛律孝卿留意到了唐邕的眼色，沉吟了一下，竟然还是没有开口。斛律孝卿自认为对高纬有足够多的了解，高纬这个时候要逃跑，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勉强阻止，不但起不了作用，只能引起高纬的反感。而且看起来，此事大约是穆提婆的策划，得罪了高纬还好办，得罪了穆提婆更难办。

　　“安德王高延宗求见！”唐邕一下子抓住了什么希望，急切地看着刚走进来的延宗。

　　延宗来汇报募兵的情况，一走进来就察觉到了异常的气氛。左右扫了几眼，向高纬行礼。唐邕忙道：“王爷来得正是时候。务请王爷劝谏陛下，不可离开晋阳！”

　　“离开晋阳？陛下要去哪里？”延宗虽然胖，两只眼睛却极大，瞪人的模样极其恐怖。高纬一见他瞪大了的双眼，一声也不敢吱。

　　穆提婆替高纬回答：“陛下要先行去北朔州……”

　　“本王问你了吗？”延宗翻了个白眼，“去北朔州干什么？陛下想去投靠突厥？放屁！我高家的皇帝，可以战死沙场、可以战败被俘，绝对不能临阵脱逃！陛下的祖业在这里，你还想逃到哪里去？”

　　“我不是逃！”高纬大声为自己辩解，“安德王不是不知道，我对行兵布阵之事一点也不懂得，在这里也不能帮上半分。退一步说，晋阳城破逃亡之时，我都跑不过周兵！”

　　穆提婆立刻接着说：“陛下先行离开晋阳，并州兵马调度，安德王可放手为之，陛下半分不加干预，安德王也不必顾虑于朝廷。一旦形势不利，陛下可在北朔州重整军队，不是两全之策吗？”

　　“你！”延宗手指陛下，忽又发觉失礼，放下手。闷闷站了一小会儿，气得眼泪直流跪下道：“臣领众将士为陛下守晋阳，城在人在，城亡人亡，亦不可令陛下弃城而去。臣告退。”字字铿锵，掷地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