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天下：六王策》林*时

279、河 南（五）

　　和士开坐在车内，车的外面异常热闹，因为今天是百官与命妇入宫贺年的日子。朝贺结束，现在大家都赶着回家去。毕竟这样的大雪天，谁都不想在寒冷的室外多暴露一刻。

　　“这是和使君的车，为什么不让道？”车夫的叱喝声让昏昏欲睡的和士开清醒了些，好奇地揭开车帘。

　　对方车夫丝毫不畏惧：“河南王世子与王妃在车上，和使君也敢拦道？”和士开发表意见，就这么看着他们对峙。过了一会儿，对方的车帘动了，一个清秀的少年，望了和士开一眼，转头回去和里面的人说话。

　　里面坐的，就是河南王妃。通过少年的手挑着的车帘，车里卢妃的脸露在日光下，矜贵，高傲。和士开一个激灵，他忽然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家奴无知，扰了河南王妃与世子殿下，这就为殿下让道。”车帘后的少年露出半张脸，神情带着疑惑。他的容貌像母亲多于父亲，但是他和他的父母都不同，他的父母都是高傲的，而这个少年十分的谦和温柔。他甚至向和士开点了点头，那是表示感谢。

　　给事中李孝贞是昭信皇后李祖娥的堂弟，赵郡李氏无论男女，都出落得俊俏风流，李孝贞也是如此。高湛的手里拿着李孝贞的奏疏和上交的证据，眼睛却不断地在打量对面的美男子。他对政事提不起兴趣，与其让他去看这奏折，他更愿意这么看着李孝贞。

　　李孝贞开始不自在，他不过在宫中捡到了一封书信，一封由兖州刺史毕义云写给侍中高元海的信，信的内容，是毕义云对政事的一些观点。李孝贞一向不喜欢高元海的为人，高元海志大才疏，偏偏自视甚高，像李孝贞这样有才华而不得不屈居人下，自然会感到不平。既然有这个机会，他捡到了这封信，就立刻上呈给了皇帝请求惩办高元海。

　　“士开，你的意见？”高湛发现无论在哪方面，和士开都可以给他很好的建议，他很受用。

　　“高元海和毕义云等人结为朋党，陛下惩戒了众人而对他格外开恩，高元海却毫无感恩之心，不知悔过，此等人，留之何用？”高元海曾联合其他人攻讦和士开，也正因此毕义云被外放为兖州刺史，但高湛对高元海还存有信任，并未如和士开所愿那样惩治他。尽管有毕义云等人的前车之鉴，高元海还是没有与和士开结好的觉悟，处处与和士开作对。跪在地上的高元海瞪了和士开一眼，慑于高湛，不敢顶撞。

　　高湛点头表示赞同。和士开接着说：“毕义云虽然有勾结朋党之过，但其在兖州为政一年，颇得人心，而他在信中所论为政得失，无不切中要害，足见其才能。臣以为，一年的时间，也够他反思了，此人有大才，陛下不妨摈弃前嫌，重新委以重任。”和士开自诩是个守信用的人，毕义云这一年来不停地给他送好东西，既然收了人家的礼，他一定会做点实事来报答。

　　“那就让毕义云回来吧。高元海，你去接替毕义云，做兖州刺史。”

　　高元海大喊：“陛下，既然臣因与毕义云勾结获罪，岂有问臣罪责而提拔毕义云之理？”

　　“毕义云还能为朕所用，你呢？你有什么本事？当年你让我造反，让我这个弟弟去造兄长的反，陷我于不义。用邺城的兵力去对抗并州，这么蠢的办法，也只有你想得出。”高湛指向殿外：“去领六十鞭，滚回去，收拾包袱去做你的兖州刺史。”

　　高元海想要争辩却无话可说，恨恨瞪了和士开一眼，悻悻走出殿外。李孝贞忙道：“事已毕，臣请告退。”

　　高湛点头许可，又说：“李孝贞，朕再赐你一职，让你兼任中书舍人。”李孝贞谢恩，但并不是很高兴。自从昭信皇后得幸于高湛以来，李氏一门都受到了恩惠。他原本希望靠自己的实力争取在朝廷中的地位的，这是他从小的志向，可是现在他为自己计划的人生已经被打乱了，很多的惊喜莫名其妙降临到他头上，他被深深打上了“外戚”的烙印。昭信皇后虽然离开了皇宫，和高湛决绝地分手，但似乎不影响高湛继续对李家厚爱。这一次的加官，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因为他在这件事情上做对了什么，还是这又是皇帝的恩赐。

　　所有人都走了，只剩下高湛和和士开，高湛望着和士开笑：“从之前开始，你一直心神不宁，是否着急去什么地方呢？”

　　“回陛下，臣的母亲病了，今晨臣离家时，她嘱咐臣一定要早回。”

　　“我会让徐之才，去你的府上为老夫人诊病。”高湛的生母太后娄昭君死了高湛也不愿为她服丧，但高湛对和士开的母亲，却十分关怀。高湛问：“不过，今夜不去皇后那里赴约了吗？”

　　和士开一惊。高湛是个多疑的人，所以他把自己的眼睛放在每一个角落，他一定知道所有的事，将所有一切掌控在自己手里，才会觉得安心。因此没有事情是能够瞒过高湛的，他和胡皇后的事，也是不可能瞒过高湛的。想到这里，和士开的脊背上沁出了冷汗。

　　高湛握起他的手：“既然我一直没有说什么，你该知道，我不会降罪于你。”确实是的，高湛应该一早就知道了，但是他什么都没有说。

　　“只有士开对我如同对自己一样关爱珍视的，你喜欢的东西我又怎么可以吝惜？只要士开不要忘记，喜欢你的可不只是皇后。”

　　和士开握着高湛的手跪下，痛哭流涕：“陛下……”

　　高湛也难过地流下泪水，却用自己的衣袖为和士开拭泪：“莫让老夫人等焦急了，回去吧。皇后那里，今夜朕代你去。”

　　走出宫殿的和士开脸上是得意的，今天他的收获太大。先就是高元海的事，那封信确实是毕义云写的，是和士开让毕义云写的，毕义云得到和士开的保证才敢写这样一封信；也是和士开让人把那封信放在李孝贞必定会走的那条路上，李孝贞为人率直，又自恃才高看不起高元海，拿到这封信一定会迫不及待地上交给高湛。

　　高湛对他与胡皇后的事情的态度让和士开捉摸不透，虽然有高湛的允诺，他仍然未能全部放下心，可是转念一想，过去高湛对河南王高孝瑜私通他小妾的事不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和士开觉得自己可以放心，因为高湛对他是那样信任和依赖。最让他高兴的是，他觉得离他打败高孝瑜、高睿等人，把朝廷变成他一个人的天下的日子不远了。

　　“你是说，皇帝要来吗？”胡皇后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女官。女官再次肯定地点头。“还有多久？”胡皇后一阵慌乱，跑到妆奁前匆忙插了几件首饰，急忙喊宫女帮她化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