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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义 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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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太来得很早,卢妃在宋太妃派来的婢女催促下勉强起床上了妆,然后婢女搀着她走往宋太妃的居处。宋太妃的住处十分偏僻,但是和外界往来却很方便,这是孝瑜考虑到她经常要邀请一些僧尼而定的。
宋太妃和她的客人正在兴致勃勃地谈论着佛法,对卢妃的姗姗来迟稍有不满,指了指一旁的席子,婢女扶卢妃过去坐下。
师太对卢妃的肚子好似很有兴趣,宋太妃问:“师太能否推算一番,卢妃腹中胎儿是男是女?”
师太道:“太妃说笑了,贫尼道行微浅,哪里有这样的本事?太妃渴望抱个孙儿吧?”
“那是自然。先前卢妃与一个小妾都怀上了,却一个也没保住,这次卢妃再孕,真让我提心吊胆。”宋太妃捂着心口,忧心忡忡。
师太笑道:“太妃一心向善,河南王与王妃贤名在外,我佛一定会护佑王子安康长寿的。”
一阵檀香气味飘过,卢妃忽然恶心起来。宋太妃疑惑问:“怎么?”微微皱起的眉毛却显示了她的不快。在客人面前卢妃的这种表现,好像分明是针对她的。
卢妃背过身去干呕,没有出声答应。宋太妃端正的眉目间流露出怒意:“卢妃,你怀孕已久,怎么还会害喜吗?”这时师太的脸上也显露出尴尬的神色。
卢妃等反应好了一些,解释道:“不是。只是婆婆房中的香,让我略感不适应。”
宋太妃眯起的眼睛与孝瑜一般狭长而且眼神凌厉:“把香撤了。”很快有婢女来把香炉端走。宋太妃看着依然紧皱眉头的卢妃:“可好些了?”
卢妃拉着婢女的手挣扎着起来:“容儿媳先告退吧,儿媳实在难受至极。”宋太妃未应,卢妃就扶着婢女的手匆匆行向外。
“那次在崔家,崔徵容说我与李家公子年少的时候长得非常相像呢。”孝瓘说这话的时候握着笔在纸上来来回回不知道涂些什么。
“怎么了?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为什么又突然提起?”孝珩一边抄着书一边问。这件事,那次孝瑜提过之后,孝瓘主动就和他说过了。
孝瓘的笔停了下来,案上的书已经被他无意间涂得漆黑一片,孝瓘顿了一下,自知这本书已经无可救药,索性放开了把它一丢:“二哥,我娘是谁?”
笔尖一滞,落下一堆墨迹,孝珩将笔搁在架上:“我不知道。”孝瓘当然知道他不知道,但这又确确实实是疑问的口吻,让他觉得有些蹊跷。孝珩问:“你在想什么?”
孝瓘低头咬着嘴唇,然后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昂首:“我娘没死吧,为什么爹和静德皇后都告诉我说娘死了呢?”
“你不是第一次这么说了。但死了就是死了,你这么认为,又能如何呢?”对于孝瓘的身世的问题,孝珩没有想过太多,只从某些人口中偶然听说过一些他来历不明的说法,但孝珩从未深究。最大的可能就是孝瓘的母亲早已过世了。孝瓘从小得到静德皇后的关照,和孝琬一样唤静德皇后作“娘”,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孝瓘逐渐明白了自己与孝琬的不同,知道了自己的生母另有其人。从此孝瓘在自己身世的问题上非同一般的执着,反反复复地问起有关母亲的事,无数次被父亲高澄或者其他的长辈、兄长泼了冷水,但孝瓘始终不肯放弃,时不时还会私底下向孝珩说起要解开自己的身世。现在孝珩也开始怀疑,也许孝瓘的身世真的不是那么简单。可是他相信,这件事既然被隐瞒,一定有其不可告人之处,揭发出来,对孝瓘未必是好事。
孝瓘用力地摇头,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对孝珩:“我知道大家不肯告诉我,必然是因为我不该知道。但二哥,换作是你,你能忍受吗?明明知道母亲就在眼前,却不能与她相认,还要不断被告知母亲已经去世。”
“那么,你认为,你的母亲还在?你见到她了?”孝珩轻柔的口吻仿佛是在安抚他。孝瓘在提起这个话题的时候偶尔会激动,只要耐心等他发泄完,他便可以平静。孝瓘坚定地点头。联想起孝瓘开启话题的那句话——“你认为你的生母是李家的人吗?”
孝瓘低头,他的确是这么认为,但他知道孝珩不想从他的口中听到那句话。孝珩的语速比平时快了不少:“崔太姬只有两个女儿。”“知道。”孝瓘点头。“当今皇后,和魏室元昂的夫人。”“我也知道。”孝瓘又点头。孝珩拂袖:“那你便不该妄想!这两位都不可能与你有半点瓜葛!”
“二哥,”孝瓘固执地抬头叫他,“为什么我有那么多的兄弟却独独与太子的相貌最像呢?”
“你与太子本来是堂兄弟,我们兄弟都非同母,并没有什么稀奇。”话才出口,孝珩立即知道了孝瓘的下一句会是什么。
“可是太子的容貌像皇后。”孝瓘确实是在为这句话铺垫,趁着孝珩没有及时接上话的当儿,他接着说道:“我与太子既是堂兄弟,容貌相像并无可疑,可是为什么会有人说我的容貌与李家公子像呢?”
孝珩挑眉:“崔徵容的话,你就那么相信吗?如果你的容貌果真像李家的人,认识李家的人而又见过你的人不在少数,为什么至今才有人说?”
“因为人人都同二哥你一样,不愿意说也不愿意承认!”粉白的脸涨得通红,孝瓘生气了:“崔太姬悄悄问过我,我的生母是什么人。一定是她有所察觉,知道我是她的外孙了。”
孝珩决定放弃劝说,先听完孝瓘的话,才想方设法解开他的心结:“如果你真是她的外孙,她又怎么会不知道而要来询问你呢?”
正中要害,孝瓘失望地垂眼:“既然我不知道,她不知道是否也属正常?”
“你不知道,是因为你甫一出生就离开了生母;但崔太姬是年长之人,生育的又是她的女儿,她怎会不知?”孝珩平心静气地对他讲。
孝瓘道:“可是崔太姬对我十分亲切,真的就如外祖母一般。”
温暖的手心按上孝瓘的额头:“老妇人都喜欢年少可爱的孩子,她兴许是见你生的好看,心生怜爱。我听说崔太姬待人和善,对晚辈也都很是关照,你不要作他想法。”
孝瓘转开了头,不喜欢孝珩对待小孩一样的抚摸动作。“我永远都说不过二哥。”执着的眼睛里泛着几点光。孝瓘突然扑倒在孝珩的膝盖上,两手交叠把脸严严实实地埋进去:“让孝琬见到,又要笑话我了。以后再也不要像今天这样任性地发脾气了。”懊恼非常。
孝珩道:“我不会把今日的事说出去,你在此说过的话,也千万不可对他人提起。”事关李家清誉,伤损到皇后的名声,更加了不得。
迟疑了一下,埋首在自己臂中的孝瓘点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