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天下：六王策》林*时

267、昭 信（三）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胡皇后感觉到身体里的哪个部位也在一条一条被撕扯开。看来暂时他是不会出来了，胡皇后叹了口气，转身背向昭信宫离开。“你在这里，”胡皇后转头向女官说，“什么时候陛下出来了，回来向我禀报。”

　　胡皇后没有心情睡觉，在宫殿里一坐，居然就到了天明。留在昭信宫的女官还没有回来。宫女送进来梳洗的用具和更换的衣服，胡皇后一眼也没有看，望着明净的天空：“是不是该上早朝了？怎么陛下还没有起身？”

　　“皇后殿下，今日不用上朝的。”宫女提醒道。

　　胡皇后按了按额头：“哦，我忘了。”那他什么时候才会从昭信宫出来？胡皇后突然感觉到了困意，没有理会宫女送进来的洗漱用品，抱了榻上的一个枕头就睡下。

　　郑妃把冻疮膏塞到长恭手里，坐回去接着补棉靴。长恭握着冻疮膏怔了一会儿，转过身，拉起郑季姜冻得肿起来的手，涂上药膏。郑妃总是让他做这样的事，开始的时候郑季姜会抗拒，渐渐地习惯了过来。

　　郑季姜不言不笑，虽然长恭没有刻意讨好过她，但怎么算自己也该是她的恩人，得到的是这样的待遇，长恭的内心有时候还真觉得委屈。听说母亲的情绪会影响到胎儿的发育，所以郑妃总是劝郑季姜多笑，可是不奏效。郑季姜一直保持这样的消极情绪，长恭也替她腹中的孩子担着心。

　　冥思苦想了好久，长恭终于有了一个提议：“大哥家里近来一直很热闹，好几次派人来邀我去了，总是回绝也不好，不如明日我们同去吧？”

　　郑妃抬起了头：“季姜，你跟王爷去吧。不然你不把自己闷坏了，孩子也要闷坏了。”

　　郑季姜空洞的眼睛动了下，轻轻晃头。郑妃的微笑霎时僵住。长恭依然握着郑季姜的一只手：“就依你姐姐的建议吧。”

　　“季姜是妾，怎么能伴随王爷在那样的场合抛头露面呢？”难得开口说的一句话，沉得像一潭死水。

　　“你我姐妹没有身份的区分，为什么要处处辜负他人的好意？”

　　郑季姜垂头思索了些时候，道：“太冷了，我不想出去。”

　　这次没有等到郑妃说话，长恭苦笑着答应了：“那么，就等开春的时候，我带你去踏青吧。”

　　郑季姜没有说话的样子好像在酝酿拒绝的语句，郑妃赶紧出言：“这样就不要再拒绝了。”郑季姜看着她一会儿，点了点头。

　　一只小手牵住了胡皇后的衣袖：“母后，母后！”胡皇后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映在眼眶里的场景居然都晕成一团水雾，过了好长时间，才觉得眼前清晰起来。站在榻边粉妆玉琢的小男孩，原来是太子高纬，和他一起站的是乳母陆令萱。在离榻远一些的地方，屏风的旁边，站着高纬形影不离的玩伴高绰。

　　“儿偷懒多睡了半个时辰，想不到母后你比儿还懒。”高纬很得意地叉着双手。

　　胡皇后忍着头痛撑着身子坐起来：“昨日喝了太多酒呢。”脑海里昭信宫的影像一闪而过，高纬张开手掌在胡皇后发直的眼睛前挥了挥，屏风旁边的高绰已经急不可耐地向他招手了，不顾陆令萱的阻拦，高纬和高绰一起跑了出去。

　　一碗热汤端到面前，胡皇后伸手接下，喝了几口，才抬头看给她送汤的陆令萱——比较显老的中年女人，头发已经掺进了不少灰白，不过打理得很整洁，脸上爬满了皱纹，好像是因为笑太多的缘故：“奴婢斗胆，皇后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吗？”

　　胡皇后望着她，没有预兆地蹿出两行眼泪：“昨夜主上不在我这里留宿……”

　　“后宫的规矩，皇后又不是不知道？昨日是册后的大日子，主上如此固然不该，但他毕竟是皇帝，这也是无可厚非的。”

　　胡皇后盛着泪水的眼睛里满溢委屈：“可是你知道他住在哪儿吗？在昭信宫。”陆令萱张开嘴流露出前所未有的惊讶。胡皇后抬袖掩面，没来由得觉得难堪。也许并不因为那在高家司空见惯的□□，更因为高湛迷恋的对象，竟然是一个年过三十的老女人。

　　陆令萱笑着道：“这又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呢？当初静德皇后不也是——说到底，主上还不是为了皇后您吗？这样看来，主上的心里真正牵挂的是皇后呀。”陆令萱的意思，文宣帝高洋以侮辱静德皇后来报复文襄帝高澄私通他妻子、现在的昭信皇后之仇，皇帝高湛的所为，就是向文宣帝高洋报复他曾经奸污胡皇后的仇。

　　胡皇后思索了一会儿，仍然摇了摇头。她知道那是不一样的。陆令萱道：“奴婢有一个法子，可以帮助皇后解心头之恨。”

　　昭信皇后躺在皇帝高湛胸前不敢抬头，不知道他是睡着醒着，高湛搂抱着她的手一整夜不曾松开，好像一根把她紧紧箍住的绳索。醒了的高湛将手边的青丝一缕一缕缠在手指上，看着自己的手吃吃笑着。昭信皇后战栗地咬着自己的手指。

　　高湛轻轻推她：“不小心睡到了日上三竿，我们快起吧。”他的态度很好，也许就是平日对妻子说话的口吻。高湛喊进来宫女，更衣洗漱毕，坐到台前打开妆奁——虽然是寡妇，年纪也不轻，昭信皇后的妆奁中依然收着许许多多精美的饰物，有些从没见她用过，但足以看出她同所有的女性一样是爱美的。

　　铜镜中他看到她麻木的表情，大袖衣一披上她的肩，仿佛整个人就要坠落。高湛握起梳子：“你来，为我梳头。”神情恍惚的昭信皇后颤了一下，接过他手里的梳子，整只手臂，甚至整个人都在颤抖。

　　“妾身梳不好……请让宫女为你梳头吧。”昭信皇后诚惶诚恐地提出。

　　高湛面无表情地坐着，铜镜里她的神色惊恐。过了好久，高湛站了起来：“那让我为你梳吧。”昭信皇后慌张得手足无措。高湛按她坐下：“我梳得很好，我经常为——胡皇后梳头。可惜，她的头发没有你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