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天下：六王策》林*时

289、百 年（五）

　　笛音落下，胡皇后慵懒地坐在床上：“广宁王，你今日到此，不会只为吹一曲笛子给我听吧？”皇后心中料定，他来到这里，必定是和卢妃有关。

　　“臣下什么样的心思，都瞒不过皇后的慧眼。臣实话实说，今日，正是为了河南王妃与世子而来。”胡皇后的神色如常，大约表示孝珩可以继续说下去：“听闻陛下，要将河南王妃与世子废为庶人。臣想知道，这是了什么缘故？”

　　胡皇后一怔：“详细我也无从得知。似乎是卢妃馋杀宋太妃之事，世子有帮凶之嫌，为众臣所纠劾。媳妇残害婆婆，真是旷古未有的奇闻，想不到姐姐是如此心狠之人。陛下此举，也是为了给你们兄弟一个交代。”

　　“臣谢过陛下。但是，皇后是否知道，将世子废为庶人意味着什么？河南王一系，将从此断绝。”孝珩离席，跪下：“臣请求皇后，向陛下求情。我兄长辞世未久，若不能保住侄儿，我将无颜会兄长于泉下。”

　　胡皇后犹疑道：“可是，这等大罪，总不能不闻不问啊。”

　　“臣正是来向皇后献策的。”胡皇后侧目，等着孝珩的计策：“臣请将卢妃与世子出放到远离邺城的地方，赠以地方官职，供以薄俸，足够他母子存活即可。但务必保留其王位，使河南一脉得以延续。”

　　让卢妃远离高湛，胡皇后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其他的，她可没有什么兴趣，不如就卖他一个人情：“广宁王所言甚是，我会代为转告陛下的。”

　　城门外设了一周步障，侍卫环绕。长恭在步障外头下了马，进去时见孝珩与孝琬边喝着酪浆边说话，他一进来，唧唧喳喳讲话的孝琬就停了，向他招手。步障内设好了四个席位，是有意而为之的。长恭坐下：“我到河南王府去求见，被谢绝了。今日弘节离城会从此门过，我便到这里来等，无论如何也该为他们送行的。你们也一样吗？”

　　孝琬点头，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外头的马鸣声，然后是延宗的大嗓门在吼：“幸好幸好。你这畜生，才跑多远的路啊，这么慢！错过了老子给侄儿送行，把你活烤了！”延宗走进来，刚好剩一个席位，就过去坐下：“四张席子？这谁摆的？多有先见之明啊。”

　　“皇帝真是反复无常的人。是谁这么跟我们过不去，死了大哥还不够，连弘节也不放过。”孝琬的抱怨明明是有所指，可没有把名字明说。

　　孝珩尝了一口酪浆，面无表情地说：“构陷卢妃的罪名，真可谓名正言顺。”

　　长恭黯然垂首：“想不到连弘节也牵连上。”他们兄弟对卢妃再厌恶，高弘节毕竟是孝瑜的儿子、他们血脉相连的侄儿，对少年丧父的弘节，他们不仅满怀同情，还争相疼爱。

　　两名骑马的侍卫阻挡了车马前行的道路，从车中走出的高弘节，看到几位叔父一一自步障走来。最令他们诧异的是骑在马上的绍信，一副要远行的样子，孝琬斥道：“绍信，你做什么？快下来！”

　　“四哥你看到了，我要跟大嫂走。”果然后头还跟着一辆车，想来里面坐的是卢仙姿。

　　孝珩安静地走到绍信的马侧：“别胡闹，快下来，跟哥哥回去。”

　　“你走开，我不要你跟我说话！”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绍信扬起的马鞭竟然抽到孝珩身上，闪避不及的孝珩结结实实挨了一鞭。

　　绍信吓懵了，孝琬赶紧趁这个时候把他拖下马，和延宗两人立刻一人一拳打下去：“你疯了，怎么可以打二哥？”长恭赶紧把绍信护在身后，才没让他继续挨打。

　　绍信在长恭背后探出头喊：“你们才疯了呢！他不是我二哥，如果是我二哥，他怎么会陷害大嫂和弘节？你们还在给这个坏人帮手，就是助纣为虐！”延宗伸手去捉他，绍信左躲右闪，又有长恭拦着，才没被延宗逮到。孝琬走到第二辆牛车旁吼了声“下来”，车上的卢仙姿惴惴不安地走出来。

　　高弘节看着孝珩脸上的鞭痕，默然垂着头，他的眼睛里泪水已经在泛光。孝珩走到他的面前，少年忧伤的神态像一根针扎进了他的心里，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痛：“你会为此恨二叔？”高弘节摇头，用手背擦了一下脸。

　　“弘节，还在磨蹭什么？跟这个男人还有什么话可说？”车里卢妃严厉的声音传出。

　　高弘节匆忙擦干净眼泪，向他们作揖：“二叔、各位叔父，保重。有什么事弘节应付得来，弘节也可以好好侍奉母亲，请叔叔们不必为我担心。六叔，弘节也要跟你道别了。”一时满场沉默，延宗哗哗流着眼泪，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高弘节进了车，牛车启动，绍信迅速跑了过来，扶住车辕：“大嫂，我要跟你一起走，大嫂！”

　　车帘猛然掀开，出来的是卢妃：“绍信……”看了一眼神情各异的众人，向绍信伸出手。绍信还没上车，便被长恭和孝琬拉下，一人拽着一边硬生生拖到远处。卢妃瞪着孝珩，竟然落泪了：“绍信是我一手养大的。”

　　孝珩淡淡回复：“知道。绍信已经成人了，即使把他交给我们，大嫂也大可以放心。”

　　卢妃知道自己没有理由把绍信带走，可她舍不得。十五年，她把绍信从襁褓里养育到如今的少年，绍信也是她在夫家的地位唯一的维系，不知不觉间和弘节一起成为了她精神的支柱，这两根支柱无论倒掉哪一根，卢妃都怕自己会彻底崩溃。望着在两个兄长的拉扯下挣扎不已的绍信，卢妃咽下眼泪，决然进了车子。

　　“大嫂！大嫂！”不耐烦的延宗走向绍信，对着他一阵拳打脚踢。卢仙姿惊叫着跑向他们，延宗一停下来，卢仙姿慌张地抱住绍信。

　　“绍信太任性了。”孝珩望着卢仙姿，表情淡漠，口气中听出些许寒意：“你是绍信的妻子，当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事该做。绍信有什么不好的，你要好好规劝指导。”卢仙姿抱着绍信，在孝珩的目光下好像无处藏身。

　　九月开始，周与突厥联手，大举进攻齐国。到十二月，齐国已有二十多座城池落入周人之手，皇帝高湛冒着大雪赶到晋阳调军，孝琬与赵郡王高睿等同往晋阳协助，长恭亦与段韶会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