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筝与吟游诗人》腐咲

9、木棉花

　　周末一眨眼的时间便到了，想起了自己答应小落事情，成烯便将戴亦凛中午的饭做好了，心想着自己大概晚上就能回来，一个人便匆匆忙忙的跑了出来。

　　“老地方”前有一棵长的很高的树，林业部门很是贴心的在树干上面贴了标实介绍，以方便市民的认知。成烯抚摩着它粗糙的躯干，迎着微风的成烯扬起了头，阳光的刻薄不由的使他眯起了双眼，透过指缝间的缝隙，他望着树冠上高高开着的大朵大朵的红花，旁若无人的微笑起来。

　　木棉树有着与其他树种不相同的气质，为了求得生存余地，它生长的比周围的树都足足高出了一大截。为了寻求最接近阳光和雨露，它拼了命一般的生长。

　　到了花开季节时，满树的绛红色的木棉花在枝头摇曳着，就像大红灯笼一样高高挂满了屋檐，很喜庆也很温馨。它们的美丽使许多路过的行人都驻了足，啧啧的称赞，期望能采摘到几个回家留做纪念。可是，它们的居高点却拒人于无形之中。

　　只有到了花落的季节，木棉花才会纷纷落下。可是就在它落了地以后，鲜艳且会迅速褪去，腐败溃烂的变成了黑色。人见了都会绕道而行，生怕别人把自己鞋子踩脏了。

　　可是执拗的成烯却会把它们一个个捡起收纳，然后在重新埋回了木棉树树下的泥土了。希望它来年会因为这些营养滋润而生长的更繁盛些许，花开的更加娇艳动人。

　　此时成烯站在了树下，定定的愣了神一会儿，直到一声车的鸣笛才使他回过了神。当望向了那辆车停泊的地方，一辆卖相豪华的悍马里坐着的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正上上下下的瞧着自己。

　　那种尖锐的目光似乎要把他的全身看个彻底，受不了这样莫名其妙的注视，成烯立刻转了身，快步走进了酒吧。

　　进了酒吧的成烯心里还是有一些余悸，但是却又立即被昏黄的灯光暖暖的笼罩了。诺拉琼斯低哑的声音就像叙事般吟唱着爵士，墙壁上一排的挂着莫迪里阿尼的小幅仿画，现代艺术家惊人的模仿能力，再现了一个个美丽而又苍白的少女。

　　现在还没有到夜幕降临的时候，所以酒吧的人只是三三两两的坐了一堆，小口的嘬着桌子前放着的熟啤酒，轻轻的与身边的低声耳语着。

　　一个服务生见来了客人，便很主动的迎了上来，她穿戴着最普通的黑白色工作服，栗色的头发高高的盘起了个丸子头。当笑起来时，小小的鼻子便蹙在了一起，而眼睛则微微的弯了起来，长相十分甜美可爱。

　　“欢迎光临，请问先生是一个人吗？”

　　“我是来找人的。”

　　曾经的成烯和这里的每一个服务生都打成了一片，熟稔他的喜好的服务生会直接引了他上了二楼，然后递给他一杯淡啤酒。可是现在，却和新进的人员生疏的没有了认识，成烯心里苦笑着。

　　“是这样啊？我帮你找找好吗？”

　　女孩给了成烯一个很阳光的笑容，声音也甜甜的像涂抹了蜜糖，成烯心里一个咯噔，手心里浸出了些许汗水。面对着女孩子时，尤其是长的不错的，他的反应力就会比平时更降了一个档次，明明喜欢男人的他，却十分容易在异性面前红了脸。

　　长相可以被踢到上等的成烯，自然也是受到异性朋友的欢迎，她们十分受用的观察着和他说话时，那脸上浮上浅浅的粉色，许多女孩甚至倒贴的对他表示好感。

　　“不...不用了，他们应该在楼上吧？我自己去看看就行了。”

　　说着成烯便走上了楼梯，似乎感觉到了自己的注视，他无意识的回过了头，却又迎上了那女该追随自己的身影的目光。不同于刚才的热情，她拿了托盘傻傻的浅笑着，眼神中明显的出现了一个少女才会出现的羞涩。

　　成烯哪敢再多待片刻，立刻蹭蹭蹭的爬上了，直到脚踏上了二楼结实的木质地板。才在心里吁了一口气，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些好感的他，只能一味的躲避。

　　而少菁在处理这方面的事情就比他经验丰富多了，每每有了一个对自己心仪的女孩，而且是紧追不舍苦苦的追求了有一段时间的女孩。他会很自然的邀了那个女孩出来，当她精心打扮的到了约会地点，等来的却是抱歉的电话。少菁会以工作繁忙推脱，希望下次能够在聚，这样反复了几次后，再有耐性的女孩子也会全身而退。

　　可是就算是这样，少菁却还落下个有事业心的美名，成烯真是服了他面具下的伪装。

　　一上了二楼成烯就四处张望了起来，不同于一楼神秘昏暗的煽情气氛，二楼大面积的采用了落地玻璃。因此室内能够充分的享受阳光的倾泻，而陈设的家具也大都用了明亮的橙黄色和橘色，看上去十分干净整洁。

　　视力不错的成烯一眼就看见了并排坐在一个位置上的小落和大杰，但是奇怪的是他们两个都只是静静的喝着眼前的东西，没有什么语言上的交流，而似乎在他们的对面也坐着一个人，成烯只看见了他黑黑的头发。

　　“小落！大杰！”成烯很高兴的挥着手打招呼，完全没有换个脑筋想想他们此时沈默寡言的原因。

　　大杰尴尬的站了起来，似乎在做着什么口型，而成烯却笑眯眯的以为他在和自己玩什么游戏，直到了那个人站起来看向了自己。

　　“甘...岚？”

　　始料未及的，一张熟悉的面孔赫然的出现在了成烯眼前，毫无预警的他满脸的笑容瞬间凝结住了，一股比空口生嚼黄莲般的苦涩在他的心里慢慢晕开。

　　看着成烯揶揄的神色，甘岚心里又怎能好受，此刻的他悔恨的在心里把自己千刀万剐个无数次，恨不得嚼了牙硬生生的吞了下去，用力的用指甲在大腿上扣出了血印，却也缓解不了他此时的难堪。

　　“好久不见了，小...成烯。”

　　看着舌头打了结的定定站在自己眼前的成烯，甘岚有些犹豫的伸出了手。这次的到访他本来只是想问问小落他们关于成烯的近况，却没有想到被当事人撞了个正着，他心里有些懊恼自己的不请而来。

　　尤其是看见了成烯脸上的尴尬，甘岚甚至想马上起身走人。可是出于礼节，他只能留在了原地。

　　顿了顿的成烯，不想给大家制造难堪，便依着甘岚旁边的位置坐了下来。可是席间却没有一个人肯先开口说话，一时间，静悄悄的一片。

　　“那个，小烯你先尝尝我们店现在卖的最火的花茶吧！走了那么远你也应该口渴了。”

　　小落见气氛不对，立马主动的解了围，他连忙叫了服务生送上新的杯子，满满给成烯沏上了一杯。

　　“今天难得大家聚在一起，要开心的喝上几杯在走。甘岚他今天突然来了我这里，我们刚才还正聊着以前大学时候的事情呢。”

　　一旁的大杰很是聪明的把甘岚的意外到来，不着痕迹的一语带过。甘岚怎么会不明白他的意思，只是苦笑着又喝了一口已经有些冰手的茶。

　　现在的几个人能齐齐的相聚在一起已是相当难得，小落是这家酒吧的现在的管理者，在酒吧里能天天泡着暂且不说。大杰则在一家电脑公司做软件开发，平日里也是忙到腿软。成烯现在带高三，自然也是忙的水深火热的。听说甘岚现在是一家运输公司的老板，也很难得抽出时间。

　　本该是欢天喜地的相聚，现在的气氛却降到了极点的冷清，在座的各位心里各想着事情，而出成烯心中回忆的却全部都是少菁脸上明朗的笑容和他身体上散发着的淡淡麝香味。

　　甘岚偷偷的用眼角看了看他，这次的见面是在少菁离去后第一次平心气和的会面，成烯在他印象里的模样似乎改变了不少。原本精致的五官虽然没有什么变化，但是眉宇间那化不去的忧伤却弥漫着，调皮的神情现在是有去无回。

　　成烯的脸色一直是有着泛着红霞的白皙，不知道有多少女孩羡慕死了他的吹弹欲破的细腻肌肤。而现在上面却反射着一层悠悠的青色，使脸色显得更加惨白，他的身形也越发消瘦，腮帮子也凹下去了一些。

　　甘岚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他恨不得现在立刻找了最好了营养师，天天搭配着东西让他劲补，他多想轻轻的用手指梳理一番那蓬乱着的泛黄头发，然后拥在怀里好好的安慰。

　　可是这一切想法，此时也只能是甘岚心中的奢侈，无话不谈的岁月已经被打上了过去的标签。

　　当看见他倔强的扬着头，强打着精神的坐在了自己身边的人。甘岚心里的苦涩又能向何处发泄，就连直视对方双眼的勇气都已经完全丧失。

　　成烯拿了杯子静静的抿着，他眼睛却直直的看向一个地方不肯转移。小落知道他在看的地方是以前少菁最爱坐的位置，又不禁心酸了一下。

　　“来来来，想什么呢大家！都不说话，好歹给我一些面子嘛？”

　　说着他又拿起了茶壶，想帮成烯把空了的杯子续上，却被人一把握住了手腕，他不解的看了看那只手的主人。

　　“小落，麻烦你了。可是，现在我想和成烯单独谈一谈，你们能不能...？”

　　小落看看没有言语的成烯，他似乎没有拒绝。又转了头看看了大杰，对方的点头使他下了决定。

　　“那你们好好聊一会，我先和大杰去其他地方坐坐。”说着便站起身拉了他的手走开了。

　　听着渐渐远去了的脚步声，耐不住僵局的甘岚先开了口，他拿起了小落刚刚拿的茶壶，给成烯重新倒了一杯。

　　“你最近过的....还好吗？”

　　成烯回过了头，眼神迷茫的看了看他.似乎是沉浸于自己的回忆中了，甘岚怕他没有听清楚，又复述了一遍。

　　“嗯...还行，就那样。”

　　成烯的语气平淡乏味，但是在甘岚耳里却犹之天籁，因为他终于肯与自己进行对话了。

　　“现在在教高三吧？累不累？”

　　“还成，学生都很听话。”

　　“今天是和小落他们约好了出来玩吧？”

　　“嗯，好久没有见了。”

　　“那个...”

　　这样枯燥的你一句我一句，就算是再有耐性的人也会觉得索然无味.甘岚有些后悔自己的冒昧，他甚至期望自己被成烯拳打脚踢，揍的鼻青脸肿，然后任劳任怨的紧紧抱住他不放，也不想要现在两人之间的生疏感觉。

　　“少菁扫墓生前喜欢热闹，我经常会去看看他。”甘岚特地在生前两个字上用了重音。

　　“...”成烯有些惊讶的张了张嘴想想说些什么，但又找不到词语。

　　“他的死是我的责任，如果当时他没有卷进去的话，也就不会....”

　　“那是过去的事情了，我不想再听。”成烯生硬的打断了他的话。

　　“他已经死了，你到底还在执迷不悟个什么！”

　　看到了自己时时刻刻都在魂牵梦萦的人却还始终沉浸于旧时的记忆里，甘岚一时气甚，竟然口不择出的说了狠话.殊不知这些话在成烯的耳朵里听起来有多么的尖锐刺耳，难以受用。

　　甘岚突然感觉到自己脸上一片湿漉漉的，发梢上的液体滴答着到处都是，临近座位上的几个人闻声也不由的转过了头。

　　成烯一手抓着空空的杯子，一手揪住了自己胸口的衣服，满脸的愤怒之情看的甘岚心慌，他随手丢了杯子在桌子上，转身就想离开。

　　甘岚踉跄的站起身来，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却被奋力的挣扎着，成烯甚至抬了手张开嘴就使劲的咬在了甘岚的手背上。

　　嘴里的血腥味浓浓的，看着任由着自己的撕咬也不反抗的甘岚。成烯的心中有些莫名的悲哀，他慢慢的松了口，嘴角的红色液体便一丝丝的渗了出来。

　　“不要这样就走！我真的是想对你说声抱歉。就算再也做不成朋友，就算被你打被你骂，但是不要不理我！”

　　甘岚的眼眶慢慢的红了，几行清澈的眼泪慢慢的顺着他的面颊滑落了下来，成烯不知所措的放下了咬着下来他的手，咬了唇偏了头。

　　印象中的甘岚从来不轻易掉眼泪，这是狮子座性格上的一贯强势所致。可是，这个人却为了自己不只一次落下金子般珍贵的水滴，被咬到出血都没有皱一下眉头的甘岚，却只是因为害怕被自己冷漠，而伤心欲绝的当着众人哭泣，心软的成烯觉得自己有上一些自私。

　　“别...别哭，我们坐下来好好谈。”他手足无措的说道。

　　甘岚突然慢慢脸上闪现出了一丝欣喜，那是不加修饰不加刻意的喜悦。他眼神中不思议的快乐，就如同春日里正在融冰河面，清澈的映着阳光投影着飞鸟的倒影。

　　成烯心里有一种不知意味的感动，他知道甘岚还是默默的喜欢着自己，毋庸置疑的。有他陪伴的岁月的记忆虽然已经不甚清晰，但是这个有着阳光般大男孩的给予自己的绵绵温暖，却始终没有间断过。

　　当得知少菁和自己相爱的事情后，他似乎有些魂不守舍，粗心的成烯当然没有放在眼里，他那时享受的只是恋爱的甜蜜，可是甘岚却还是送上了自己割肉一样心痛的话语。

　　“祝你们幸福。”

　　他看着被搂在少菁怀中的成烯，涩涩的说道，干裂的嘴唇充着血丝的双眼。让人猜想他是否不眠不休了几个昼夜，少菁嘴巴努了努，他的心里也有一些为这个男孩痛苦的付出的感动。

　　可是成烯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和自己打小的玩伴成为亲密关系，他希望的只是朋友关系。

　　重新坐回了座位的两个人心里各自的想着心事，甘岚傻傻是笑着，成烯呆呆的坐着。

　　“伯母最近身体好吗？”甘岚忘记的手背上的疼痛，拉家常一样的絮叨着。

　　“前些日子，我去看过她，她的过的还不错。”

　　“那就好，我们的车队顺路也去看了她几次。她老人家的精神很好，做的饭也叫我们那帮弟兄们大饱了口福。”

　　“是啊，她做的饭比饭店的都好吃。”

　　成烯难得的对着甘岚展开了笑颜，对于母亲的亏欠让他十分自责。但是转念又想到了老家的偏僻位置，他明白甘岚其实是有意识的去探望自己母亲的。

　　“那是，以后有机会了还要多去几次，伯母喜欢热闹，现在也不知道那片菜地长的怎么样了。”

　　“菜地？是那片甘蓝菜？”

　　甘岚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成烯一眼，随即又抽回了眼神，他害怕他因为自己的自作多情而生气，所以便突然间的住了嘴。

　　成烯看到他的紧张表情有些想笑，可是心中的暖意却有增无减。他握上了甘岚还在出血的手，低下头来仔细的看看眼中程度。

　　“没...没有事情，我回去贴个止血贴就行了，不是很深的。”甘岚想把自己的手抽回来，却被成烯捏了不撒手。

　　“你说的对，我不应该沉浸在以前，只是现在我还忘记不了。让我慢慢的适应好吗？我们还是好朋友，而且永远都是最好的朋友。”

　　不知不觉的两人，开始开心的聊起了学生时代的往事，谈到了高兴的地方，还不由的一起开怀的笑了起来。在一旁一直观察着他们俩的小落和大杰终于舒了一口气，互相一视而笑，刚才他们的一惊一乍的动作害的多在角落的两人差点跑了出去劝架，不过看起来现在完全没有了必要。

　　直到暮色降临，甘岚还有事情要去处理，他只能依依不舍的起身告辞，看着慢慢消失在楼梯口的身影，成烯轻轻的弯了嘴角。

　　“看什么看，看了一个下午还没有看够啊！我们店里的酒水都差不多全部供应你们两个了，你要付账！”小落撅了嘴，假装不高兴。

　　“人家好不容易冰释前嫌了，你就不要凑热闹了，小烯，你别理他的，这些东西我请你。”大杰立马为成烯开脱，就在说话期间还用力的弹了一下小落的额头。

　　而在此时，坐在悍马车里的甘岚意犹未尽想着刚才与成烯的交谈。便让自己的私人司机开车回公司，王嘉铎用后视镜看了看惬意的舒展了自己身体老板，从车斗里扔了一打止血带过去。

　　“和好了？”

　　“嗯，和好了。”

　　“那真的是恭喜你了。”

　　甘岚完全没有听出了他话里的讽刺，嘴里还边随着车里开着的音乐哼了起来，所以错过了一些东西。为他开车的王嘉铎眼神里突然闪过了一丝冷意，他抓着方向盘的手竟然下意识的紧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