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天下：六王策》林*时

386、小 怜（五）

　　武平三年末，高纬下诏废胡氏为庶人。左皇后穆邪利被册立为唯一的皇后是迟早的事，尽管诏书还未颁下，胡太后已经明白自己成了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她无知地踏入了陆令萱设好的圈套。如果当时在陆令萱对她说那些话的时候，她能冷静地花上一点时间思考一下，分析一下利弊，也不会酿成今日后果。都怪自己脾气太急躁，陆令萱又刚好抓住了她的死穴。现在胡太后的宫殿又冷清得同冷宫没差别了，没有人再有必要来阿谀她讨好她，陆令萱更没有跟她演戏的需求。

　　正在修建的宫苑里挖出了一具尸骨，少年身段，绯袍金带，致使永巷内流言四起。“究竟是高绍德，还是高百年？”延宗对这个传闻只是道听途说，趁着大家一起饮宴的机会向经常出入禁中的孝珩求证。

　　这些过往的事大家都很少提，此时因为掘出的这一具尸骨又将这些旧事带了出来，令人唏嘘。回想起文宣、武成时期提心吊胆的日子，仍令长恭心有余悸：“太原、乐陵，小小年纪就遭遇不幸，我们得幸存至今，真是佛祖保佑。”

　　“太原、乐陵都是无知少年，更无大恶，佛祖为何不保佑他们？”长恭把什么都看做是天地、命运、神佛的安排，令孝珩感觉他的进取之心大不如从前，而对他崇信佛教渐生反感。得以幸存至今，在孝珩看来，首先应该感谢他们自己。

　　长恭没有接孝珩的话。延宗催问：“二哥，那究竟是谁？皇帝怎么处理了？”延宗很关注这件事，高绍德和高百年都是他的堂弟，和他的兄弟遭遇一样的命运，延宗对他们深怀同情。

　　“我也不得而知。”孝珩回答：“主上一定会将尸骨好好再葬。他已令人请僧侣超度亡魂，还要为太原、乐陵都立嗣。”他们都是被高纬的父亲害死的，高纬深恐他们会来找他报仇，就算不找他报仇，也怕他们心怀不满让宫中从此后不得安宁。另外，则是高纬怜悯他们屈死，他们都是无罪而为武成帝所杀，武成帝是将二人活活折磨至死，当时身为太子的高纬也知晓。

　　高湛真不是个好东西，他活着的时候自己担惊受怕，日日都要提防太子之位不保，而他作威作福坏事做尽，现在他是死了不知到哪层地狱去，高纬却还要担心他坏事做得太多要祸延子孙。

　　高纬已经不知道在心里诅咒了父亲多少遍，他坏事做得太多，报应到子孙身上了。那边厢在宫苑里挖出了一具不知是高绍德还是高百年的骸骨，这边厢李昭仪生的皇次子高恪生起了病。纵然以前不太关注这个儿子，但血脉相连，御医诊断说情况危急，高纬还是会为儿子担心不已。

　　在御医的努力下高恪的命拖了两日，还是不幸夭折。一定是堂兄不能放弃仇恨，寻仇来了。他们要的不是高纬的命，高纬已经谢天谢地，只能叹自己亏欠了这个儿子。不对，归根结底，亏欠了高恪的是他祖父高湛。

　　李昭仪伤心欲绝，高纬抛下了正浓情蜜意的曹昭仪，寸步不离守在李昭仪的寝室，陪她一起哭，有时安慰她：“阿恪是孝子，我一定请天下最有道行的高僧为阿恪超度祈祷他重新轮回，投个好胎。”高纬一面说自己一面哭，李昭仪对他根本不理不睬。

　　宫里接二连三的出事，永巷里人人恐慌。曹昭仪睡眠不好，怀疑隆基堂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挖出骸骨的地方离隆基堂正好挨近，她愈发坚信了隆基堂有秽物作祟，偷偷派人找寻了一个女巫来驱除。

　　女巫设坛作法，围着香案跳奇怪的舞蹈，口中念念有词。曹昭仪看着她滑稽的模样，嗤笑。女巫的弟子斜了她一眼，曹昭仪赶紧摆出严肃的表情，庄重地注视着女巫。巫蛊之事在后宫中向来不被容许，曹昭仪纵然仗着皇帝宠爱胆大至此，也不敢在全皇宫的人眼前公然行巫蛊，隆基堂大门紧闭。

　　有人在曹昭仪意想不到的时候来访，没有事先的通知。她出现在曹昭仪眼前的一刹那，曹昭仪脸色雪白：“陆夫人？你来这里作甚，也不差人禀报？”慌张只是短暂的一下，随后曹昭仪恢复了一贯的骄傲神态。

　　“皇后接到密报，说曹昭仪目无法纪，在宫中大行巫蛊，皇后命老婢来查探虚实。”陆令萱对曹昭仪很看不上眼，到这种时候还能在她面前趾高气扬，陆令萱连要生气的想法都没了，只觉得好笑。她的姐姐曹育容不聪明，这个妹妹更是个愚钝无知的傻瓜。

　　曹昭仪没意识到陆令萱来者不善：“隆基堂里闹鬼，我实在待不下去，找人来驱邪。”说罢，埋怨了句：“皇宫里怎么到处都不干不净，死人都不拖出去埋好。”

　　陆令萱不得不提醒她：“曹昭仪，你不知道宫里，是最忌讳巫蛊的吗？”

　　曹昭仪白了她一眼，还没有开口，陆令萱带来的侍卫就将仍旧在跳舞的女巫和她的弟子拿下，将隆基堂的宫女驱赶集中。侍卫就要来拿自己，曹昭仪怒道：“不可以就不可以，我又没干什么坏事，你凭什么让侍卫来捉拿我？”

　　陆令萱冷笑：“曹昭仪邀人驱邪是假，目的是祸害皇次子吧。”

　　“皇次子与我有什么关系？”曹昭仪推开靠近她的侍卫，“陆令萱，我是陛下宠妃，你胆敢侮辱于我？”

　　“我今日正是代陛下来收你！”陆令萱高声呼喝，曹昭仪立刻被侍卫制住。陆令萱走到她眼前，曹昭仪已经没有翻身的余地：“有话，留到皇后面前去说吧。”

　　曹昭仪一愣：“穆皇后是你的人，在她面前，岂有我说话的余地？你们是联手要整死我的，嫉妒陛下宠爱我。没有用的，穆皇后无才无德，貌不出众，岂是杀死我一个就可以换来皇帝对她的喜爱的？杀了我也没用，杀一百个也没用！”言及此，曹昭仪得意地大笑。

　　“穆皇后无才无貌，可她有脑子，知道自己的处境，知道对我言听计从。不像你曹昭仪，你以为当上了昭仪就一手遮天了？连我这个旧恩人都不认了？”曹昭仪倚仗皇帝的宠爱，当真把陆令萱当成了区区乳母，对她呼呼喝喝，没有半点尊敬。陆令萱早就对曹昭仪恨之入骨，早就想好，废胡青蛾的目的一达成，就要找机会收拾她。

　　曹昭仪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时咬牙切齿：“恩人？是仇人吧。你害死我姐姐，现在又来害我。陆令萱，幸亏你今日来害我了，不然有一天，我一定要你死得比我姐姐更难看！”曹昭仪的姐姐被陆令萱剥去脸皮，死得异常痛苦凄惨。而她并没有犯过什么大错，单纯因为陆令萱容不得她。

　　嘴硬。陆令萱捏着她的下巴，目光盯着她头上金簪，突然拔下金簪来，刺向她嘴巴。曹昭仪闭紧嘴奋力扭头，陆令萱握着的金簪刺偏穿进她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