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天下：六王策》林*时

39、静 德（八）

　　冯翊长公主牵着曜琳走出内室，抬头忽然见到走门外来回走着的绍信的乳母，她看起来一副烦心的样子，也没有留意到有人正在注视着她。冯翊长公主只是看着周氏在门外来来回回地走，曜琳也好奇地盯着周氏。一位婢女见状走上前拍了拍周氏的肩说道：“周姊姊，您是要见夫人吗？”

　　周氏被吓了一跳，捂着胸口说：“我——不，一点小事，还是不用惊动夫人了。”说着就要离开。这时冯翊长公主方才出声叫：“周姊姊。”周氏一惊：“夫人……”

　　冯翊长公主让婢女请她到屋内坐，自己也在上首坐下，问：“周姊姊这么早在这里等我，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我……”周氏吞吞吐吐，似乎在犹豫着该不该说。冯翊长公主一笑：“但说无妨。”

　　周氏一咬牙，艰难地下定了决心。她从袖中掏出一块玉，由婢女转呈给冯翊长公主。冯翊长公主将玉放在手心，仔细看了一番，这只是一块普通的玉玦。冯翊长公主知道周氏不会无缘无故拿这样一件东西给她：“这不过是寻常的玉玦，周姊姊想说什么？”

　　“夫人，”周氏咬了咬牙，“这是奴婢在燕夫人的枕下发现的。”

　　“那又怎样？”周氏是个有见识的人，她说这样的话，一定有其原因。冯翊长公主的心开始乱了，从周氏的表情可以看出，她要说的这件事，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事。冯翊长公主的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念头，都被自己潜意识里抵制着。

　　周氏做了一次深呼吸：“奴婢不知该从何说起。这本是主人家的事，我们这些奴婢不应该干涉，但是有些事情，奴婢觉得如果不告诉夫人，会辜负了夫人对奴婢的信任。”

　　冯翊长公主不知不觉攥紧了手，她甚至可以感受到自己身上浸透中衣的汗水。在周氏获得准许继续说下去之前，冯翊长公主向侍立一侧的婢女们挥了挥手：“你们退下，把曜琳姑娘也带出去。”

　　“娘？”

　　“娘和姊姊有重要的事要说，你先跟姐姐们出去。”冯翊长公主抚摸着女儿的脑袋。曜琳不情愿但是乖顺地点点头，牵着一位婢女的手出去了。冯翊长公主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平静地说：“继续说下去。”

　　周氏开始有些急躁，几乎要流出眼泪来：“夫人，有些事情，不用奴婢都讲出来，夫人也应该明白。这件事，奴婢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样开口。”

　　冯翊长公主举起手中玉玦问：“这块玉玦，有什么不对吗？”周氏不安地转着头，迟迟没有作出回答。

　　“因为这块玉玦来路不正，你觉得必须告诉我，却又不想出卖主人，对吗？”冯翊长公主问道，“周姊姊，这不是出卖。不该瞒的事情，就不能瞒。对燕娘也一样，如果她有什么错，你指出来，这是你的责任。你说，我会酌情处理。”

　　周氏始终低着头：“不，我打算跟夫人说这件事，并不是希望夫人为此惩罚燕夫人。我对燕夫人的私心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文襄皇帝和夫人、郎君的声名，这件事情不宜张扬，更不能为此处罚燕夫人。”

　　“你说的事——”冯翊长公主仍然抵制着那个自己最不愿意接受的可能。

　　“这玉玦，应该是大郎君的。”

　　冯翊长公主觉得就在一瞬间全身都软了下来：“是绍信拿去当做玩具的吧。”话语中，一点底气也没有。

　　周氏离开床，叩首道：“奴婢不该说，但是——那日在花厅，大郎君为燕夫人盘发。当时好多郎君、姑娘们都在场，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

　　冯翊长公主握着的玉玦轻轻敲着几面：“还有吗？”

　　“夫人，大郎君和燕夫人，确实太不懂得避嫌。若是卢夫人在，大郎君或许会收敛一点，但平常时候，大郎君经常追着燕夫人，甚至两人独处。其实府里已经有不少人都在谈论这些事了，恐怕没有人敢告诉夫人您。”

　　蛛丝马迹，不是没有。冯翊长公主只是尽一切可能地遏制他们之间关系的发展，但想要靠孝瑜的自制力阻止他们，似乎太天真了。冯翊长公主叹息道：“燕娘是太年轻了。”

　　“燕夫人年轻不懂世故，而大郎君在太后身边长大，少年老成，而且在晋阳早有风流名声。奴婢恐怕，大郎君三言两语，燕夫人就会、就会……”

　　冯翊长公主摇头：“我说的话，大郎君还会听一些。而且一直以来大郎君都是循规蹈矩，他是读过诗书通晓礼义之人，不会那么放肆。”

　　周氏仍放心不下：“夫人！”

　　冯翊长公主宽慰道：“周姊姊你放心，我会向大郎君说的。燕娘那边，你虽然只是绍信的乳母，但毕竟比她年长懂得世故，你要时时提醒她。如果有什么特别的情况，一定要告知我。”大概无话可说了，周氏再次叩首，起来要向门外而去。

　　“周姊姊，”冯翊长公主又唤道，“把玉玦送回去。从哪里拿的，就放回去。”

　　“夫人？”

　　冯翊长公主伸出手，周氏走过去，拿起玉玦藏在袖中。冯翊长公主向她解释：“不要影响了燕娘的心情，不然怕影响到绍信。”

　　“周姊姊，我找你好一会儿了，绍信饿了呢。”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周氏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袖，生怕里面的东西落出来。

　　周氏原地回头，看着巧笑嫣然向她走来的两名年轻女郎，颔首道：“燕夫人、少夫人。”周氏的手更加用力地握紧，手背上甚至暴起了青筋。

　　卢夫人疑惑地问：“周姊姊你有点不对劲啊？怎么了？”

　　周氏赶紧摇头：“大清早起来，还没睡醒呢。”

　　“你今天起来也挺久了吧，还没睡醒吗？”燕氏笑问。周氏提着袖子，接过燕氏手上的绍信。燕氏捶了捶手臂说：“绍信太重了，抱起来都觉得累了。”

　　“那还不简单，让周姊姊少喂他点不就得了？”

　　燕氏赶忙摇首：“吃少了，长不大，你家小郎、小姑娘们非得把我拆了不可。”

　　卢夫人说道：“什么我家的，不是你家的吗？绍信也不小了，早该断奶了。”

　　“现在正餐都喂的是粥，怎么叫没断奶呢？”周氏换手抱绍信，一件物品从袖中滑落，听到声响的燕氏和卢夫人一齐低头去寻。“这是……”燕氏赶紧捡起来放到袖中：“绍信不知从哪儿拿来的，也许是哪位郎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