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悍千金妩媚笑》望舒盈

3、惊闻

　　巫灵灵提寇青，明摆着是来取笑巫怜依。巫怜依压下心头的火气道：“荀大哥既然不去，我也不去。我在盛京中什么王孙公子都不认识，只认识荀大哥一个，他不去我一个人去多没意思。”

　　巫灵灵道：“二姐姐，那……荀公子若是来年后年都不去了呢？”

　　她说话时眼神闪动，颇有试探之意。巫怜依未注意，笑道：“怎么会？荀大哥为人开朗，最喜欢热闹，他怎么会不去？”

　　巫灵灵叹息一声，缓缓道：“可惜了，荀公子最喜热闹，却葬身于那荒凉无际之地，可惜，可惜啊……”

　　“你说什么？”她话尚未说完便被巫怜依打断。

　　巫怜依怔怔地看着她，脑中一片空白，耳际只回荡着那句“葬身于荒凉无际之地”。一声声，震得她耳中嗡嗡作响，眼前发黑。

　　巫灵灵道：“二姐姐你也莫要太伤心了，荀公子是为国牺牲，死得其所。”

　　“你闭嘴！”巫怜依突然厉声打断她，红着眼眶道：“你在胡说什么？”

　　巫灵灵垂眸望着手中的茶盏，笑道：“二姐姐，灵灵没有胡说，荀公子确实是没了。你信也好，不信也罢，灵灵是看你被骗得团团转，心中怜悯你，才告诉你的。”

　　巫怜依眼前一阵阵发黑，眼中突觉酸涩，泪水流到下巴和嘴唇中。喉咙肿胀酸痛，半点声音都发不出。

　　和荀惑同去的一批人早已回来，只有荀惑还至今毫无音信。

　　荀惑在临走前还写信给她说会早些回来，给她带有名的荷香酥。

　　如今其他人都回来了，她每天在府中听着盛京城的礼炮声，听夜晚不知哪户人家的烟火声，知道那是盛京子民在欢迎战士们和自己的儿子回家。

　　等来等去，却始终没有等到荀惑的消息。

　　府里的人总是什么都不说，被她问得紧了，只含含糊糊地说荀将军在宛城还有事。早就隐隐感觉事情不对劲，但是她太胆小太怯懦，不敢相信。

　　巫灵灵的一番话让她六神仿佛失了主，除了流泪，其他的什么都想不出。

　　巫灵灵起身走到巫怜依身前，拿出帕子轻轻拭掉她的眼泪，轻声道：“二姐姐，别哭了。”

　　巫怜依紧紧咬着下唇，眼泪兀自滚滚而下，发抖的玉手紧紧抓着衣角。

　　巫灵灵将帕子放入巫怜依怀中，道：“二姐姐，我走了。这帕子留给你，我知道你一向不喜欢带帕子。”

　　她离开清风榭五六丈远，突然像是想起什么，复又转过身，说道：“二姐姐，春猎的衣服改天我找人送过来。”话毕，慢慢离开清风榭。

　　巫怜依脑袋昏昏沉沉地躺在榻上，望着头顶的碧空，清风穿过绿竹拂过她的脸颊和衣袖。巫怜依本来如死灰般的脸突然有了生气，从榻上坐起，望着眼前的修竹，对铭纱道：“荀大哥是怎么……死的？”

　　铭纱一直在一旁不敢出声，此刻听到巫怜依问她，忙道：“奴婢也是前些天听我哥哥说的，荀将军攻入宛城之后，大军本来已经安定下来，一干战俘也已经准备押回盛京，谁知……宛城夜宴时突然有一帮歹徒出现，这帮人凭空出现，众人被打得措手不及，死伤者无数。歹徒极为凶残，很多尸首甚至面目全非，被剁成肉酱。荀将军他……”

　　巫怜依静静地听着，忽然道：“荀大哥的尸首找到了？”

　　铭纱道：“很多尸首都面目全非，辨认不清，不过现场这么血腥，大概……是没了，不然难以想象出还有其他可能。”

　　巫怜依半晌没有说话，静静地坐了一会，道：“你先退下，我自己静静。”

　　铭纱躬身退下，巫怜依随手拨弄了两下琴弦，心中突然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众人都说荀惑死了，可是连尸首都没找到，那便不算真的死了。

　　当年在周国，荀惑带着她和寇青那个娇气鬼，走了足足上万里路才回来，她可是亲眼见过他的本事。荀大哥如此聪明机灵，一定不会就这么死了。

　　转念一想，万一荀惑若是真的死了？巫怜依心中又涌起无尽悲伤和难过，万一他真的死了，自己又当如何？

　　巫怜依看着眼前的琴，突然用力地在自己的脸上打了一巴掌。

　　心道：“你为何如此没用？荀大哥就算真的死了，你也不能在此以泪洗面。宛城不是他的故乡，死在那偏远之地，远离家乡，荀大哥一定想回家。我一定要找到荀大哥的尸首，将他带回来，好好安葬。”

　　又想到：“荀大哥的那个爹对他实在不怎么样，一定没有好好找他，我纵然带回荀大哥，也要将他偷偷安葬了，决不让其他人发现。”

　　巫怜依站起身来，四处转了转，搔搔头，寻思道：“我要如何将荀大哥的尸首带回来？”

　　若是去告诉巫贤，他肯定会好好安慰自己一番，然后立刻将自己锁起来哪都不准去。若是告诉姐姐，她必然会苦劝自己。

　　巫怜依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名字，她想到：“对了，还有与义。我去偷偷瞧瞧他，和他商量商量。”

　　当即便收拾了妆容，偷偷从清风榭的后头溜出去，避开前面的婢女，赶到下人居住的朗辉院中。

　　一进朗辉院，便有一群害羞的丫鬟和仆人望着巫怜依。

　　这些人有的是一出生就在各院中做低等仆役，从没机会见过公子和小姐，这下院中突然出现一个天仙似的人物，一个个都看呆了。

　　巫怜依探头探脑地看了半天，也没找到林与义的住所，想拉过一个仆人问问，结果那人见到她便吓得满脸通红，结结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倒显得她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正踌躇间，一个仆人突然走过来，呵斥其他仆人离开，躬身道：“二小姐您来这里做什么？没的脏了您的眼睛。”

　　巫怜依心中斟酌一番，突然大声道：“我找林与义，这家伙前些天和我院里的人发生了口角，他凭什么如此欺负我院里的人？叫他出来！我倒要好好问问他。”

　　那仆人心中叫苦连天，心道：“都说二小姐十二岁才回府，以前厮混在市井中，回府之后身上凶悍之气仍然不减，果然是这样。”

　　欠身说道：“二小姐，与义现在书房和老爷说话呢，等他回来我一定好好教训那小子，让他还敢和您院中的人斗嘴。”

　　巫怜依见这仆人神情猥琐，满脸谄媚，又见这院中污水脏泥甚是不整，心道与义大哥平时便生活在这儿吗？那也真是够不容易的。

　　挥挥手对那仆人道：“不用你多事，我自己去找他。”

　　那仆人连忙称是，恭送她离开。

　　巫怜依寻到书房附近，刚想从正门进去，忽见书房外有下人垂手立于门前，想到从正门必然又被阻，不如偷偷地从后面假山爬到窗边，偷偷听听他们两人在说什么。

　　巫怜依从后山悄悄爬过去，她本就身体轻盈，再加上从小到大最喜欢和别人玩闹打架，毫不费力地便爬上去了。

　　只听那书房中一个中年男声道：“我们家容不下您这尊大佛，您还是另寻出路吧。”这声音巫怜依再熟悉不过，正是她父亲巫贤。

　　巫怜依的脚又往上垫了垫，正好从窗缝看到屋内的情况。

　　林与义正低着头，低声道：“老爷，请您给我一次机会。”

　　他的声音似乎正在微微颤抖，道：“别让……大小姐嫁给别人。”

　　巫贤哼的一声，道：“你以为你是谁？一个贱奴之子，也想肖想千金小姐？痴人说梦。”

　　只听林与义重重地呼吸一声，道：“可是……我与小姐情投意合，小姐她……”

　　话未说完便被巫贤打断，隔着窗户巫怜依似乎都能听出父亲嘴里的嘲讽。

　　“情投意合？你为何不瞧瞧自己是什么身份？就凭你？不要以为自己有这么点墨水就不知天高地厚。”

　　林与义还不死心，白净的脸上满是汗水，道：“老爷，等我科举成功，便可以……”

　　巫贤大笑一声，道：“别妄想了，奴隶不得参加科举，世世代代皆为奴，你是不晓得大越历法吗？”

　　像是想起什么，巫贤道：“对了，这律法还是我制定的呢。”

　　林与义惨白脸，望着巫贤那双带着嘲讽的冷漠笑眼，突然跪了下来，道：“老爷，求你，求你别将大小姐嫁给其他人，求你。”说着向巫贤不停地磕头，不多时额上已满是鲜血。

　　巫怜依在窗外看着只觉得自己额上似乎也疼了起来，她从没像这一刻一样觉得父亲如此冷漠过。

　　林与义额上的鲜血顺着眼睛、鼻梁、下巴一直流到地板上，整个人跪在地上微微颤抖。

　　巫贤却纹丝不动，微仰着脸，嘴角勾着嘲讽的笑意，道：“你若想脱离奴籍，我倒有个好方法，你听与不听？”

　　林与义愣愣地问道：“什么方法？”
　　巫贤低下头看着他，道：“去宫中做阉人。”

　　林与义听到此话，一下支撑不住，倒在地上，颤声道：“丞相大人，你欺人太甚。”

　　巫贤一脸微笑，道：“我在为你指条明路，怎么是欺负你呢？”

　　巫怜依在窗外听着只觉得心头压抑着怒火，父亲竟然如此羞辱林与义。本就是姐姐和与义情投意合在前，父亲却偏要姐姐嫁给那个兰家少爷。有钱有势又如何？与义的才华当世难有，相貌也是不凡，那个什么兰公子倒是没听说有什么本事。

　　悄声爬下假山，巫怜依站在窗户后头凝神思索了一会，寻思道：“与义现在肯定很伤心，我再去找他不是给他添麻烦吗？”转身出了院子，一人独行在府中一处僻静所在。

　　远远地忽然听到有人声传来，巫怜依连忙躲在树后，偷偷看去，原来说话的人是继母陈氏和四妹巫双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