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鬓如霜》长烟引素

1、前尘旧事

　　深秋十月，帝邺城内一片疏冷萧索。大明湖旁柳丝低垂，叶脉凋落，如久待深闺的的徐娘，满目离愁，写满了思念的哀伤。濛濛的飞絮如轻舟般漂浮于千里澄澈的碧江之上，不时吹来些萧瑟凛冽的秋风，渐渐，随着碧波涟漪远远逝去。
　　碧波微漾，一叶陈旧的扁舟静静地停泊在大明湖上。藕色的木质褪得浅淡，似是饱经多年的风霜雨雪，变得腐朽而沧桑。那深深浅浅的划痕，泛出一种陈旧的白。硕长的竹篙静静躺在船舷上，如遗弃路边的石子，无人问津。
　　乌篷船内，一个面色苍白的女子静静地斜倚在一个黑衣男子的肩上。男子面色沉静，目深如潭，女子芳容丽质，端静娴雅，两弯细长的柳眉如天边未满的秋月，苍白如纸面色，似有病容。约来只有二八芳华的样子，她白皙纤凝的手紧握着未盛满酒的酒杯，摇摇欲坠，用低微的声音说：“荆南，你曾说过‘千秋万世，永不分离。不愿同生，但愿同死’可为什么？”女子低声暗语。淋漓而鲜红的血从唇边簌簌而下，滑过净白而精致的脸颊，好似一朵妖娆而明媚的花。
　　那男子怜惜地看着怀中的女子，一颗晶莹的泪水停留在眼角，似坠未坠：“我答应你的事情我一定会做到，婉儿，不要死。你等着我，待我报了仇，我定来找你。我记着的‘千秋万世，永不分离。不愿同生，但愿同死’，你等我！”
　　“荆南，我怕我...再也...等不到，看不...到你..报仇而归。”薄唇越发的干裂，雪净一样的面容如快破开的生宣那样易碎。
　　“婉儿，不要死.，不要死！”男子嘶声喊道，倾注了无限的悔恨。
　　杯中剩下的酒倾泻而下，分化成水沫。女子如水的眼眸，似睁未睁：“我...我很想等你，可惜...我再也等不到了.......”淡彩的宽袖轻轻地垂下，女子如扇的眼睫静静地合上，荆南紧握着女子的手，悲恸万分。他焦灼万分地抱起她冲出小船，朝岸边跑去。
　　冗长的竹板桥曲折而绵长，这人烟稀至的湖岸，却是异样的遥远。一个身影忽然截住他去往的道路，那人衣饰光鲜亮丽，是上好的丝织。微斑的发髻饰以美玉，深深浅浅的皱纹映在容光焕发的脸上，手持青锋，锐利而迅疾。他的身旁站着一个于自己年岁相仿的年轻人，正是顾婉卿的哥哥顾子钰。他清俊孤傲的容貌与怀中的她竟是那样的相似，他一脸怒视着他道：“荆南，你究竟将我妹妹如何了，你要将她带往哪里去？”
　　荆南微抬头，深如幽潭的双目紧紧逼视着眼前的人，冷言冷语地说：“让开！”
　　“你！”顾子钰欲上前与荆南交手，顾明德一手将他拦住：“立即将婉卿放下，老夫念在你曾经救过小女一命，且放你一马！”顾明德目光如炬，凌厉而憎然的眼光注视着荆南，仿佛如仇人一般。
　　“若是我不呢！”荆南面无惧色地向他们走去，丝毫不畏顾明德的威胁。
　　“这还由不得你，我是不会看你将我女儿带上绝路，那就要看老夫手里的剑答不答应了 。”顾明德无心取他性命，数年的征战生涯令他以为年轻人的情也不过如此。
　　锃亮如新的剑锋寒光闪烁，噬人的剑势越发凌厉而疾驰，银白色的寒光相互交映，在寂寥的长空画出美丽的弧线。
　　荆南仍只是痛惜地看着昏阙的婉卿，义无反顾的逼近。
　　一柄银芒插进他的胸口，淋漓而鲜红的血染尽了他暗黑的衣袖，俨如湿透一般。他浓眉一聚，紧握着银白色的剑端，鲜红的血簌簌地留了下来，他踉跄地跪倒在地，忽然笑了：“顾大人，这便是你想要的结果罢，我成全你们！今世我不能为爹娘报仇，是谓不孝。可我更对不起婉卿，既然我无以选择，倒不如求得一死！哈哈哈.......”他低头看着闭目的婉卿，只低声说，“婉卿，我愿意与你‘千秋万世，永不分离’，你等我！”说毕，紧握了婉卿的手，松开，径自跳向了碧波荡漾的大明湖。
　　“爹！你怎么.....”顾子钰神情惊措地看着波光涟漪的大明湖，“看来他对妹妹却是一片真心。”
　　顾明德听此，他的眼中忽然有什么东西一闪而逝，像是透过眼前回忆起多年的旧事，“我无心取他性命，是他过于执著。”他看了一眼闭目的婉卿，轻描淡写地说道“牵绊于情，不是大丈夫所为。更何况，他今生最不该爱的人便是这个逆女，快将你她带回去，如此下去，怕是不行了！”
　　“爹！您...”顾子钰看了看略微生气的父亲，继续关切地说：“婉卿究竟服了何物，她的脉象为何如此微弱？不对，爹，不好，是断肠草。”
　　“什么？”饱经风霜的容颜有些沧桑的写意，他猛然一惊，心中最柔软的部份无端被牵扯了一下，“你且随我快马到普济寺，我要亲自去找空慧。若是让同僚知得我有此等逆女，做尽这种有辱门风的事，我顾家简直颜面何存？”顾明德打小心疼自家女儿，虽女儿做出不合礼教之事，但身为人父，自也是心急如焚。
　　........
　　偌大的普济寺，轻烟萦绕，香火鼎盛。绵远不觉而来的善男信女，怀揣着对佛的信仰与祈求虔诚而来。清脆悦耳的编钟声行云流水般地响起，年老的主持缅怀着一颗慈悲济世之心等待着故人的归来。
　　“阿弥陀佛，施主，你终于来了。”平静舒缓的编钟声忽然静止，一个身着袈裟的和尚双手合十缓缓向顾明德走去。
　　“大师，你直说我女儿是否有救？”顾明德紧紧地看着他，心中焦虑万分。
　　“无救。”空慧看向面色苍微的婉卿，微微地摇头。
　　“出家人以慈悲为怀，当以普渡众生为己任。是你让我们在危难之时，求救于你，你怎可说无救？”顾子钰心中一急，看向了面色沉静的空慧。
　　“红尘十丈，却困众生芸芸。情之一字，如冰上燃火，火烈则冰融，冰融则火灭。此为令千金的命数，是劫。”
　　“到底是有救还是无救？”
　　“万事万物终有定数，若将令千金之驱置于普济寺，说不定尚有一丝机缘。若求得机缘，七月之内，定会重生。”
　　“七月？”顾子钰低声沉吟，看向神色焦虑的父亲，似有难言之隐，“爹，您曾经说过，七月之后，皇上便会......”
　　顾明德抬了左手，示意顾子钰别再说下去，“老夫身家性命，均系于大师一念之差。还望大师成人之好，我代之谢过！”
　　“当是自然。”空慧微微颔首，“贫僧且请来灵素师太前来相助。”
　　顾明德拱手一揖，“七月之后，我定派人接过小女。”说毕，他神色凝重地看婉卿一眼，同顾子钰背离而去。
　　空慧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双手合十，低声念道：“浮生若梦定中现，方解前生后世缘。千年悲欢一长卷，沧桑阅尽已释然。到了，她该到了......”
　　.......

作者有话说

　　新写，大家多多支持
注：此大明湖非彼大明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