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和最后》洛初筱

1、回到小镇

　　一辆公交车徐徐驶进汽车站，收票员提醒道：“定罗站到了，到定罗的乘客请带好行李，有秩序地下车。”
　　陆怀柔轻轻摇醒身边的少年，“小奕，醒醒，我们到了。”
　　少年拿下盖在脸上的帽子，露出了苍白的脸，他一脸隐忍，飞快地拿起了自己的背包跟母亲下了车。
　　强撑着出了汽车站，少年终是忍不住了，扶着墙干呕了一阵。他出门前不肯吃早饭，防的就是这么一出。
　　陆怀柔心疼地给他拍拍背，“妈保证以后不会再带你坐车了……”
　　少年拿出水瓶喝了几口水，顺了顺气，稍微缓了过来后，他握了握陆怀柔的手，轻声说：“我没事。”
　　陆怀柔拨了拨少年额前的头发，说：“妈认真的，我们以后在你姥姥家住下了，哪也不去了。”
　　少年似乎不大喜欢被人摸头，不自在地拿下了陆怀柔的手，说道：“我们走吧。”
　　“好。”
　　定罗并没有多大的变化，陆怀柔打了辆车，告诉师傅要去的地方后，就开始看起窗外的景色。
　　陆怀柔在心里默默数着自己离开了多久，越数到后面她就放弃了。
　　“妈，是这里吗？”
　　即使少年很快松手了，但陆怀柔还是感觉到少年方才拉了拉自己的衣袖。
　　看到熟悉的居民房群，家的感觉瞬间涌上了陆怀柔的心里。
　　“没错……不会有错的，这才是我们的家。走，我们回家。”陆怀柔结算了车费，和少年带着行李走进了屋巷。
　　才走了一小段路，以前的记忆便涌了出来，陆怀柔指了一家门前栓了一条小黑犬的房子，问少年：“你还记得方爷爷吗？方爷爷一直喜欢养黑犬，现在不知道是换了多少只了，我记得你小时候一直不敢从方爷爷家门前过，那时的你觉得小狗的表情很凶，很害怕。”
　　少年拉低了一点帽沿，遮住了自己的神情，被母亲翻黑历史可不是一件好事情，即使自己已经记不大清楚了。
　　又走过了几户人家，陆怀柔停在了一间相对老的房屋前，那门的左右两边墙上，还残留着贴对联留下来的痕迹，每一年都撕不干净又贴新的，残纸越来越厚，不过有好几年没人住了，没人再贴对联，那墙上残余的红纸已经风化发白了。
　　陆怀柔往包里翻了翻，说：“希望这门锁没有被人破坏，我们的钥匙还能用。”
　　陆怀柔掏了许久，终于摸出了两条串在一起的银色钥匙。钥匙插进锁孔，缓缓转动，嗒吧的一下开了锁。家里安装的是不锈钢门，幸好这么久没用也不会有吵人的响声。
　　开门扑面而来一股很浓厚的粉尘味，把两人呛了一通。
　　“……小奕，看来我们要忙很久了。”陆怀柔放下行李，挽起袖子准备收拾。
　　少年脱下帽子，抹了抹鼻子，挡住陆怀柔，说：“我来。”
　　少年将帽子交给陆怀柔后，自己撸起袖子干活去了。
　　陆怀柔自己坐了一会，始终是闲不下来，起身去检查了一下家里的水电设备，不出所料，水龙头都生锈了，电表也坏了。
　　陆怀柔摸出手机，翻了翻通讯录，想找以前住在附近的王度叔，以前父母两口子有什么物品都会找他修，他也什么都会修，帮助过陆家很多次，陆爸还跟她讲过，要是考不上大学，就跟王度叔学学手艺，起码能挣顿饭钱。当年的陆怀柔哪里愿意，她当时觉得女孩学这门手艺不合适，走亲戚也会被笑话的，便打了鸡血般学习，最后考上了大学，但同时也是一段不好的过往的开始。
　　“嘟……”陆怀柔找到了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那头没有传来她熟悉的洪亮声音，而是机械女声告诉她该号码为空号。
　　“空号？”陆怀柔没想明白，王度叔是个比较念旧的人，按理来说是不会换手机号码的。
　　陆怀柔叹了口气，决定去找一趟王度叔，顺便看看他老人家。
　　到了门口，陆怀柔朝少年嘱咐了一句：“小奕，妈出门一趟。”
　　少年顿时停下了动作，扭过头看她。
　　陆怀柔知道他担心，安抚地回道：“很快就回来了，就一会。”
　　陆怀柔习惯性地揣上了钥匙，出了门。
　　这些年里这儿的居民房到底还是有些变化，很多户人家都重新装修过，陆怀柔一时没辨别出王度叔的家在哪一个方向。这时，转角处走出了一个女人，一只手提着菜，一只手拿着手机在接电话，陆怀柔朝人走近了些，想问个路，这时候女人刚好也挂了电话。
　　“那个，你好，请问王度叔的家往哪边走？”陆怀柔冒昧地开口问道。
　　女人定定地看了她几眼，惊奇地问：“柔妹子？你回来了？这么多年你怎么一点都没变啊？”
　　“什么？”陆怀柔诧异了。
　　见她一脸奇怪，女人回答说：“我是你家对门那户，你不记得了？你不认得我了好说，这些年我变化大着呢，倒是你跟十几年前没什么变化啊。”
　　说到对门的话，陆怀柔立马想起来了，女人叫蓝英，是在她怀小奕那年搬到她家对门的，那时候蓝英也怀着孩子，比小奕大了几个月，两个孩子出生后，还一起做过几年玩伴。
　　“抱歉啊英姐，时间久了一时没想起来，还得要你提醒。”陆怀柔抱歉地笑了笑。
　　“没事，对了你刚说要去找王度？他搬走好久了，前两年他儿子来接他去弘市享福了。我给你介绍个人，他修理东西的手艺也不赖，你以后找他就行。”蓝英拥着陆怀柔往回走，边走边说，给陆怀柔推荐了个号码。
　　“我给刚子发了信息，他一会就过来了。话说……柔妹子，我人八卦了些，你别介意，我想问问，你怎么突然又搬回来住了？”蓝英跟陆怀柔关系还是不错的，当年两人怀孩子的时候，陆怀柔没经验，是蓝英带着她，才让她不那么束手无措。对于陆怀柔的事，蓝英多少了解一点，但有很多事还是看不明白，当年陆怀柔是和她男人一起回来的，后来莫名其妙来了一些人把孩子和男人都带走了，陆怀柔也随即离开，去找孩子，直到现在陆怀柔再次回到了这里，身为局外人的蓝英一直都很好奇她的事情，但这种事情开口问可就不礼貌了。
　　陆怀柔支吾了一会，到底还是说不出口，蓝英自然是不会逼问，找了个话题转移过去，问道：“小奕有跟你一起回来吗？”
　　“嗯，小奕在家帮打扫卫生呢。”蓝英转移了话题后，陆怀柔松了口气。
　　蓝英不知为何也松了口气，说：“回来就好，你不知道我家那兔崽子有多想他……”话说了一半，蓝英似乎觉得不妥，把话头收了回去再道：“走，我也上你那帮帮忙，顺便看看小奕。”
　　“啊这……这不好，会麻烦你……”即使陆怀柔婉拒，蓝英还是拥着她往她家里去，说道：“不麻烦，我这会有空。”
　　陆怀柔说不过她，也只好应下。
　　回到家中，少年把客厅基本收拾好了，拿着水盆正要去找些水擦桌椅，陆怀柔喊住了他：“小奕，来，这是你蓝姨，你还记得吗？”
　　少年朝陆怀柔走去，才站定，蓝英上前好一番打量，“小奕也长这么高了啊，孩子长得真标志，太像你了柔妹子，你俩出去别人都以为你们是姐弟。”
　　少年不喜欢和陌生人接触，略带警惕地看着蓝英，说：“我不记得你。”
　　陆怀柔见了，立马向蓝英解释：“英姐…小奕现在很内向，除了我，其他人的接触都很抗拒，而且小时候的事情他都没有记忆了……”
　　蓝英并没有放在心上，说：“没事，以后见面机会多着呢，会熟回来的。”
　　蓝英再看了几眼少年，还记得以前孩子都小的时候，小奕软乎乎的很可爱，特讨蓝英喜欢，还开玩笑定下过娃娃亲，可现在，不知少年这些年经历了什么，竟变得沉默寡言，除了自己母亲，对谁都冰冷着脸，话说以前少年还喊过她干娘来着，现在却是连她都记不得了，蓝英心里更是好奇这母子俩这些年到底遭遇了什么事情。
　　为了气氛不那么尴尬，陆怀柔让少年继续去打扫了，陆怀柔看着少年走远，又对蓝英道了一次歉，蓝英打住她的话，说道：“柔妹子你怎么老跟我道歉呐，你又没做错什么，看小奕这样，你们母子俩在外边过得不好吧？没事，现在回来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一有人关心和安慰，陆怀柔脑海里忍不住回想起过往的糟心事，鼻头也随之一酸，但到底是忍住了眼泪，说：“我知道，谢谢你，英姐。”
　　蓝英在玄关处放下自己的包和买的菜，说道：“走，跟你收拾下房间去，等会等刚子帮你们修好水电设备，我亲自下厨给你们接接风，正好多买了些菜。”
　　“这怎么好意思……”陆怀柔连连摆手。
　　“哎多大的事，就这样说好了。”蓝英说着把俩人的行李提上，上楼去了。
　　陆怀柔也赶紧跟上，还说着行李不用劳烦。
　　三人忙里忙外，搞了两三个小时的卫生，终于是把屋子收拾好了。
　　蓝英送许刚出门，说道：“谢了，刚子，今天菜不够你的份就不留你吃饭了啊，改天姐再请你。”
　　许刚背上自己的工具包，摆了摆手，说：“客气了姐，下次还有需要修理的东西尽管叫我，我回去了。”
　　“嗯，注意安全。”
　　送许刚离开后，蓝英就进了厨房，开始着手今晚的晚饭，陆怀柔心里过意不去，提出帮忙打下手，蓝英也没拒绝，于是两人一个准备食材一个掌勺。
　　蓝英炒了个青菜起锅后，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就是没通知自家的崽过来这边吃饭，蓝英将碟子一放，跟陆怀柔说道：“柔妹子，我打个电话，那个肉你调下味腌制一下。”
　　“嗯，好。”陆怀柔应道。
　　蓝英洗了个手，随意擦了擦，走到玄关柜子边翻自己的包，拿了手机给儿子拨了个电话。
　　“妈。”电话几乎是秒接的。
　　“陆景昭，你回到家没有？现在过来对门，来吃饭。”
　　“对门？你去对门做什么？”对面声音有些拔高了。
　　“兔崽子嚎这么大声呢，问这么多干什么，你过来就行，就这样吧。”蓝英也不等他回话便挂了电话，转身回到厨房里去。
　　陆景昭被挂了电话，情绪有些激动，倒不是气的，是高兴，他立马抛下手上的作业，夺门而出。
　　看到对门的房子亮起了灯，他还是不敢相信，陆景昭犹豫着一步一步地靠近对门，直到站在门口他都没敢再跨出一步。
　　蓝英端菜出来见他在门口杵着，问：“你干嘛呢？进来啊傻小子。”
　　蓝英转头跟陆怀柔道：“这是我儿子，陆景昭，柔妹子还记得吗？”
　　陆怀柔认真打量了一下，点头，说道：“跟小时候很像啊。”
　　看见没怎么变化的陆怀柔，陆景昭终于是相信他们真的回来了，陆景昭感概说：“陆阿姨，你还是那么年轻。”
　　蓝英一把揪住他耳朵，说：“兔崽子，就你会说话？你妈我不年轻？”
　　陆景昭挣脱道：“你老人家少生点气，肯定年轻。”
　　在陆怀柔面前，蓝英懒得和他计较，说：“去洗手，坐下。”
　　陆景昭没听，反问道：“小奕呢？”
　　蓝英还要进厨房帮忙，随意应了他一句：“估计在房间里……”
　　陆景昭不等她说完，噔噔地上楼去了。
　　少年的房间没锁门，陆景昭直接进去了，不料还没看清楚对方的模样，脸上突然挨了一拳。
　　陆景昭：“……”
　　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