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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HE番外—化雪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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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姑苏蓝氏在一个暖阳明媚的春日,迎来一季一度的剑术大考。由近几年来方展露头角、名闻仙门的含光君主持。蓝忘机持剑立于玉兰树下,色若霜雪,一身凛冽。清风徐来,雪白花瓣纷扬飘落,更衬得他有若神仙中人,片叶不染尘。
因是族内考教,蓝忘机并未用避尘,而是手握凡铁。数十名蓝氏族弟与门生们一一上前试剑,皆是二三十招内便败下阵来,抱剑长揖谢过含光君指点。最后,终于轮到新入门的蓝雪。
蓝雪持剑上前,却是一副神不守舍心不在焉的模样。连蓝忘机冷冷地盯着他,以眼神警告他专注,都视而不见。旁边看着的蓝氏小辈们都不禁替他捏一把冷汗。蓝汐忍不住道:“蓝雪,你当心吧。”
蓝雪左手食中二指捏了个剑诀,随意地在自己剑上一抹,嗤笑一声。
这一声笑,饱含着轻挑之意。蓝忘机再不多言,剑光一凝,破空直指蓝雪心口!
蓝雪随随便便一招架,便将对方来势汹汹的一剑荡了开去。蓝忘机道剑何等凌厉,蓝雪却浑不在意地一一化解开去。他用的虽是这一个月来新学的蓝家剑法,可又不全然相同,竟似已入化境,将招数化于无形。
蓝忘机出剑虽只用了六成灵力,却亦暗自心惊。蓝雪看似另有心事,故而招架得心不在焉。可就是这心不在焉、随随便便的剑法,竟教他寻不到丝毫破绽。他将灵力一分分提了上去,劈砍挑刺之间已隐隐有风卷残云之势,冷声道:“蓝雪,凝神。”
蓝雪这才渐渐回过神,嘴角牵起一丝笑意,认真起来。剑光横扫,卷起千层雪,直向蓝忘机攻去,正是蓝氏沧云剑中的一招西岭秋雪,却让蓝雪使出了岐山温氏剑法中「逐日千里」的刚猛威势。蓝忘机一剑将其架住,双剑相击,爆出耀眼银光。蓝汐不由一声惊呼。
蓝忘机浅色的眸子一凝,出剑越发迅疾。然而他快,蓝雪更快。二人风驰电掣地又过了二十招,蓝氏小辈们看得惊讶到目不转睛。非惟蓝忘机,他们亦皆看出,蓝雪剑法虽然是蓝家路数,可用的不是蓝家灵力。底蕴不同,又快又狠。
旁观的执剑长老蓝椎亦是看得连连皱眉:“当真邪门。”
姑苏蓝氏剑法本自带着一股冷意,有若流风回雪。岐山温氏道剑则是狠辣刚烈,如日中天。蓝雪的剑法,却将这二者本该相互抵触的剑意融合为一。便似骄阳照射于冰雪之上,夹裹着冰川初融、雪水奔腾之势。蓝忘机之剑意再如冰山那般崴峨坚利,亦会被蓝雪这样海纳百川、融归天地之间的剑意给化归无形。
蓝雪哪里是一个少年。瞧他持剑一招一式,似有若无,有剑意而无剑招,自成一番气象,直是一代宗师之范。
在第五十招上,蓝椎起身,喝道:“止!”
二人打得收势不及。蓝雪最后一剑击落,蓝忘机持剑招架,退了一步。
全场哗然。
蓝雪一个新入门的小弟子,使着似是而非的沧云剑,从头到尾,未现败象。更在五十招内,打得蓝忘机退了一步。
蓝椎面若含霜,灵剑出鞘,走上前来。
蓝忘机按住蓝椎之手,低声道:“长老且住。”
蓝椎冷然:“待老夫亲自试他。”
蓝忘机微微摇头,低声:“他与晚辈打了半日,不见喘气,亦不出汗。从头至尾,更不曾直视朝阳。”
蓝椎愕然。回头一望蓝雪,果真是背对着日头。日光在他身前投下长身玉立的影子。
有影之鬼,魂魄化形之身。
便在全场蓝氏子弟一片静默之时,蓝启仁匆匆而来,冷声道:“蓝雪,随我来。”
蓝雪收剑,安然随着蓝启仁离去。
蓝氏子弟们猛然醒悟过来:看不出蓝先生剑法严谨端肃平平无奇,带徒弟这么厉害!所谓青出于蓝,更胜于蓝,弟子不必不如师。蓝氏双璧十五岁之前的剑术启蒙,不也是蓝先生教的吗!
从此云深不知处又流传起一个公开秘密:蓝先生得了青蘅君秘传,他才是蓝家剑法最高的人,只不过从来深藏不露。一时蓝氏子弟听学练剑偶得空暇,皆三三两两往蓝启仁居处附近徘徊。胆子大一些的,更爬墙偷窥,只为一睹蓝启仁授剑。
蓝氏子弟们有一日爬墙窥伺时,便看见了这么一幕:
蓝启仁在玉兰花树下与蓝雪拆招。春日雪白花瓣纷飞,蓝启仁白衣抹额,罗袂微扬,挽剑踏步,将刚强狠辣的温氏青龙剑演绎出一段温柔风骨。反观蓝雪,虽用的全是沧云剑,却怎么使怎么霸气测漏,剑意中隐隐炙烈之意,如何也掩盖不住。
完全矛盾的剑意与招式,师徒二人却使得相得益彰,舞得全然忘神。
爬在墙头观看的蓝氏子弟们心头疑窦重重。一名蓝家小辈轻声道:“……这全然不对啊。路数与底子全不相符,是犯剑道之大忌。他们平日里都是这样练剑的吗?”
蓝汐专注看了半晌,默然不语。不知为何,蓝雪使剑时,从不面向太阳。蓝启仁却皆是面对日头,舞剑之余,眸光温柔似水。二人仿佛并非在切磋授剑,而是在演绎一段风骨,或者,悼念一段逝水。
蓝启仁与蓝雪切磋,只为贪看蓝雪的剑法。
蓝雪的剑意中,全是那人的影子。
***
一日夜晚,蓝雪在云深不知处一僻静处独自练剑。
蓝雪练剑时收发自如,又不欲惊动他人,动静本就不大。他耳目灵敏,结界外一有异动,他立刻便察觉了,当下隐身玉兰花树后。
过了片刻,一道白色身影翩然翻越墙头,轻巧落地。来人身法极好,站在月色下玉树临风,琉璃色的双眸无甚表情,白晰的右手上提着两罐……天子笑。
蓝雪先是一怔,随即了然一笑,从树后转出来,正色道:“想不到掌罚的含光君也会知法犯法,从山下带酒上来。我是不是该告诉蓝先生?”
蓝忘机面无表情地望着他:“不用你告诉。我自去向叔父请罪。”
……不知这孩子有何隐情,竟然在夜里偷偷带酒回云深。蓝雪对着蓝忘机竖起大拇指,目送他走入蓝启仁的居所,自己则走到窗下聆听。
“忘机?深夜来此,有何……”蓝启仁的声音断在一半,大概是看见蓝忘机手上提着的天子笑了。
接着是撩起衣襬的微微风声以及一声触地轻响。蓝忘机在蓝启仁面前跪下,道:“蓝湛入夜后下山沽酒,私带入云深不知处。请叔父责罚。”
“……”
蓝启仁沉默许久,方叹息道:“……算了吧。你藏着便藏着,不要擅自饮用。”
“蓝湛明白。”
蓝雪在窗下,看蓝忘机提着两罐天子笑出来,不禁抱臂笑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难不成蓝先生自己还喝过天子笑?”
蓝忘机冷冷地望着蓝雪。闻此少年素来依恋蓝启仁,不与其他弟子亲近,性情也有些古怪。可他却本能地感觉蓝雪对自己并无恶意。那审视的眼神甚至有几分长辈望着小辈的玩味神态。
这样的神情,怎会出现在一名十六岁少年的脸上?
眼见蓝忘机板着脸,蓝雪笑笑:“你要是不愿回答,就点点头或者摇摇头,这种酒,蓝先生是不是饮过?而且还落了把柄在你手上?”
蓝忘机不擅长说谎,迟疑片刻,很慢很慢地点了一下头,便往庭院外走去。蓝雪追上去,从怀中摸出两张从鬼市买回来的符咒塞在蓝忘机手中,道:“这是风归云隐符,贴上可以暂时隐去形态。送给你了。”
“……”蓝忘机接下,心中讶异蓝雪怎么知道他需要这个东西。这个人,实在太过可疑了!他沉声道:“这东西你从何处得来?”
蓝雪正色道:“这是我幼年时游历四海,偶然救了落难的神仙,神仙赠我的仙界至宝,我反正也用不上,不如送给你。”他信口胡诌,心中暗笑:这东西在人间稀罕,在鬼市要多少有多少,用完我再向大伯公要就好了。
在蓝忘机审视的目光中,他又慢悠悠地道:“看含光君平素并不嗜酒,想来这些酒也不是自己喝的,必有难言之痛。”
“……”蓝忘机确实早就忧心魏无羡修鬼道损身损心性,只是苦于不知他的修炼方法,更无从靠近,得知对方心性已经被侵蚀到何种程度。若有了这隐身符,便可以悄无声息地靠近对方,查看魏无羡的修炼过程……
如今拿人的手短,他不好再质问蓝雪,却不能不提醒叔父小心此人。他扣紧手中符纸,转身又回入蓝启仁居室,躬身长揖,正色道:“叔父,小心蓝雪此人。”
正在看书的蓝启仁抬起头望着侄儿,一时愣住。只听屋外蓝雪笑道:“含光君真是过河拆桥。收了我的东西,回头就告我的状。蓝先生,你的好侄儿担心你呢。”
蓝忘机淡淡道:“也不知是谁一开始先要告我的状?”
蓝雪笑得不行:“同是天涯沦落人,我好心帮你,含光君为什么要跟我为难呢?你让蓝先生当心,蓝先生就防得了我吗?我存的也未必是什么坏心思啊。”
蓝启仁脸色一僵。
蓝忘机:“…………”
蓝雪虽然言词隐诲,可屋内叔侄二人听得明白,俱是心下雪亮,各自尴尬。蓝忘机心想,好吧,原来是自已误会了。蓝雪对自家叔父存的竟然是那般心思。两个痴情人,确实也可说是同病相怜的天涯沦落人。
蓝启仁已是又羞又怒,喝道:“蓝雪,给我回屋里去!”
蓝雪大笑着走开。蓝忘机一言难尽地望着自家叔父,眉间微有忧色。此刻他大概能体会叔父平日对自己与蓝曦臣那般母鸡护雏的心态了。换作蓝启仁碰上这种事,身为侄儿的他也忍不住担心起来。眼看蓝启仁满面无地自容,蓝忘机恍然一悟自己这是又无意中撞见叔父隐事,忙脚不沾地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