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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母亲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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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虽说有些破败但是却充溢着儿时回忆的老屋子,成烯心里突然有些忐忑不安,袅袅的催烟缭绕在屋子的上空,证明了里面还有人在居住,而那个人,就是一直在默默等待成烯回家的人。
“我回来了,妈。”
成烯轻声嚷了一声,便驺进了厨房,他看见了母亲在灶台前上上下下的忙碌着。
大概是因为听见了走路时细碎的声音,在白茫茫的蒸汽中,沈燕抬起了头想看看来者是谁,因为水雾笼罩着,所以视线有些模糊,她微微的眯了眼睛,用手脖子擦了擦自己的鬓角上的晶莹。
这个习惯性的动作,却一下子就让成烯眼睛涩的发痒.
母亲老了,真的老了。
以前那个让自己追随的屹立着的身影一下子变的矮小起来,笔直的腰板也慢慢走型,干巴巴的皮肤也不复年轻时的紧致,就像一张被揉搓过的牛皮纸,在也捋不平顺了。
上一次见到她时,母亲的头发里只是有几撮隐藏了的很好的银丝,可再见面时,却已是白发满头。
因为自己没有通知一声便跑会了家来,成烯满心以为母亲会因此感到万分喜悦,可是她却只是抬起头礼貌的招呼了一声,应了一声问候,便又低下头,在锅里添了什么佐料。
失望的感觉让成烯很是自责,明白因为自己的疏忽而造成了与最亲近亲人间的距离感。这时的他,除了悔恨还是悔恨,毕竟,自己确实有些时间没有回过家了。
但是也不干坐着让母亲做完一切,成烯也帮忙张罗着在自家院子中的天井中间支起了桌子。在他有记忆开始,除了下雨天以外家里的饭便一顿不拉在在这里享用。
天井的通风很好,总有凉风轻轻徐来,每每到了夏天傍晚,半边天色还透着红光时,一家子的人便取了板凳坐在地下乘凉。
谁说季节没有味道,成烯记忆里的夏天味道,是混合着新进凉席上的秸秆香气和镇暑的冰凉西瓜汁的甜味,还有晒在竹竿上被褥的太阳味,都浓浓的充斥着他的鼻子,刺激着他的嗅觉。
可是,这些东西却再也找不回原先的感觉,母亲无言的冷清证明了一切,这使得成烯内心纠结无比。
但当他再次回到厨房帮母亲端菜时,不经意间的,却看到她拿着炒菜铲子的手,有一些微微的颤抖。
晚餐意外的丰盛,这让成烯有些意外,除了大盘大盘的鸡鸭鱼肉外,还有一小碟自己最爱吃的糖渍蒜头和腌萝卜干,都是农家特产,在市面上很难买到的,全部都带有自己妈妈那种最最特别的味道。
小的时候,成烯经常连白饭都不吃,连菜还没有端上桌前,就拿了双筷子夹的满满的往自己小嘴里送,添的到最后连话都说不清楚还使劲嚼着。即使空口吃下去也不会觉得太甜,每每被母亲发现后,她总是嘴里骂着但是脸上却挂着宠溺般的笑。
那时的他便产生了种处子世界观,那种脆生生,甜津津中夹杂着丝丝酸意的味道,就是世界上顶呱呱的了。
仅仅闻到这种味道,就连已经是成年人的成烯现在也在嘴巴里努力的唆着口水了。
“吃吧!吃吧!就我们两个人,你还等谁?”母亲拿起筷子指了指桌上的菜,让他少咽口水快点动嘴。
成烯在夹起第一个甜蒜的时候偷偷看了眼她,坐在自己旁边的母亲并不急于开动,只是定定的看着自己,此时的她俨然一副就知道你会先吃这个的表情。而且,因为年迈而下垂的嘴角,意外的上扬了几个弧度,这是回来这么久,成烯第一次看到她的笑容。
年轻时候的沈燕,是庄里面数一数二的窈窕姑娘家,多少思恋她的男孩在她家的门口徘徊,就为了能在她打水或出门串个姐妹时目睹一下响彻附近几个庄的芳泽。
沈家的金燕子,在当时的那片地上,是说给谁谁都通通竖起大拇指的程度。通俗点,八个字形容,下得厨房,入得厅堂。
在刚刚她适龄时,就不知道有多少个家里有个儿子的妈,便迫切希望她变成自己的儿媳妇。老沈家被踏破的门槛都可以造一条渡河的船,当时就有人半开玩笑的说。
母亲最终选择父亲后,却让许多人听了消息就吓的拿跌了自己手上的农具,纷纷摆头叹息说:“猪头肉配了根没洗净的小葱就匆匆下了肚,可惜啊可惜。”
母亲听了后撅起小嘴,不大乐意的回敬道:“小葱长多几年腰杆粗了,切了段配猪肉炒了不知有多香!吃不到猪肉就喝萝卜缸里的汤汤水水,还不如拔棵葱嚼嚼消消口里的气味!”
这是后来不知哪家的亲戚串门时讲给成家兄弟的笑话,成烯当时虽然还不太懂事,但是,对于自己妈妈说的话还是产生了一点疑问,葱吃了嘴巴只能越来越臭,怎么能够把口气去掉呢?
小小的好奇心是促使世间一切伟大实验的动力及源泉,成烯这辈子第一次生吃了葱,当时就被那呛人的味道噎了个半死。随后,他又以自己亲生弟弟为实验目标,以亲身证明自己勇于探索的精神。
最后,结果却如成烯期待般的成功了。
成烯本以为抓住了弟弟的把柄而经常进行要挟,可是最终,却被劳动人民翻身起来做革命的坚决毅力所颠覆。
弟弟成凌靠生吃韭菜+生吃蒜+生吃葱(吸取战斗经验)+铁人般的意念,在一个出其不意的黄昏,彻底的把自己的亲兄弟熏倒了。
成烯过分挑剔嗅觉的原因,也许基于此原由,就能充分解释了。
当成烯成长到情窦初开的季节时,母亲终于向他解释了选择父亲的原因,虽然在当时所有相亲对象中,父亲既不是最帅也不是最有钱的。但是,仅仅因为父亲有一双会倾听的大耳,传说中的金燕子就飞到了他家屋檐下。
“那些同乡只考虑怎么显摆自己,只有他傻瓜的听完了我的牢骚。”
当时母亲做在生火的炉灶前,柔声的诉说着,火光映红了她的圆圆的面庞。那一刻,成烯突然觉得母亲很美。
吃完了晚饭,成烯说想出去随便转转,母亲点头应了,他便踏出了家门沿着那条不知走过多少万次的小路找找以前踪迹。故乡变化的并不大,唯一改变的,大概就是那片无边的甘岚田。
“呦!这不是成烯嘛?长成个帅小伙啦!”突然 一个听起来格外熟悉的中年妇女的生意传入了耳中,他转头一看,腼腆的笑了笑。
“徐婶好,好久不见了。”
“不要这么见外嘛?我可是从小看你从那么一丁点大,长到现在比我还老高啦!”徐姨很是热情的比划着。“你弟弟上个星期还带着他老婆来看沈燕呐,怎么好久不见你?成凌啊!就是你弟弟,他老婆的肚子都这么高了,我看就快要生啦!”
成烯其实也不是不知道这一件事情,兄弟之间平时还是会有联系的,只是在同一个城市的南北两端,见面的机会很少,再加上他又娶了老婆,去年只有过春节回家时才匆匆见了一面。
“我说你,当哥哥的还不如弟弟!弟弟都要有小孩啦!你还是单身,你妈很紧张的,你看不出来!她还找过我让我帮你介绍几个姑娘呐!但是我想你现在是城里人,是不会看上这里的姑娘,就说不要啦!你妈还真是为你操碎心…”
听到这里,成烯不由的有些吃惊,他从来没有想到做事想来独来独往的母亲,竟然会为了自己的终身大事去请求别人。而自己的性癖,已经决定了它的不可能发生,这又如何对的起生育自己的母亲?
想起母亲那已经花白的双髻,成烯心里就隐隐作痛,他多么希望自己也能像弟弟成凌,也把自己的家庭带回来给予她欣慰。
“对不起,母亲,实在是对不起。”
回到家后,看见在以前住过的房间里,忙碌摺被子收拾着的的母亲,成烯仅仅是瞅到一眼她的背影和忙碌的动作,就又是一阵阵心酸和难受。
“妈,我来吧!你先去睡好了。”成烯上前握住了母亲不在光滑的手,轻轻取出了里面用力拽着的被单一角。
“没有关系,这点小事又累不死人……”
“你一个人在老家寂寞吗?干脆我辞了工作,回家陪你吧?”成烯突然打断了她的继续。
母亲先是一愣,到随即似乎有了点不高兴的说:“这么大个人,怎么能说这么幼稚的话,我又不是要死了,你看个什么?”
“我只是…”
“不要不要!我一个人自在的很!”
沈燕忿忿的又嚷了几句,走出了房间,成烯无奈的摇了摇头,失落的表情溢于言表。明知道会被言辞拒绝,但是真的听到了以后,心里自然还是会不好受。
他悻悻然的趴在桌子上,由胳膊肘支撑着下巴胡思乱想,用手指顺着自己小时候淘气时在木头台面上刻下的字上画圈圈。这个屋子里充满了回忆的味道,可是现在的成烯根本没有心思怀旧,脑中出现片段都是母亲发怒的眼神。
本想着是让母亲开心,成烯才在繁重的工作中抽出短短的时间,可是这会儿功夫,却让她恼了,成烯望见母亲的眉头都拧在了一起,甚至连身形都不稳重了,扶着门框才走了出去。
成烯也只能脱了衣服,熄了灯,一个人躺在黑暗中干瞪着眼,翻来覆去也和周公他老人家无法相聚。打小的经验告诉他,只要过上个时间,母亲自己便会消了气,当作没有发生过。
可是,内疚的情绪还是笼罩在了成烯的心欬上,让他久久无法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