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天下：六王策》林*时

404、周 武（三）

　　晋阳和邺城的皇宫不断在翻新扩建，似乎还不能满足高纬对享受的追求，高纬又下令营造邯郸宫。深秋十月，高纬带着冯小怜往祁连池狩猎。

　　孝珩单膝跪在地面，摸着波斯狗脖颈上的茸毛。孝珩带的这只狗颇漂亮而且健壮，引得附近的人频频侧目。高纬给自己的爱犬都封了官爵，并且让它们享受官员们一样的待遇，这便出现了犬骑在马上行走的奇观。侍卫们抱着狗从马上跳下，再把狗放在地上，小心地牵着。

　　穆提婆代高纬出来道：“陛下有旨，今日围猎胜者，赠绢百匹！”人声鼎沸。

　　高纬夹在数十王公贵胄中，纵马驰入了围场。冯小怜站在台子边缘，冲着高纬驰骋不定的背影高声呐喊。孝珩眺望场中逐猎的情况，悠闲地喝着酪浆。他希望这里安静些，可是冯小怜的声音实在无法不招人注意。孝珩本应该下场跟他们一起逐猎，可是昨日下马的时候扭伤了脚，一方面感叹自己日渐衰弱，一方面庆幸他不用去参与这让他讨厌的费体力的游戏。

　　延宗带着孝珩的两只波斯狗和猎鹰下场。他骑在马上，远远望去就像一座移动的山。不过那匹马不愧是延宗的老伙伴，驮着如此庞然大物，还能以不逊于众骏马的速度飞驰。冯小怜呵呵的笑声响起来，她对身边的女官说：“你看安德王！”

　　孝珩向冯小怜看去，脸上有尴尬之色。对面的高阿那肱正巧也听见了冯小怜的话，偏着头抵住下颚，胡子不时动两下。笑得正欢的冯小怜虽然知道孝珩看着自己，却没想到什么原因，女官在旁边小声提醒了一句，冯小怜赶紧别过脸。她捂着口没出声，可是孝珩依旧看得到她笑得不住颤抖的双肩。

　　不过延宗虽胖，行动可一点都不迟钝。追着猎鹰指引的方向，一只小东西在草木间灵活地逃窜，不时露出一撮毛。箭上弦向那团毛茸茸的小东西瞄准，余光瞥见另一只箭的锋芒，一个念头闪过延宗的脑海，箭一偏，窜向那草丛，几只波斯狗立刻扑了出去。

　　“哎呀，这回不知是谁射中的了。”高纬勒住马，和延宗并排站立。一只波斯狗叼着猎物向他们跑过来，是孝珩的那只狗。高纬沮丧道：“是哥哥的猎物。”

　　“不一定、不一定。”侍卫把猎物从波斯狗口中取出来，延宗瞄了一眼：“是陛下的。”高纬听见，向这边瞧了过来。这时另一只狗叼着一支落了空的箭走回来，延宗命人取了箭，握在手里递到高纬面前：“看，这是我二哥的箭，我借来用的。他家的狗只认得这个箭。”箭的表层上的漆颜色偏红，确实不一样。

　　高纬拍掌道：“那这只是我的了。安德王，下面有别的猎物，我也不会让你的。”高纬心满意足地让人把猎物挂到马上。

　　“陛下的骑射那么好，何必非要为难臣呢？”延宗话音才落，高纬一抖马缰，立刻向着下一个目标出发。

　　“夫人、右丞相，晋州来使，在外候命！”晋州是齐周对峙的前线，这么多年来边境一直不太平，去年周主宇文邕还亲自率军来犯。临出行前，也有情报说边境上的周军蠢蠢欲动。鉴于去年周人占了一点小便宜就老老实实撤军，齐国君臣不把这回事看得太重，下令边境守军提高警惕，然后一行人浩浩荡荡离了晋阳出来狩猎。

　　高阿那肱让放来人进来。灰头土脸跑进来的士兵高举信笺：“晋州告急！宇文邕亲率周师攻打平阳！”

　　孝珩心里一怔，高阿那肱淡然地挥挥手：“主上正在围场中，出兵须禀报主上批准，等主上回来吧。”士兵抬头要说什么，高阿那肱抢了他的话说：“去年周人来犯，不过劫了些军粮器械，周人就这点能耐出息。平阳必然无忧。出去。”士兵无可奈何，把信笺交给随从退下。

　　“右丞相……”高阿那肱对周人的进犯如此轻描淡写，孝珩心中无论如何不能安宁，“此事可大可小，还是赶紧让人驰报主上为好。”

　　“现在去报告主上，这猎还打吗？”冯小怜在席上冷冷发了句话。孝珩歉意地赔笑，高阿那肱看见知道自己不用再多费口舌，起来走到高台边，把远处的情况看得更清楚些。

　　不过一个多时辰，立刻又有急报送到。周国齐王宇文宪带兵攻打晋州之地洪洞、永安。边境上的摩擦两国都已习惯，因此忽略了周军的异动，想不到这个时候周军大规模出兵攻城略地，着实让齐国感到措手不及。

　　午时未尽，第三封急报送到，宇文邕围攻之下的平阳城告急。

　　“派人去送讯给主上！”孝珩坐不住了，连发三封急报，如何不叫人心急如焚？万一真的平阳危急，晚一刻发兵就可能使平阳陷落于周人之手，后果不堪设想。

　　冯小怜的脸一下子拉了下来，高阿那肱余光瞥见，赶紧说：“陛下正高兴呢。边境交锋是常有的小事，何必急着禀奏？”孝珩本来不爱就这些事与他们这群所谓的执政争执，心里纵然忐忑，也没有多口。

　　冯小怜非常想去看高纬围猎，可是高纬怕她伤到，不答应她进入围场。这个时候，冯小怜觉得自己在这里待不住了，离席去换了身轻装，也没有同高阿那肱等人打声招呼，直接喊随从牵马，在几名侍卫保护下向高纬奔去。

　　“陛下，淑妃！”高纬扭头一看，果然冯小怜骑着马远远跑过来。高纬勒住了马等待，虽然出于爱护不支持冯小怜纵马，但打心底里他非常喜欢冯小怜乘着骏马驰骋的姿态，那种跳脱随性，高纬相信那就是最真实的冯小怜，是一个年轻的女子固有的本性。冯小怜骑马的时候微微昂首，是她惯有的自信和骄傲。

　　冯小怜到了面前，高纬心里虽然高兴，嘴上还是责备道：“不是叫你在营地等候？围场里很乱，难免发生磕磕碰碰的。”

　　“没关系，我骑术好。”冯小怜扬扬手中的鞭子，嗲声嗲气：“妾身要跟陛下一起嘛。”猎鹰回到高纬一行人头顶盘旋，冯小怜喜道：“是不是发现猎物了？快走吧，陛下。”

　　高纬“嗯”了一声，调转马头，等冯小怜驱马到他身边：“仔细些。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