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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上 党(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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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王一早入宫去了,不知何故迟迟未回。他说让我们务必等他回来一共用膳,只好委屈新妇稍候须臾了。”卢妃含笑看着王夫人说道。
王夫人颔首,飞扬的细眉下余光从孝珩的脸上扫过,停驻了一瞬间。孝珩没有什么表情,然而在王夫人看来,这一刻没有表情是不应该的。另一席上延宗不耐烦地拿一根筷子敲着碗,“锵锵”的声音引起了王夫人的注意,卢妃淡淡笑着介绍道:“这是五郎,平素居留在宫中,难得回家来。”
“大哥回不来又做什么要我们等他?真是要饿死我了啊。让漂亮嫂子等着,真失礼。”延宗说得一本正经,卢妃抿嘴一笑,王夫人垂下了头以袖掩面。
卢妃见到王夫人的窘态,赶紧圆场道:“五郎说话向来直来直去,也不懂分场合,夫人莫要见怪。”成婚前皇帝依例授了孝珩广宁公,也授予挂名官衔。
王夫人轻声回应:“五郎天真烂漫,正是讨喜之处,妾又岂会因此见怪?”她的声音绵软,喉咙底透出一点沙哑,让人觉得她天生就是这样细细的声音,提不起来音量的。
绍信和卢仙姿两个人年纪小挨不住饿,卢妃已命人给他们几个饼吃了。听到延宗抱怨的话,绍信从面前的盘里拿起一个饼跑过去:“五哥你饿了啊?给你饼吃。”延宗刚要伸手拿过来,绍信忽然又收回了手,转向卢妃眨了眨眼睛:“嫂嫂是不是也饿了?”
卢仙姿已经抢先一步拿了一个饼跑到卢妃面前,卢妃轻轻摇头说:“我不饿,你们吃吧。”卢仙姿悻悻捧了饼回去。绍信又转向孝珩和王夫人的方向,看了王夫人一会儿又没有说话,跑到孝珩身边小声地问:“二哥、二哥,那个姐姐要吃饼吗?”
同席的王夫人听得忍俊不禁,孝珩从绍信手中拿了饼放到王夫人面前的碗里,笑着对绍信说:“绍信,‘嫂嫂’很高兴呢。”孝珩特意读重“嫂嫂”两字,以提醒绍信纠正。
绍信高兴地正要说话,卢仙姿却把又一个饼放到王夫人面前的碗里:“嫂嫂吃我的饼吧。”王夫人微笑着连连点头,向孝珩递过去一个疑问的眼神。
“这是我六弟绍信,这是仙姿姑娘。仙姿是大嫂的侄女,也是养女。”
王夫人依次向绍信和卢仙姿点头道谢:“谢六郎,谢谢仙姿姑娘。”卢仙姿心满意足地笑笑转身,向绍信使了个眼色,就往自己的席上走去。绍信二话不说跟她走了过去。
这时婢女进来通报说河间王夫妇到了,婢女还未出去,就见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崔妃在前,步履有些急,孝琬则悠闲地迈着步子。崔妃笑得欢畅,看了王夫人一眼,眼里笑意更浓,然后对卢妃问:“还没有用膳呀?”
“河间王与崔妃要在此一同用膳吗?”
“不必麻烦了,我们是用过膳才来的。二哥二嫂新婚,特地来拜会。”孝琬解释着,面向孝珩与王夫人,作揖道:“二哥、二嫂。”
“河间王想必你有所耳闻了?”王夫人点头,孝珩就没有再多做介绍。王夫人从席上站起来,向孝琬、崔妃分别一礼,然后徐徐坐回。
孝琬环顾四周:“怎么不见大哥呢?”他似乎也明白他们迟迟不开始用膳的原因了。
卢妃让婢女移换了坐席,指着新添的坐席道:“请坐。不好再等了,先上菜吧。”婢女立刻把消息传了出去,陆陆续续就有各式各样的食物摆上了桌。
“郎主!”门外婢女一声惊叫,伴随餐盘落地的声音。然后看到孝瑜不急不缓地走进来,右边衣袖上一片污渍,应该是方才婢女把什么酱洒到他衣服上了。
经过孝珩席前,孝瑜停下向两人道歉:“今日朝中有急事,主上宣我入宫商议,让新人久候了,抱歉。”孝珩颔首表示理解,王夫人半垂下首浅笑。
孝瑜坐下,举杯道:“孝珩、弟妹,这一杯祝贺你们姻缘美满。”孝珩拿起婢女斟满的酒杯,王夫人也举杯。
卢妃有意无意瞄一眼孝瑜抬起的右臂,肘部除了一片棕色的酱渍,还有几块异样的深色。
孝珩在窗台下拨弄着琴弦,一根一根,没有奏出曲调。孝琬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坐了许久,他等待着孝珩开口,孝珩却始终没有出声。于是孝琬移身到他身后:“你不问曜璎的事吗?”拨着琴弦的手指停下,仍然一言未发。孝琬等了一会儿:“真的不问?”
“曜璎在你家里,我并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她只好先托你们照看了。”再拨琴弦,竟然流淌出一串泠泠乐音。
孝琬并不因为他开始弹琴而住口:“这几日曜璎半句也没有问这边的事,但我想她并不是不想知道的。曜璎一时恐怕是不会过来这里了,二哥你也不去看看她吗?”
“要去的,”手指离了琴弦,孝琬这样说个不停,他也没有心情弹下去,“等送新妇回门之后。”
“二嫂的娘家不在邺城吧?”
“她父亲有在邺城的居所,近来就居住在那里。”王夫人的父亲原来任个地方官职,职位甚低,孝瑜提拔他到自己治下开府之中,成为河南王府的幕僚。
孝瑜突然推开门进来,被弄脏的公服已经换下,此刻着一身光鲜的常服。他径自走到案前,倒了一碗酪浆喝了。孝珩看着他放下了碗,问:“今日宫中是有不寻常的事?”
“仪同三司元旭被赐死了。”孝瑜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两个弟弟:“高隆之离死也不远了。”
“高隆之是元老重臣,难道也——”
“昨日婚宴之上,高隆之与元旭饮酒,那老头竟然对元旭说要和他结为生死之交。元旭是前朝余孽,主上岂能容忍位高权重如高隆之者与他结交?”
孝珩的手指放在琴弦上一扣:“大哥你听到了这番谈话,于是就向主上去告密了?”
孝瑜冷笑:“昨日的婚宴是何等场合,岂能没有主上的耳目?想置高隆之于死地的人多了,被人听到这样的言语他断然没有活路。何况主上痛恨高隆之,也并非单为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