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天下：六王策》林*时

109、燕 嫔（三）

　　皇帝高洋与太后见了面，密谈了大半个时辰商量定了对策，在太后要求下前去静德皇后处道歉。其实在静德皇后走后皇帝就有些后悔，皇帝的性子暴躁，气在头上常说出不中听的话、做出不该做的事，气消后又懊悔起来。皇帝对嫂子静德皇后素来敬重，自觉今天在她面前摔盏的行为有些过分，正好随太后的意思去向静德皇后道歉，但皇帝的脸色仍有余忧。

　　“陛下——请用。”静德皇后小心地把酪浆往皇帝面前推了推。宫女说皇帝是来道歉的，但皇帝在她对面坐了大半天不说话，静德皇后也不知道他到底要干嘛。

　　皇帝看了一眼酪浆，突然捧起来一饮而尽，放下杯笑道：“好喝，真解渴，我正口干呢。”黝黑的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看起来傻得可笑。

　　静德皇后让人再斟了一杯，道：“陛下口干，就多喝点吧。”

　　皇帝看着宫女捧着壶向杯中倾倒乳白的液体：“大嫂——我不该用那样的口气对大嫂说话，娘已经把我教训了，我这给大嫂谢罪来了。”挺了挺胸膛：“大嫂若生我的气，就取马鞭来抽，我决不哼声。”

　　静德皇后赶忙说：“陛下言重了。妾哪里敢生您的气？”

　　“大嫂这话，是怀疑我的诚意吗？还是不肯原谅我？”

　　“不敢不敢。”静德皇后知道这样的话跟皇帝说不通：“陛下——妾只希望，您能把两位殿下接回来，完完整整地还给我。”

　　皇帝毫不犹豫地点下头，异常坚定：“朕也为此事而来。大嫂请不必再忧愁，朕已有了对策，一定把孝瓘平安送回到大嫂面前。”

　　静德皇后的眼眶里闪着奇特的光，面带微笑道：“妾不敢强求。国家大事岂非是那么简单的？有陛下这句话，我便知道孝瓘还有回来的可能，结果如何，全看他的造化，如此，妾身已经满足了。妾身代孝瓘谢过陛下。”

　　“多谢嫂嫂体谅。”温度一下子退却，竟然只是最普通的客套话。皇帝半低着头，郁郁地想着什么事情。静德皇后知道自己是什么话都别说的好，于是任由皇帝坐着发呆，提心吊胆地陪着，生怕他想到哪里突然说出反悔的话来。

　　他的这副模样，从前时常见到。文襄帝高澄在世时，一直对他非常忌惮，尽管那时的高洋一副傻乎乎的模样——也许他正是为了防止被高澄加害而装傻，这是高澄死后流行的说法，静德皇后尽管没有承认过，但在她的心里，这确实是那兄弟俩会做的事。高洋为了防止哥哥的加害一直在装傻，不是嘻嘻哈哈蹦蹦跳跳，就是如现在这样坐着发呆。静德皇后觉得他深不可测的心底在想着不能为人所知的什么。

　　忽然，皇帝自言自语起来：“今天延宗来跟我又吵又闹，说什么朕若害死了他的哥哥，就要跟朕做一辈子的仇人——难得这孩子小小年纪，有如此的胆气和义气。”

　　静德皇后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又提起了延宗，附和着：“是，兴许是陛下亲自教导的缘故，延宗很有些陛下的魄力呢。”

　　“魄力？”皇帝抬起头往上望，若有所思。

　　燕氏端上来酪浆弄出了一点声响。燕氏要将酪浆放下时，静德皇后慌忙从她的手里接过。皇帝已经转过头来，注视着燕氏。目光在她的身上，心思却不知在哪里。燕氏奇怪地用询问的眼神看静德皇后，静德皇后挥手，让她退下。而皇帝的目光随着燕氏的离开落在了被燕氏挡住的柱子上。

　　“陛下，邺城来人了呢。”宦官阴阳怪气的声音在外边响起。

　　被一声吆喝惊得回过神来的皇帝忙起身：“叨扰了嫂嫂，朕这便告辞。”

　　静德皇后起来行礼：“恭送陛下。”

　　皇帝冲冲撞撞地出去，丝毫没有理会静德皇后。一只脚跨出了门槛，皇帝忽然回首，打量着燕氏，问：“这不是一般的宫女，她是什么人？”

　　燕氏没有预备皇帝会突然问起自己，除了低头什么都不会说。静德皇后道：“是我静德宫中的女官，原是文襄帝的妾侍。她是第一次随我到晋阳宫，陛下之前也应该从未见过。”

　　皇帝“哦”了一声，即走了出去，身体有些摇晃。

　　“皇帝陛下很是古怪呢。”燕氏见皇帝走远，小声对静德皇后说。

　　静德皇后摇头：“不知太后同他说了些什么。可喜的是两位殿下无恙了。”

　　“皇后娘娘也不需担心了。我们就要回邺城去吗？”燕氏极其渴望着回到邺城。

　　静德皇后道：“我也不知。我想，等确认了他们平安之后。小柔，你急着回去吗？”

　　“不、并不。或许邺城觉得熟悉，在这里一时怕是不能适应。”燕氏小声地回答。

　　“难得离开邺城皇宫，你却又想早早回去。”静德皇后摇头。“这是……”静德皇后拾起座上的小物件，煞是好看的一只小金狮，“想必是皇帝的，送还回去给他吧。”燕氏双手接了过来，匆忙追出去。

　　到了宫门处一看，步行的皇帝还未走远，燕氏不假思索就追了去，一边跑一边叫道：“陛下、陛下请留步！”

　　皇帝听到有人叫唤，迟疑地停下步伐，回头看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燕氏到自己面前。燕氏伸出手，手心里是那只金灿灿的小狮子：“这小东西可是陛下不慎丢下的？静德皇后令奴婢送来。”

　　皇帝愣了一下，低头牵起挂在腰间的绳子，绳子有两股，一股末端系着只小金狮子，另一股却什么都没有。皇帝把金狮子抓在手里：“正是。那日偶然见到从前宫人留下的几对小金龟，觉得可爱，将它们送给绍德和延宗。想不到延宗却说‘叔叔你道延宗是缩头乌龟吗’，朕便叫人打了一对狮子，这回他该不嫌弃了吧。”皇帝很认真地思考着。

　　燕氏强忍着笑意：“狮子威武，正合五殿下的性子，五殿下一定喜爱。”

　　“多谢了。也代我向静德皇后道声谢。”皇帝赶着时间，等不及答复，匆忙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