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天下：六王策》林清时

225、祖 猗（八）

　　“主上想立皇后的姐姐为昭仪，已经派人接入宫来了。”

　　“李家姐妹一为皇后，一为昭仪，这后宫还有别人的什么事呢？莫说我等，以后，就连这段昭仪的日子也不好过了。”

　　“段昭仪不过是仗母家权大势大，宫中才有她一席之地，她本人未曾沾得主上半分雨露。往后宫中再多一个和她平起平坐的李昭仪，哪里还有她自处的余地？”

　　“生男勿喜，生女勿忧，君不见卫子夫霸天下。”

　　“现在说这些，言之过早了，还不知皇后同不同意。”

　　宫女给皇后李祖娥再上一杯酪浆，皇后仍是不动。崔太姬自上次皇帝高洋酒后发狂挨了一顿打，行事格外谨慎，这么多天来连皇宫也不敢踏进。这一次也是出于杨愔的授意，来开导皇后。可是皇后虽然接见了崔太姬，坐了半日却一句话也不说，偶尔落下几滴泪。

　　崔太姬知道不能一直这样坐下去：“女儿，站在你姐姐的立场上，为她考虑考虑。事情已经到了这等地步，你让她以后怎么办？皇帝动过的女人，便是想要改嫁，又有谁敢要？她年纪还轻，又没有子女，难道要她守寡吗？”

　　“那母亲你的意思，要我怎样做？”皇后冷冷问道。看到皇后的神色，崔太姬也觉得不好开口，但是——“不如让皇帝把她迎进宫来。段家对后位虎视眈眈，你姐姐若能得宠，也可与你互为照应。”

　　皇后脸色僵了一下：“好啊。就让她来当这个皇后，我搬出宫外去，不搅了他们的好事。”

　　崔太姬一愣：“说让你姐姐也进宫来，不过是给她个名分，对皇后你的身份无碍，皇后又何必说这样的狠话？怎么说也是自家人，总比让那姓段的得势好。”

　　“正因为是自家人，才叫人可气！这么些年我对娘家的照顾还少吗？有什么对不起你们？到了这时，竟让她来争我的丈夫。你今日坐在这里苦口婆心，真是为了她好吗？还不是见我不得宠了，怕你们的荣华富贵保不住，赶紧又想送个女儿进来，讨皇帝的喜欢。”

　　崔太姬怔住了半晌，站起来夺过宫女扶着的拐杖：“你这说的什么话？我生你养你到这么大，对你有半点不好？你就这么想你的母亲吗？你姐姐是我生的，你也是我生的，对待你们我从来没有过厚此薄彼，哪个女儿受苦都不是我这做娘的愿意见到的。我这点提议，也是为你们两人考虑过，我不忍看着你姐姐无依无靠，但假若这么做了对你不好，我又怎么会提？你到底是皇后，是后宫之主，此事得由你说了算。今日是老身多嘴了，皇后不喜听，尽可当没听过。老身告退。”

　　“母亲……”守在旁边的宫女赶紧跳出来，冲皇后摇摇头。皇后怔怔地又把话咽回去，只有看着崔太姬气得好像发抖的背影远去。

　　宫女走到皇后面前跪着：“真是难为皇后殿下，做了一回不孝之女。老夫人也没有什么不对，不过是为了李家一门的荣誉。但奴婢以为，为了保全一家的荣华富贵，就不顾念骨肉亲情，把自己的女儿当做工具来使，实在不是一个慈母能为的。皇后不必难过，是老夫人不义在先，皇后没有什么对不住她的。”

　　“可是——姐姐今后无依无靠，倒也是真的。”

　　“那位夫人不顾姐妹情谊勾引皇上，落得这样的下场是咎由自取，皇后何必同情她？再说，以她的美貌和家世，难道还真怕无人肯娶吗？”

　　皇后沉吟着不吱声，宫女见状，又说：“就算迎她入宫又如何？段昭仪本就不得宠，她的地位都是靠家里挣的，还怕主上身边多个女人吗？您的姐姐入了宫，也不能撼动段家在朝中的地位，段家不倒，段昭仪就不会倒。她能分走的，只是主上对您、对燕嫔、裴嫔那样无人撑腰的妃嫔的宠爱而已，对段昭仪没有半分威胁。”

　　“此言不差。”皇后谢道：“今日多亏了有你，不然我又要犯错了。”

　　“常山王爷。”常山王高演住步，唤他的女官身后跟着四名宫女，手上各自捧着礼盒。女官快步走来：“这是段昭仪令奴婢送来的谢礼。”

　　高演笑道：“不知臣做了什么，段昭仪要如此重谢。”女官捧过一个礼盒，放在高演手里：“化解这次危机，王爷当然功不可没。”高演把礼盒轻轻推回：“多谢昭仪的美意，但臣弟实在不敢收。烦请转告昭仪，谢礼，还是留着待到晋阳宫，送给太后吧。”

　　酒过三巡，皇帝高洋突然对常山王高演道：“六弟，你为国事操劳，朕今要好好犒赏你。”高演出列：“谢陛下。”高洋诡笑着，拍三下掌，一列女子从殿外鱼贯而入。看清为首的女子的面容，高演心底一惊。经过浓妆艳抹的女子低眉垂首，不敢抬眼。高洋笑道：“这五名宫女，都是段昭仪亲自为你挑选的。六弟不妨看一看，她们的容貌可令你满意？”

　　“臣谢陛下。但臣素来不爱女色——”

　　“在朕面前装什么正人君子？”高洋拉下脸，高演惶恐跪地，高洋忽然又笑了起来，走下阶，揽着他的肩，“你我都是男人，朕岂会不知？哪有男人不爱美色的呢？六弟你放心收下，朕这不是在试探你。”

　　“是。臣遵旨。”

　　次日朝会后，皇帝高洋把高演等人留下。这也是常事，许多时候高洋都会把杨愔、高演等执掌大权的重臣留下商议国事。

　　“李祖猗已派人送回李家，李家若有提出什么需要帮助的，遵彦替朕好好安排。”

　　杨愔颔首：“是。臣必当竭尽全力。”

　　“想不到此事连太后都惊动了，昨日太后派来的人到邺城，要朕放李祖猗任由她另择佳配。皇后哭闹了几日，不肯进食，终于消停下来了。”高洋的眼光突然扎在高演身上，高演一个激灵，恭敬地垂首。高洋冷冷道：“永巷中突然少了几名宫人，听说是常山王你带走的。”高演语塞。高洋突然拔出侍卫的刀，用刀环狠狠扣在高演头上：“不问自取，你意欲何为？”高演半句未应，闷哼一声，倒地昏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