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天下：六王策》林*时

133、曜 璎（九）

　　这日孝瑜一早离了家往邺城西的园子，而其他兄弟要到正午的时候才来。但是孝琬、孝瓘都已坐好，延宗听说了今天的事也兴冲冲地跑来，甚至曜璎也已经在席上等了近两刻的时间，她的眼睛时不时往楼梯处瞄去，心神不宁的样子。

　　孝瑜喝了不知第几杯酪浆，他原来摆了酒的，怕这样等下去，还没有开宴自己就醉倒了，让人换上了酪浆。曜璎瞟了他一眼，孝瑜看起来等不住了，凌厉的目光向曜璎刺过来。上楼梯的脚步声恰是时候地响了，孝瑜把目光转向楼梯口，一看到那个束发的带子，便知道是孝珩。

　　孝珩跑到孝瑜面前，行一个揖礼当做道歉，在孝瑜默许下坐到了席上。孝瑜冷冷问：“姗姗来迟，我以为你在家中整理仪容呢。这样隆重的日子，怎么作如此朴素的装扮？”甚至不比平日去赴宴，完全是闲居在家的文士打扮。

　　孝瑜对仪容从来都是一丝不苟，哪怕在家中见个无关紧要的客人，也要整理得华丽旖旎；孝琬有时也会像孝瑜那样计较，但是更多的时候，还是愿意轻松些、随便些；孝瓘注重容貌，也好修饰，但并不喜欢繁琐华丽的妆饰；相比之下，孝珩在这方面的追求则少了许多，他喜欢南朝的文士打扮，着装却偏于朴素，但在孝瑜这么重视的日子依旧如此，不免引起他的不满。

　　“适才在家中作画，不知不觉时间晚了，也没来得及更衣梳妆……”孝瑜的眼神显示他根本没有在听，孝珩也不再解释。

　　一名家仆捧着一卷红帛跑了上来，在孝瑜近身处说了几句，汇报了缺席的人数，孝瑜颔首，挥挥手让他下去。家仆把红帛恭恭敬敬地放到孝瑜面前，然后转身下楼。

　　“人到得差不多了，我们就在楼上观察。”孝瑜离席，笑着看着曜璎：“曜璎你也帮着看看。”

　　曜璎哽住了话，扭头不看他。延宗早已兴奋地扒住窗口向下看，听到孝瑜的吩咐，孝琬、孝瓘先后离席。

　　孝瑜眯起眼睛盯住坐在席上没有半点要起身的意思的孝珩，孝珩垂首。孝瑜也不催促他，管自己站到窗口。

　　不大的院子或坐或立二三十个女子，年纪小的只有十来岁，大的也不过十四五岁，每个人都精心妆扮过，很多人身上的衣服还看得出是新裁的。此刻她们在楼下谈笑游戏，并不知道楼上有人看着。

　　孝瑜特地让人在院子里摆了一架古琴，这时已有女郎坐在席上抚琴。琴音泠泠，而那女郎低头的神态也格外楚楚动人。一曲毕，赢得一阵喝彩。那女郎局促地手指离了琴弦，从席上站了起来让出位子。

　　一位年纪很轻的姑娘立刻坐到了席上，她似乎不太会弹琴，只是好奇地伸着手指拨动几根琴弦。之前站起来的那名女郎便俯下身去，指导她的指法。

　　孝瑜留心观察了一会儿，直到她抬起头来。肤色洁白，但五官平平，相貌不说是出众，简直是平庸。孝瑜兀自摇头，往她周身听琴的人群探去。

　　一身孔雀绿先吸引了他的眼球，那女郎手执团扇，抵在下巴上，姿色上等，但一瞥见那紫色的披帛，还有头顶过于庞大而且簪满了饰物的发髻，孝瑜不由得直摇头。

　　赭色裙子的女郎安安静静坐在后方的胡床上。看得出她未施脂粉，孝瑜回头又瞥了一眼一直没有抬起头来的孝珩。因为没有上妆，她的脸色显得苍白，但依然看得出相貌秀丽。娴静的女子或许正好与孝珩般配，只是目光黯然对着地面让人觉得她似乎很不愉快。孝瑜在心里衡量了一番，多看了那女郎两眼，又往别处看。

　　两名女郎一坐一立在假山石头上聊着天，站着的一个背对他们，背影看去略显肥胖，坐着的那名女郎长一张显孩子气的圆脸，不但美丽而且很招人喜爱。看她又说又笑的样子，性格应该比较开朗。这时正好有人唤她名字，孝瑜赶紧让延宗去拿案上的红帛。楼下那女郎站了起来，相比身边的人个子小了许多。红帛打开，上面写满了字，原来是份名册。找了一会儿，孝瓘在名字中发现了“王敬徽”三字，孝瑜看了一下，父亲有官职，出身不差，但是年龄是十五岁，因为那张稚气的脸，孝瑜错推了她的年纪，这样看起来，她的身高比同龄人要矮不少。

　　孝瑜没有说话，理解他心意的孝琬、孝瓘立刻又靠回窗前。曜璎忧虑地看了一眼孝珩，伸手试图把丢在地上的红帛拉到面前，距离差了那么一点，曜璎不离席根本无法取到，于是她放弃了。

　　也许看到了什么有趣的，孝琬叫了声“孝瓘”，没人应，孝琬才发现孝瓘发着呆地望某处，与此同时孝瑜也发现了，两人同时循着孝瓘的视线往楼下看。

　　那里是两名站在不起眼的角落里的女郎，孝瑜的眼睛刺痛了一下，尽管阅美无数，竟然不觉得记忆中有任何一个女性可与她媲美。孝琬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抓住了孝瓘的肩：“好眼力。”

　　肩膀被抓得生疼，孝瓘看着孝琬，见他抿紧了嘴唇孝琬便知道他生气了，松开手调皮地笑笑。

　　孝瑜扬起微笑：“孝珩，来看看。”

　　听到叫唤的孝珩终于抬起了头，却犹豫着没有站起来。听得出孝瑜的下文，曜璎不知不觉咬紧了下唇。

　　久久未等到应该出现的脚步声，孝瑜的眼睛淡淡扫了过来。孝瑜的表情说明他已经有了决定了，孝珩淡淡说：“任凭大哥做主。”言毕，不等任何人出声，离开坐席拂袖而去。

　　“孝珩！”曜璎回头瞪了孝瑜一眼，立刻追下楼。

　　孝瓘看着他们先后消失，担忧地望向孝瑜：“大哥……”

　　孝瑜没有半点不快或烦恼的神色，反而有些高兴：“延宗，下去告诉他们，准备请女郎们入席吧。”

　　孝瑜走回到自己的席位上，向站在原处一脸忧愁的孝瓘打了个手势，孝瓘犹疑不定，已经坐到席上的孝琬连连向他使眼色，孝瓘才一步一步走回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