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天下：六王策》林*时

317、武 成（四）

　　天统三年二月，齐国太上皇高湛为十二岁的齐主高纬加元服，只是这一段时间里他还有更重要的事，他钟爱的嫡次子东平王高俨也十岁了，高湛想把他留在自己身边，一直未考虑过他的婚姻之事，这次是和士开提醒了他。显然高俨的意志，也更愿意自己早一些被视为一个大人，所以当胡后就此询问他的时候，他没说话，没说话，也就是默认。

　　胡后道：“我与你父皇为人父母的，想不到还不如和使君想得周到。”胡后习惯称和士开的名字，但因为知道高俨讨厌和士开，在儿子面前特别小心。

　　“他是想讨好我，还是想讨好哥哥？把我早点赶出皇宫？”高俨不相信和士开能安好心。胡后皱了皱眉头，不为和士开辩解，越是辩解，只能越引起高俨的反感。

　　高湛让高俨的姨父冯子琮亲自选录各世家高门的适龄少女，经过层层筛选，只留下了数十人，思前想后，他决定把这几十个小姑娘召来让高俨亲自选。高纬抑郁地靠在案上撑着下巴，他的弟弟东平王高俨，坐在父皇母后的身边，而他这个皇帝，只能屈就主席之侧。这种公然的炫耀自己的得宠，让高纬敢怒不敢言。

　　“一会儿你爹爹会把她们一起叫出来，你最中意哪个姑娘，就把这团彩绳，丢到她的脚下。”胡后把一团彩绳塞到高俨手里。这种事情上，本人都不好开口，这种方式可以避免高俨因羞赧而不敢表明心迹。

　　高俨握紧彩绳，点了两下头。他目不斜视盯着宫门，表情比参拜宗庙时还严肃，高纬在心底讪笑，高俨这是紧张的。

　　高湛看着胡后的动作，笑道：“还是你母后细心。”这种时候他和胡皇后看起来是格外像一对夫唱妇随的好夫妻。只是高湛的身侧，立着和士开，一脸谄媚的笑容对着高俨。

　　姑娘们进殿的顺序是依照父亲官职的高低，先是一个一个进殿，向太上皇、太上皇后和皇帝行礼，再退至一侧，让出道路给下一位姑娘。这些出身高门，都受过良好教育的少女虽然年纪小，却没有一个不能做好这些动作，安静地伫立在殿的左边。

　　当左边一列差不多站满时，款款走进殿中的姑娘令高湛忽然眼前一亮，并非是她比前面的姑娘更美丽，她的身上萦绕着某一种高湛眷恋过的气质。高湛几乎一眼就可以断定：“是昭信皇后家的姑娘？”

　　和士开一愣，高湛不知多久没有提过这个人了，也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提。冯子琮听到了高湛的声音，偏过头，握着写着名字的长卷微躬身一揖：“回太上皇，是昭信皇后弟弟李祖钦的长女。”

　　“李祖钦？”某些典礼上高湛见过，一个卓尔不群的美貌青年，想要把他忽视都不容易。他不高调，至少不会去刻意引起高湛的注意，但也许因为他实在太耀眼，高湛觉得自己看到他的概率格外高。他似乎很爱说笑，经常在允许的时候跟周围的大臣谈笑风生。

　　为这个少女所动的不只是高湛。高俨投向她的目光也比看着前面的姑娘们更专注。利索的妆扮，虽然华丽与庄重稍逊一筹，更显其人精神抖擞。而且这一身衫裙也显然花了不少心思炮制，绛紫色裙子上绣满了生动的花卉。

　　后面的一名少女走来，身形要小许多，她们是姐妹，一模一样的绛紫色裙子，虽然发式不一样，但装饰着同一款钗环，让人一眼就可以看出，她们是一双姐妹。她姐姐的上衣是绿色，而她的是橘色。她太小，也许是这些少女中最小的，比起姐姐她更像一只毛还没有长全的雏鸟，并不那么好看，胆怯的神态，慌张四顾的眼神直到寻觅到姐姐才安定下来。

　　几十个花枝招展的少女在眼前晃来晃去，看得人眼花缭乱。高湛这时候意识到这种混乱很容易影响到高俨的判断力，不知他能否准确地选到中意的姑娘。

　　诚如高湛所想，高俨抓着彩绳站在一群少女的面前发愣。他现在根本没有办法知道，自己到底更喜欢哪个。算了，选不出人，选衣服吧。高俨不犹豫地走向了那对穿着绛紫色裙子站立在一起的姐妹，谁让她们的裙子那么对他的口味呢？

　　很明显了，高俨会在这对姐妹中选出他的王妃吧。姐姐比妹妹更漂亮、更有风度，在所有人的眼里，都是最佳的选择。高俨假装从她们开始，一个一个观察这些姑娘，彩绳在假装不经意间，滚到了妹妹脚下。

　　是不是丢错了？高湛和众人的第一反应，都是如此。高俨走回到父母身边。胡后确认问：“那个小姑娘？”高俨点头。胡后搂过儿子：“听娘一句，那个姐姐不是更好吗？”高俨看着母亲，摇头。

　　胡后和高湛交换了眼神，高湛让宦官给这些女孩们一些赏赐，带下去用膳。“那个姑娘叫什么？”她们全部退出殿后，高湛问道。

　　冯子琮查了一下名单：“李玉嫒。”冯子琮还在思考，为什么高俨选中的是她而不是她的姐姐。

　　“那个姐姐呢？”

　　“回太上皇，李玉姈。”

　　“好绮丽的名字。”高湛笑着赞道：“仁威虽然不喜欢，朕却觉得李玉姈此女不纳可惜——仁纲，将她纳为夫人如何？”高湛是望着高纬说这话的，呆愣愣的高纬还没有意识到，忽然间反应过来，这真是意外的惊喜。

　　高湛和胡后准备走了，高俨离去时，看了高纬一眼。高纬毕恭毕敬地躬身送父母，此时正好抬头，高俨莫名其妙的眼神落入他眼中，一时怔住，待高俨离去，迅速燃起了怒火。陆令萱忙止住道：“陛下，奴婢恭喜陛下了。”

　　高纬不会对陆令萱发火，忍了怒意温柔地对她笑。他的心情，陆令萱最知道。皇后斛律绮英和高纬虽然融洽和睦，但她容貌寻常，为人严肃，高纬喜爱的声乐丝竹她一概没有兴趣，两人几乎没有可交流的，高纬对她自然无甚好感。高纬年纪不大，对女人没有什么需求，因此也没有册妃嫔。李玉姈算不上貌若天仙，在长时间面对容貌平凡的斛律后的高纬眼里，确实够得上惊为天人。那顾盼间的柔情，亦是高纬所喜爱。

　　陆令萱为高纬高兴，也为李玉姈、为自己高兴。昭信皇后之兄李祖勋的夫人，是她为数不多的亲人之一，虽然在她沦落之时，这个所谓外甥女没有半点照拂，在她发迹之后，李家也是极尽讨好之事，陆令萱背景单薄，所能倚靠的人并不多，她不介意收下外甥女伪善的面具。此次李祖勋两个侄女均入选，如今一为王妃一为帝妇，不负她千挑万选送出那匹紫罗的心意。绛紫，高俨喜欢女子穿着这个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