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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8、高 阳(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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阵形已经布好,只等一声号令,齐军便可借助地势之利冲下高坡,而此刻在他们视野中的契丹人,正慌慌张张地集结完毕。孝瑜看了一眼身旁不远的人,苍白的脸色,秀气的眉毛紧拧,孝瑜暗自叹息,提醒道:“一会儿下了战场,我不知是否有闲暇顾得你。”孝珩勉力抬手摆了摆,引起一阵咳嗽。
号角声起,孝瑜举枪,拍马当先冲下坡,身后即是气势如虹的千军万马。
枪头向前刺去,马上的敌人应声落马。孝珩一阵头晕,握着枪的手无力松开。一把刀从腰际砍来,孝珩下意识地一拨腰间的剑,剑鞘一横,挡住了那致命的一刀。剑随后出鞘,将那只握刀的手臂砍断。“啊!”孝珩无意扭头去看,只听到一声惨叫,飞溅的一束血洒上自己的盔甲。
□□的马一声凄厉的长嘶,孝珩立刻意会,敏捷地跳下马,却因为头晕眼花失去了平衡跌倒在地。几把契丹人惯用的弯刀齐齐朝他砍下来,孝珩一面举剑挡在身前,一面狼狈地躲闪。闪身之际,长剑一划,将几个契丹人逼退了几步,仍有一把刀刺下,扎进孝珩的大腿。血光一闪,伤他的敌人往后一跃,捂着涌着血液的腹部,重重跌倒在地痛苦呻吟。
孝珩勉强站起,右手握着的长剑横在身前,警戒地盯着周遭,左手将匕首慢慢插回藏在身后的鞘中。解除了被围攻的困境,偶尔上来一个契丹人,孝珩应付倒不难。只是他不同于寻常齐兵的战甲太过扎眼,契丹人很快又发现他这一落了单的肥羊,越来越多的契丹人向他挑战。
手臂上吃了一刀,一个拿不稳剑便离了手,幸而一支槊横扫过来,将围攻孝珩的几个契丹人一并打倒。孝珩忍痛,抬头:“任城王……”
任城王高湝表情凝重,没有多言,向同来的骑兵吩咐:“保护二殿下!”声音未落,人已经又往别处去厮杀。
齐军阵中又是一拨轰动,激战中孝瑜抽闲瞄了一眼,又有数十骑从阵后冲出。不久之后,孝瑜隐隐见到不远处和自己同样厮杀在阵中的人,竟然有皇帝。
这一仗齐军大胜,虏获了契丹人口十万,牲畜数十万。
孝瑜愁眉不展,看着躺在简陋的榻上的孝珩一次又一次叹气。孝珩苦笑,问:“是我太无能让大哥失望了吗?”
“比起这个,更让我失望的是你竟连好好保护自己都做不到。”骑兵带着孝珩回到孝瑜面前的时候,他满身是血,气息奄奄。医官为他治疗,他身上受了七处伤,其中大腿上的一处伤口较为严重,虽然没有伤及筋骨,但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休养。孝瑜当时最大的感觉是头疼,懊恼,又有些莫名的难过。
听到帐外热闹的声音,孝珩说道:“主上要论功行赏了吧?大哥不必在此逗留。”
孝瑜离开胡床向门口走了几步,回头说:“我让医官过来照看,你不要擅动。”
喝得半醉的皇帝拎着酒坛子在围坐的人群中央跳着胡舞。皇帝把围观的人们一个个拉起来,很快大家就自觉地站起来,加入到这喜庆的舞蹈中。孝瑜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那样一副情景。正站在圈外不知所措,手臂被人一拽,也到了队伍中。
皇帝跳了一会儿感到有些累了,就走到旁边的石头上坐下来。孝瑜瞅准了机会就走过去,皇帝半眯的眼睛一看到他便微微露出笑意:“今天的作战,河南王勇猛非常啊。”
孝瑜笑了一笑,还没有说出谦辞,又听皇帝说道:“河南王的舞也跳得甚好。”还是没有等到孝瑜开口,皇帝问:“高孝珩伤势如何?”
孝瑜没有立刻回答上来,认为皇帝会这么问是因为知道自己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孝珩的事,说道:“伤得不轻,所幸未累及性命。臣正是来向陛下禀告此事的,希望陛下准许孝珩先行回邺城。”
“他在此役的表现并不如朕的意。”孝瑜垂下眼睛,并不打算为他开脱。皇帝仿佛有些可惜的口气说着:“朕实在希望看到你们这群子侄都能如龙似虎地成长起来,想不到有襄城王醉心黄老之学,太子酷爱经史,又有高孝珩痴迷书画。”
皇帝经常对人说太子仁弱,对太子诸多不满,就与太子深受汉家文化熏陶而形成的温润谦和的性子有关,皇帝极讨厌那种文绉绉的气质。孝珩不受皇帝待见,并不在孝瑜的意料之外。
皇帝仰首,炫目的阳光逼得他半合眼睛:“朕百年之后,谁来替朕守护这大好河山呢?”
孝瑜勉强作出恭维的笑容:“那还是很远的事呢。陛下春秋正盛,身后之事,不急在一时。”
皇帝“嘿嘿”笑了起来:“你父皇在时,难道不是这样想的吗?”孝瑜忽然感到背脊发凉。皇帝黑黝黝的脸颊透着浅红,明显喝了不少:“你父皇当年可是二十九岁的大好年华啊,他要的皇位近在咫尺,真是天意弄人——”
孝瑜深深垂首,躲避皇帝时不时瞟过来的尖锐的眼神。皇帝诡异地笑着,凑过来:“河南王难道不曾想过,你父皇若不死,不远之后坐在那皇帝位上的,可能是你吗?”
“陛下醉了。天下已是我高家的天下,孝瑜哪里敢存半点非分之想?陛下德才出众,孝瑜望尘莫及,诚心诚意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只怕孝瑜才疏学浅,不能为陛下分担一二,还望陛下不弃。”孝瑜低声下气地应对。
皇帝拍了拍孝瑜的肩膀,宽慰道:“紧张什么?二叔不过是好奇,你们这些孩子大了,想些什么也越来越叫人捉摸不透。你以为二叔那样没有器量?”
“不敢。”孝瑜捏了一把汗。
“天命令朕为帝十年,十年之后,太子的处境令朕担忧啊。”孝瑜偷眼看去,皇帝望着天,语重心长。
孝瑜不敢在皇帝的眼皮底下多作他想,提醒道:“陛下,孝珩的事——”
“朕是盼望他出息。他究竟是朕的侄儿,朕岂能叫他为难?这般境况还强行要他随驾,不是朕对侄儿不恤了吗?待可以起行,叫他回去养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