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天下：六王策》林*时

111、燕 嫔（五）

　　孝瓘趴在窗口，默默看着年轻的女主人在庭院中忙来忙去，自家的婢女则在帮助她一起做饭。孝珩摸着一支笛子，是他从家里带着来的，害怕笛声引人注意，这些天他一直没有吹奏过。他们平时不敢出这所院子，连说话做事都要小心翼翼，这样的生活颇为无聊。

　　“原以为救你会困难重重，想不到如此顺利。真该好好感谢王僧辩，若不是他大意，你这个齐国王子，早就被拆穿了，也不能这么轻易地出关。”孝珩若有所感地说。救回孝瓘比设想的容易得多，不过费了些钱财贿赂建康的官员和王僧辩手下幕僚。王僧辩并不重视这个年少的战俘，在那些人的劝说下，只让孝珩依例交了钱财，把孝瓘当做一般战俘放走了。然而据孝瓘说，是陈霸先下令把他单独看押并且送往建康软禁的，幸好孝珩做这些事的时候未遇陈霸先插手，不然恐怕不是那么轻易能赎回孝瓘的。

　　孝瓘回头，看了一眼，转回去面向天空，天时阴时晴，此时阳光正好被云朵挡去，并不刺眼：“如果就被扣在建康也无妨啊，本来在邺城也难有我的一席之地。”

　　“广陵被围，我们被困城中，大哥一定十分忧虑，会要求静德皇后出面说明此事，静德皇后大概已经知道了。”孝瓘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孝珩继续说：“胸怀大志是好，但你私自要求到战场上，也太欠考虑了。”

　　“我是跟随大哥一起来的。”孝瓘抢着说道。

　　孝珩没有同他争辩，只管自己抚着笛子。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马蹄声，孝珩一惊，侧耳听着。马蹄声并非冲着他们而来，待它们渐渐远去，孝珩也松了一口气。

　　不一会儿，侍卫兴冲冲地跑进来道：“郎君、郎君，方才听得外边人家说，大齐使臣来了！”

　　孝瓘跳了起来：“二哥，这么说我们很快可以回去了？”

　　“是要和谈吧。不管结果如何，应该不会置我们于不顾的。”

　　这时老婆婆也进来，笑着说：“老婆子有一个好消息，齐国派人来了，二位郎君不久可以回北边去了。”

　　“等我找到家人，必当重谢婆婆。届时婆婆若有什么要求，可尽管开口。”

　　“郎君您这话说的，我收留你们兄弟主仆，难道就为的是要你们的答谢吗？”老婆婆一面说着，一面忍不住乐得眉开眼笑。

　　孝珩问：“婆婆可知齐国派来的什么人？”

　　老婆婆想了一会儿，道：“我这就去打听打听，郎君您候着啊。”孝珩颔首，目送老婆婆出去。

　　“你们两人出去，寻机进见使臣，告知他我们在城中，请他设法让我们离开，但让他切勿张扬。我们也不便出门，拿着这张纸，要见使者应无阻碍。”侍卫从孝珩手中把对折的纸接过，好奇地打开，上面只有一个“河南郡王”印信痕迹。

　　孝瓘向孝珩挤眉弄眼，孝珩会意望向门口，老婆婆的孙媳倚着门站立，看着他们发愣。侍卫一时不知该怎么样，疑问地看向孝珩。孝珩挥手，示意他们离开。然后面带微笑问少妇道：“娘子可有什么事吗？”

　　少妇回过神，神色尴尬说：“该是吃饭时候了，见祖婆婆匆匆忙忙出去，想问她去哪里做什么了。”

　　“是我问婆婆齐国来的使臣是谁，我本来随口问问，婆婆倒真急着打听去了。”

　　少妇向外看了看：“那郎君你的随从又做什么去了？”

　　孝珩回答：“我让他们去找找来的使者中可有认得的什么人，打听些情况，看我们究竟何时能回去。”

　　少妇点头：“两位郎君若饿了，就先吃吧。”说完，没有等他们回答什么，转过了身走掉。

　　孝珩问孝瓘是否觉得饿了，孝瓘不说话，盯着少妇的背影，等她走远了，孝瓘悄悄对孝珩道：“这女人有些古怪。”孝珩专注地摆弄着笛子，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好像没有在听孝瓘说话。

　　九月，齐国与梁朝王僧辩、陈霸先达成协议，以广陵、历阳二城为代价要求陈霸先撤军，让被困的齐国军民离开广陵回到齐国境内。陈霸先将要带领军队回到自己的驻地京口，广陵城中一下子热闹起来，北人急着北归，不少广陵城中的居民则打算跟着陈霸先的军队渡江。

　　车夫驱了牛车在院门外等待，老婆婆仍依依不舍地和孝珩、孝瓘话别，感叹好不容易家里热闹了几天，以后又要冷清了。说话间门口进来一个穿着褶裤、腰上佩刀的人，老婆婆眨了眨眼睛，明了这人是来寻孝珩等人的。那人手上捧一个木箱子，目光在院子里众人身上巡了一圈，走到孝珩面前叽叽咕咕说了几句鲜卑语，孝珩挥一挥手：“这是我家仆人，送来我许给婆婆的谢礼。”

　　那人恭恭敬敬把箱子递上，老婆婆接过，狐疑地瞟了一眼那人：“郎君真是太客气了。”

　　“一点小小礼品，请婆婆笑纳。”

　　孝瓘看着外面乱成一团，人们在街巷间奔跑着、呼喊着，有人赶着牛车匆匆行过。孝瓘叫了声“二哥”：“广陵初解围，那些人急着到哪里去？”

　　那后来的侍从听到，用鲜卑语答道：“那些人要跟随陈霸先渡江。”

　　孝瓘嗤笑：“让他们做齐人，有这么为难吗？”孝珩瞥了他一眼，转身向老婆婆再道了别，带着孝瓘到门外上了车。

　　老婆婆这回知道那鲜卑人会说汉语了，拉着他问：“你们家公子是哪里人？家里是做什么的？”

　　那人没料到两位少主在这里住了这么久，老婆婆竟然连他们的真实身份都不知道，不禁笑道：“我们的两位殿下是大齐河南王爷的弟弟。”见老婆婆一脸茫然，补充说：“是大齐天子的侄子，世宗文襄皇帝的儿子。”

　　“是齐国皇帝家的人？”老婆婆一时愣住。那人得意地笑笑，走出门。

　　“啪”地一声，木箱子被丢在院门外，院门被因发怒而颤抖的双手重重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