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天下：六王策》林*时

200、长 恭（二）

　　孝琬刻意到卢妃那里把弘节抱了出来，弘节对孝琬还熟悉，但孝瓘和曜璎于他而言就很陌生，也不太去亲近。孝瓘对小孩子没有什么兴趣，见弘节不太高兴亲近自己，也不去招他。曜璎却不免有点伤感：“他还在襁褓之中的时候经常是我抱着呢，现在竟这样生分了。”

　　“你看他才几岁，经年不见，还能记得吗？”孝琬把弘节往曜璎身旁推，弘节知道孝琬的意思，向前走了几步，站在他们中间，但再也不动了。

　　曜璎的面前摆着甜品，只要抓一把给他他就会立刻过来。弘节的眼睛滴溜溜打量着曜璎，曜璎望着他，不说话，也不动作。终于弘节放弃了，转身回到孝琬身边。孝琬怨道：“你怎么回事？”曜璎牵起唇角，似笑非笑，能看得出不是很开心。孝琬打趣她道：“我以为曜璎你冷冰冰的不喜欢小孩子呢，看来你也有像女人的地方。”

　　曜璎嘴角一动，还没来得及说话，孝琬又说：“怎么你和二哥在一起这么久，没有半点消息？”孝琬话音起时，不知神游到哪里的孝瓘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赶紧给孝琬使眼色。但孝琬侧对着他，什么也没有看到。曜璎的表情凝固，渐渐转为没有表情，脸上像结了霜一样让人觉得寒冷。

　　发觉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话的孝琬住了嘴，接受孝瓘眼睛传达的无声责备。孝瓘暗自叹息。孝琬并非成心，他和孝珩不住一起，并不了解他们的情况，孝瓘也从来不会把这些事对他讲，毕竟是二哥家的私事。

　　曜璎默默地低下了头去，手指在席上画着些不知什么。当孝琬和孝瓘难堪地面面相觑时，她忽然说话了：“孝琬你成婚时日也不在短，什么时候才能再生出一个小刁蛮来？”孝琬和崔妃在一定程度上都是蛮横的个性，但到了崔妃面前，孝琬的蛮横便荡然无存。

　　听着曜璎这似是笑话口吻却又苦涩的言语，两人都不知该作什么样的反应。孝琬装出好笑的样子道：“等我们有了孩子，让他认你义母如何？”

　　曜璎盯住孝琬，手指依然在身侧的坐席上画着，但就是不说话。孝琬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尴尬地别过脸。曜璎轻轻“哼”了一声：“好笑吗？”

　　“不好笑。”孝琬用余光偷偷瞄曜璎，她的表情让人不敢看。

　　“不好笑？”曜璎竟然像叹了一口气，“那又在笑什么？”

　　孝瓘站了起来，默默穿过两人的视线，走到琴前。把十指在琴上放了又放，突然又收回了手，沮丧道：“太久没抚琴了。”

　　曜璎的席位离他很近，此时便跪行过去，握起孝瓘的手放在琴弦上，一根手指一根手指摆正。她握起孝瓘的另外一只手时，忽然停住了，指尖在孝瓘的掌心探了探。孝瓘拔出手翻过来，原来曜璎在摸的是他掌心的茧。动了动手指，孝瓘禁不住苦笑，自己手心的茧是在什么时候已经这么厚了？

　　曜璎把他的手按到琴弦上：“弹一曲。”

　　“别弹了，伤手。”孝琬才说完就是一声惊叫，吓得两人一起回头，原来弘节把酒泼在了他的衣服上。孝琬捡起酒杯放回案上，叫了婢女进来。

　　曜璎坐在牛车里等着，外面孝珩喝多了酒扶着墙正呕吐，孝瓘站在牛车外看着。过了一会儿，似乎孝珩吐完了，听见孝瓘的声音说：“你骑不了马，上车吧。”曜璎屏住气息仔细听着，然而孝珩没有答复。

　　车帘忽然掀起，孝瓘朝她看了一眼，退开，帮孝珩扶上车。车内的曜璎原想伸手去帮一把，却又没有做。孝珩一进车厢就坐了下来，靠着厢壁，一眼也没看曜璎。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牛车久久没动。曜璎不催，她倒希望它一直不动。曜璎终于伸出了手，挽住孝珩的手臂：“坐进来吧。”她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同他对话，但孝珩回首，微笑着点头了。

　　当孝珩移到曜璎身边的时候，牛车动了。

　　孝珩把头轻轻靠在曜璎的肩上，微合着双目。孝瓘怕孝珩难受，特意行进得很慢，因此牛车也不太颠簸，孝珩似乎很容易就能入睡。

　　曜璎的手放在膝盖上，温度过高的手心将她的手包裹住。曜璎心头一动，立刻握住了环在她肩头的另一只手。“找点自己想做的事吧。”孝珩的口张开，仍有酒气。

　　曜璎一怔：“我们一起走，可以吗？”

　　耳畔没有人说话。过了很久，等得曜璎几乎要绝望：“可以是别的要求吗？”孝珩很清醒，尽管喝多了。曜璎知道他是无论在何种情况都会强迫自己保持清醒的个性，他会醉倒，是难得一见的。曜璎更没想到他在这种状态下还能维持理智。

　　“没有了。”曜璎肯定地回答。她记得她回答过这样的问题。但除了孝珩以及和孝珩相关的一切，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有什么追求。

　　又是经过一阵很长很长的寂静，他终于开口答应：“可以。不过，你要等。”

　　“多久？”其实多久都无所谓。

　　不知道是因为孝珩太过疲乏、意识模糊，还是曜璎的问题真的有那么难。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他仍然思考了很久很久：“不知道。也许，是一辈子呢。”口气中是深深的无奈。

　　曜璎忍着泪：“没关系。”

　　接下来的话孝珩说得无比艰难：“但是，我希望你先走。”曜璎瞪大了眼睛，修长的手指在她的脸颊划过：“既然你喜欢江南，那就去江南，在那里等我。若我不能活着到那里，死后我的魂灵也会寻去。”

　　“是不是——你要把活着的时间都给她？”曜璎不喜欢王妃，她不否认，尤其在这时。

　　“不是。”近在耳畔的温柔的声音答道，这一次并没有很长时间的迟疑。

　　曜璎苦笑：“你说谎了。”潸然泪下。

　　孝珩把她紧紧环抱：“你不相信，也罢。在你们两人之间，我很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