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天下：六王策》林*时

384、小 怜（三）

　　宫中经常有人为各种各样的事受到责罚，穆皇后对这些都是无动于衷。不过这个姑娘的哭声实在惨烈，穆皇后反正不赶时间，就打发人过去看看。女官返回来：“是隆基堂曹昭仪那边，在笞打一个宫女。”

　　“我们过去看看。”既然是曹昭仪那边的事，穆皇后就提起了兴趣。

　　行刑的人看见穆皇后，就住了手。地上趴着的宫女暂时停止不哭抬起头看了一眼，满脸泪水，穆皇后心里一震，似曾相识啊。她突然大声喊：“穆姐姐！”

　　尽管是很久以前，会这么叫她的人只有一个：“小怜？”她的名字很简单，穆皇后总算还记得起来。记起了这个名字，那个人的面容也立刻浮出来，与眼前的宫女一对比，果真有七八分相似。

　　原来是穆皇后的人，隆基堂的众人立刻没了声，连喘气都憋着。曹昭仪此时刚走到这里：“参见左皇后。宫女犯了错，妾身才要惩罚她的，不知道皇后以为有什么不妥？”

　　穆皇后笑了笑：“没有。”冯小怜斜了曹昭仪一眼，从她充满愤恨的眼神可以看得出主仆之间的过节。冯小怜望着穆皇后堕泪，怀着企求。穆皇后不知道她与曹昭仪之间的众多过节，但曹昭仪脾气暴烈，对宫女苛刻，穆皇后有所耳闻。冯小怜，毕竟是旧识：“冯小怜当初和我一起入宫的，后来我被调去侍奉斛律庶人。永巷里宫女成千上万，还以为再也遇不到了呢。想不到如此有缘，竟然在曹昭仪这里再见面。”

　　“皇后也是宫女出身的，互相认识也不足为奇。”曹昭仪虽然笑着，穆皇后却觉得她不怀好意。

　　穆皇后问：“她犯了什么错？”

　　“她趁我不在的时候偷懒了。这个冯小怜没什么好说的，从来到隆基堂就没好好干过活，整天乐得带着其他宫女一起偷懒玩耍，管也管不动。”曹昭仪瞪了冯小怜一下：“这种懒人怎么能派来隆基堂呢？我想跟皇后求个允准，她从哪里来，把她贬回那里去。”

　　穆皇后还没回答，冯小怜突然大声喊：“奴婢愿离开隆基堂，曹昭仪殴打虐待奴婢，奴婢真的没有过错！”

　　曹昭仪生气地吼她：“你胡说什么？我何必为难你一个小小宫女？左皇后你信她的信口雌黄？”

　　穆皇后微微笑。比起曹昭仪，她倒更宁愿相信冯小怜，尽管对冯小怜不算了解，但曹昭仪的为人她向来不怎么看得上：“好了，就别为这点小事动气。冯小怜就别待在这里了，跟我走吧。”

　　曹昭仪乐得冯小怜在她面前消失，冲冯小怜甩手：“去。有劳皇后了。”冯小怜立即爬起来站到穆皇后身后。不知道她起先为什么哭得那样惨，看起来没有受到严重的伤害。

　　隆基堂外，穆皇后开口问：“小怜，你想去哪里做？”

　　听她意思，是要把小怜打发到别的宫苑去。冯小怜赶紧跪下：“小怜哪里也不想去，求皇后留奴婢在身边，奴婢不是曹昭仪说的那样的，奴婢很勤快，什么都会干！”冯小怜一边哀求，一边哭泣。

　　穆皇后让宫女扶她起来：“何必哭成这个模样？你要留在我身边，就留下吧。小怜，起先曹昭仪命人打你，可有打伤了？我看你哭得很厉害。”

　　冯小怜摇摇头：“打得倒不重。但是、但是——奴婢哭的是，曹昭仪砸断了奴婢的琵琶，琵琶是奴婢的心爱之物。”冯小怜气还没消，说到这件事就怒上心头：“曹昭仪打奴婢，就是因为奴婢说她的琵琶弹得不够好。奴婢说的是事实，是曹昭仪心胸狭隘，容不得别人说她的缺点。”

　　“你说曹昭仪的琵琶弹得不好？”冯小怜垂着头，不知道穆皇后是不是要教训她不该背后议论主人。可是穆皇后没有训斥，反而很感兴趣似的问：“那你觉得谁弹得好？”冯小怜不答，穆皇后等了一会儿，以为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便没有再问。

　　胡太后为了侄女能顺利被册为皇后，提出和陆令萱结为姐妹，既然名为姐妹，两人的来往自然多了起来，不像从前那样一副水火不容的架势。穆邪利被册封为左皇后，让胡太后心里着实恼火，但陆令萱和穆皇后一再向她示好，且说她为左皇后位在胡皇后之下，也甘愿奉胡皇后为尊。因此胡太后勉强接受，毕竟穆皇后无宠，真要争夺起来，也不是她侄女胡皇后的对手。

　　“这衣服的镶边，甚为精致。”胡太后穿了一件紫色交领大袖外衣，是新衣，还专门梳了配合这件衣服的发式。虽然她没说，陆令萱知道她一定想听听自己开口夸赞几句：“这发式是谁设计的？太后真该厚赏梳头宫人。衬着衣服，真是好看极了。”

　　胡太后喜笑颜开：“陆姊姊都这么说，一定错不了。你上回说我的发钗好看，如今我有了这新发钗，也用不着那支旧的了，就送给你。还有我亲自给你挑了几匹丝绢。”

　　陆令萱惊喜万分：“多谢太后殿下。”她环顾一周，问太后：“怎么不见胡皇后？”她似是很畏惧。

　　一听到胡皇后被提起，胡太后的笑容就消散：“病着呢，谁知是真病是假病。怪她太小气，皇帝的爱好本来就变幻无常，犯得着为这种小事生气？听说她什么人都不理，连向我请安都差点省了。我这侄女儿，出身名门，竟然这样没教养，都怪我那哥哥嫂嫂太纵容她。”最近一次见胡皇后是前天，胡太后看见她哭哭啼啼的模样就不痛快，没说几句话就让她走。

　　陆令萱看着胡太后，不轻不重叹了一声，恰好让胡太后听见了。可是陆令萱又没说什么话，她越是这样遮遮掩掩，胡太后越难受：“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陆令萱低头沉吟片刻：“唉，亲侄女是什么东西呢，居然说出那样的话。”陆令萱好像突然醒过来：“奴婢多嘴了，奴婢多嘴。”接着就闭口不语。

　　胡太后急着问：“快说啊，有什么不可以说的？”

　　“奴婢侍奉主上身旁，听见、听见胡皇后对主上说太后品行不端，不足以为天下表率。”陆令萱支支吾吾终于说出了口。太后的脸色如她预期地瞬间铁青。陆令萱心痛地说：“太后对胡皇后何等疼爱，几乎不逊于主上。想不到、想不到胡皇后竟然出言不逊，在主上面前挑拨……”

　　胡太后的脸色告诉陆令萱她不可以再说了。胡太后因为过去的劣迹导致如今母子不和，最忌讳别人提及她的污点，胡皇后无异于公然向她挑战：“好侄女，我一手抬上去的亲侄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