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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四十八、 ...

  •   圆月,皎洁莹白,又大又亮。
      她的良人在月光下抱臂而立,蔫头耷脑。
      林奚就着篝火烤热了烧饼,煮熟一锅骨头菜干汤。召唤打扫床铺的孩子们围拢过来吃晚餐。当下没有桌案,只得勉强蹲着啃烧饼,然后轮流用羹匙直接向锅里舀汤喝。
      一间荒废古宅,破败的绮窗已看不出曾经的华贵,屋檐瓦楞上的枯草被风一吹,萧飒呜咽。院墙塌了一半,视野开阔更显得四下无人,凄冷可怖。若不是凭借十五的这轮明月,倒真不敢留宿于此。
      萧筗嚼着饼子,同母亲说道。“榻上好多灰尘,我和大哥已经用光了大半桶水,还是没办法擦的很干净。”
      “没关系,等下娘亲收拾,筗儿把自己喂饱了就好。”林奚摸摸儿子鼓溜溜的小脸蛋。将他嘴边的菜渣拂掉,温柔嘱咐。“想出去的话一定要让哥哥陪你,知道么。”
      “嗯。”萧筗乖巧点头。扭脸看向他哥。“大哥你怎么不吃啊。饼子烤的好香。”
      萧符蹲在一旁有些沉默,帮助小妹掰碎烧饼拌在汤里泡软了给她吃,自己一口没动。弟弟发问时才倏忽回伸,“啊,我想等爹爹,爹爹也没吃呢。”
      小筗儿拍拍小手站起身。“我叫爹爹进来。”
      林奚忙拉住他,“爹爹又在犯毛病,你吃你的,别管。”
      萧符略带乞求的望向母亲。“爹爹心情不好而已。”说完,自己也唉声叹气起来。瞅瞅四周。“这里好破呀,上元节什么都没有,我也不开心。”
      在彭城过完除夕,一路迂回南下,来到陈州地界。昨晚借宿农家时听说,由此往东南方向大约一天路程会来到一个名叫旦山寺的县城。那里有位姓蒯的匠人善于制作烟花,每年正月十五都会作出一种特别的烟花,烟筒有水缸般粗大,喷出来的焰火也极为壮丽,花树绽放好似繁星落雨。能映得整个天空如同白昼,十分美丽,就连京城都没有这样盛大的节日庆典。
      萧平旌一听就动了心,晚间在被窝里比着指头跟媳妇承诺,一定要带她去看烟花。于是,大清早天还没亮就把家人拉起来赶路,想在夜晚来临之前赶到旦山寺。见识一下那种奇景。
      结果因为太过匆忙,车速过快,刚跑出两个时辰便出了场意外。这段官道不知为何缺少养护,坑洼不平,再加上尚有残雪未曾化净,愈发使得渍淖难行。车毂被崩起来的石块卡住,别断了一截,使得整个轮子脱落,陷在泥坑里差一点翻了车。萧平旌打马返回,同村民购来替代的零件,折腾了大半天才将马车重新修理好,再次上路时太阳已经偏西。
      可惜上元佳节,只能凄惨的投宿到荒野破屋里了。
      他在生自己的气,简单安顿了妻儿,就独自躲到院外角落。别扭的谁也不理。
      萧符惦记父亲,照顾小妹吃了饭,就跑出去找萧平旌。
      “爹爹,”小猴子扑到他身上,亲亲热热的搂住脖子,“爹爹笑一笑好不好。”
      萧平旌怕儿子摔倒,拖住小屁股紧抱进怀里。却仍旧一言不发。
      “爹爹饿不饿?您一定很累了,我给您揉肩。”萧符像条虫子似的蠕动到老爹背上,帮他按摩脖颈。“上元节每年都会有啊,爹爹您明年再带我们去看烟花就行啦。”
      这时林奚走过来,听见儿子懂事的话语勾唇微笑。上前把黏皮糖扯下来。“篟篟在找大哥呢,回去吧。”她冲男孩儿挑眉,示意不用担心,都交给自己。
      小家伙转转眼珠,抿嘴叹了口气,仰头亲一下母亲,才转身返回屋子。
      “平旌。”她摇晃他的手臂,语气娇婉。
      那家伙始终一副雕塑面孔。
      林奚走到他身前,笑着捏住下巴蹂躏起来。“二公子!二公子!速速神游归来,陪我赏月吧。”
      萧小狗委屈巴巴的扭头躲开,眼皮都不打算抬,转身面朝大树蹲下抠土。
      林奚无奈摇头叹息,捡来一小捆树枝燃起火堆。紧贴着他的身影坐到地上,撞撞他的肩膀。“好安静啊,平旌,你抬头看看,若在灯火璀璨的热闹之地,哪能感受到这么纯粹的月光……”
      的确,顺着林奚的眼眸望去,漫天倾泻的光晕熏染得尘世愈加冲谧,周身仿佛浸在一个大水塘里,枯草变成了池中灵动的水藻,残破的窗棂亦能把月色切割的分外旖旎,将视线随着篝火溢出的阵阵青袅扶摇飞去,直至与那婵娟共舞,素袂飘举,欲羽化而登仙。
      萧平旌听媳妇念诗般的描述了半天,挑起眼皮偷瞄一眼头顶的明月。被媳妇瞧见笑了一声,又马上缩回壳里不再动弹。
      “平旌,我累了,想靠一会儿。”林奚使出杀手锏。
      没想到,等来的不是肩膀,而是夫君像只大熊一样撞到她怀里,撒娇似的把脑袋埋到胸口。
      “奚儿,我差点害你们受伤了。”萧小狗吸溜鼻子,略带哭腔说道。
      “我们不是好好的么。”她哄孩子似的抚摸着他的头。
      “可是,我还想带你看……”萧平旌咕叽两句,又没了声。良久,自己一锤大腿。“算了,符儿说得对,明年再看也是一样。”
      别扭劲儿过去,他抬起脸儿,憨憨一笑。“丫头,我饿了,还有吃的么。”
      林奚赏了个白眼,故意噘嘴。“没了,剩的都喂令令了,谁叫你又耍驴脾气。”
      “我错了,奚儿爱我,不会和我计较的对不对。”
      “脸大。”林奚用手指使劲戳了一下他的额头。立刻又心疼的替他揉了揉。
      “嘿嘿嘿,没吃的也没关系,我吃奚儿就好了。”无赖就欲凑上去吻住妻子的唇。
      “呼耶,爹爹不生气了,太好了,快回屋里喝汤吧,娘亲留了好大一碗……唔……”萧筗萧篟两个娃娃隔墙偷听,小姑娘见父亲终于开口说话,欢喜的跳出来喊他。被二哥慌忙捂住嘴巴往回拽。连连摆手表示清白。“我们什么都没看见,我们要去睡觉了。”
      夫妻俩腾地涨红了脸。耸肩大笑起来。抢前几步追上他们一人抱起一个。
      “儿砸,亲我一口。”萧平旌厚着脸皮把腮帮子怼到萧筗嘴上。
      小姑娘有样学样,给林奚送上一个大口水印子。“那我也替爹爹亲亲娘亲吧。”

      不再匆忙赶路之后,次日傍晚才来到旦山寺,马车路过县衙,但见门前闹哄哄如同赶大集一样,衙役拦着大门,举止粗暴阻挡告状的百姓。萧平旌心下虽有丝不悦,然而不知道具体情况,还是准备打听一下,正想下车询问,便听见从旁经过的一个差役在自言自语的抱怨。
      “真是的,不知中了什么邪,这两天丢鸡丢狗丢羊的事件突然那么多,鸡零狗碎的小案子最烦人了,害得我们过个节也从早到晚不得清闲。”
      萧平旌舒了口气,案件众多,衙门不堪其扰亦能理解。但愿事情都能尽快得到解决吧。
      “平旌,怎么了。”林奚掀开车帘问。
      萧平旌摇头摊手,嘴角一歪,笑道。“本想管个闲事来着,现在没事了。”
      来到城东一家客栈落脚。住进阁楼上的雅致套间,房内陈设书柜,桌案,古琴,应有尽有,茶炉茶碗皆是精品。淡淡杏香有助安神。的确是处不错的休憩之所。
      萧平旌脱掉外袍随便往软垫上一躺,招呼崽儿过来给他当枕头。萧符最为积极,抢先占领父亲怀里最舒服的位置,小姑娘也哒哒跑过来,抱着另一只胳膊打滚撒娇,萧筗最末,只得惨兮兮的贡献出胖肚皮让老爹枕着。还得顺手帮他按摩。
      “好舒服啊,谢谢我宝贝筗儿。”老爹的谢意却是隔着白袜挠他脚心,惹得小娃娃咯咯咯咯大笑不停。“大哥救我。”
      萧符心里父亲永远是第一,但看到弟弟可怜的小样儿,终于不忍,联合妹妹把萧平旌绑手绑脚的压在地上,开始反击腋下。
      “哈哈哈哈,爹爹投降!投降!”
      伴随萧平旌求饶,楼下响起了更大的声音。似乎有人撞翻了桌案。
      刚刚他们在厅堂时发现,这件客栈虽然伙计众多,可劳累粗活却全都由一个蒙着面的妙龄少女来做。而且掌柜和一众伙计都对那姑娘吆来喝去,态度极其恶劣。这时的声响,想必又在打骂她了。
      林奚坐在榻上缝补调皮儿子刮破的衣裳,听见声音不禁蹙眉。“平旌。”
      萧平旌也听见了,坐起来又侧耳仔细听了一会儿。隐约有辱骂和打巴掌的声音持续不断。
      “我去看看。”他起身穿好衣裳。
      正此时,忽有人敲门送水。
      萧平旌寻思片刻,扬声道,“我家夫人要沐浴,请问贵店是否有侍女能来服侍?”
      门外伙计马上应承。“有,有,这就给您安排。”
      “我看那个蒙面的姑娘就挺好,让她来吧。”
      伙计明显一愣,顿了好久才勉强回答。“可以。请公子开门,小的先送水进去。”
      “不必,放到门口就行,我自己端。”萧平旌等伙计离开,返身走回妻子身旁。“要管这个闲事么?”
      林奚宠溺的瞥了一眼,嗔怪。“你都吩咐好了,还来问我。”
      萧平旌对她笑笑,“今日十六,还想等会要壶酒和你一起隔窗赏月呢。这下可好,清净不了了,不过打抱不平也是一大乐事啊。”
      之后,蒙面女子来到他们房间,萧平旌看那姑娘十分怯懦,不敢同他多讲话,就给媳妇递了个眼色,自己带着娃娃退到屏风后面,让林奚想办法取得她的信任。
      林奚表明济风堂堂主的身份,并表示愿意帮忙。希望她能将苦衷说出来。
      姑娘名叫詹小舞,是陈州府衙豢养的舞姬,只因长相出挑舞艺超群,被府尹公子看上,背地里屡屡骚扰侵犯,她趁除夕忙碌,找机会逃出府城,辗转来到这里。然而一个被追捕的独身姑娘,又丝毫没有生存技能,无奈之下,她用胶泥在脸上沾满了赖疮,隐藏容貌。开始四处求问工作,受饿受冻好几天,仅遇到唯一的这家客店不嫌她丑陋愿意收留,至于打骂欺负,只能忍耐了。
      小舞姑娘流着眼泪说完,向林奚施礼道谢。“陈州府尹官高势大,得罪不得。我命如此,林堂主不必替我忧心了。”说罢,眼底一片悲凉。慢慢转身离开了。
      萧平旌将她们的对话听的明白。走出屏风抱紧妻子。深深叹息。
      “平旌,我们能帮她么。”
      “我想办法,明天给陈州营参将杜盛写封信,问问府尹其人,不过军政平级,杜盛也无权制裁。先了解下情况吧,府尹可是一州之长,若当真不堪,只能请荀大哥想办法帮我处置了。呵呵,如果让金陵朝臣知道我这个挂名的王爷干政,又不知背后该怎么议论呢。”
      “平旌。”林奚小声呼唤。目光盈盈的望着他。
      “嗐,总之先通知鸽房把她送到别处去安顿,至少离开陈州范围。还有这店里黑心的老板和伙计。也得想法治治他们。好啦,我的夫人,咱们该歇息了,烦恼全都留给明天吧。”

      次日一早,林奚还在梳头,萧平旌提笔给杜参将写信,小姑娘自己穿好裙子,神清气爽的蹦跳到母亲身边。“娘亲,我想吃糖糕。”
      萧氏儿女俱嗜甜食,十载胶漆,林奚也被传染了一个甜蜜的胃。当下笑着答应。“好,等下让你爹爹上街买去。”
      “我去买吧,爹爹不是在忙么。”萧符说。
      “我也去。”萧筗听说买好吃的也非常积极。“上次在徐家油坊的时候我就发现娘亲对油炸点心非常喜欢,待会儿一起买些回来。”
      “好吧,你们两个去。可要注意安全,符儿牵好弟弟,别走散了。”林奚从包袱里取出银钱递给老大,拍拍他的小脑瓜。笑着嘱咐。
      “知道啦,娘亲放心。”小猴子凑上去亲了一口林奚。拽住萧筗的衣领,还不忘叫上令令。“走喽,逛大街去喽。”
      谁知,一刻钟的功夫不到,就见两兄弟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满脸惊慌。
      “爹娘…不好了…令令…令令不见了。”萧符大哭。
      “你慢慢说,到底怎么了。”
      小筗儿也抽噎不止。“我们在斜对面看到一个卖面具的小摊子,就过去戴着玩,令令本来一直跟着的,可是一回头就不见了。”
      “别急别急。”萧平旌搂到怀里安抚,同林奚对望了一眼。都很心焦。“令令那么机灵,一定不会跑丢的,说不定它发现找不到你俩,就在原地等着呢。奚儿,符儿,咱们三个马上出去找,筗儿留下来陪妹妹,记着,关好房门,无论是谁,就算店小二来敲门也别给开,知道么。”
      萧筗乖巧点头。催促他们赶快走。“一定要找到呀。”
      来到面具摊前四下寻觅,并无踪影,萧平旌忽然想到县衙门口的一幕,惊觉事情不妙。
      “符儿,你就在这站着,等等看。我和娘亲回去带上鸽子分头去找。”
      萧平旌让林奚一直沿街找寻,自己向东走去,走不多远就出了城,最近多发禽畜丢失事件。萧平旌狐疑,是否有什么更大的谜团。
      他的直觉一向准确,果然没走多远,就在一片隐蔽的密林中发现了一座不同寻常的帐篷,大小堪比军帐,走近细查,内里不时传来动物嚎叫之声。萧平旌轻身靠过去,悄悄掀起门帘。见里面放着个硕大的铁笼,笼中关了只罕见的白色老虎。旁边栓了几只羊和狗。有的已经咽气,有的还活着,被吓得哎哎惨叫。
      萧平旌一眼就看见了自家令令。顿时怒气上涌,直接冲进去把狗儿解救下来,令令嗓子都叫哑了,只呜呜抽泣着蹭到他怀里诉说苦难。帐篷里并没有人,他转看一圈,发现桌案上摆着一块木牌,上书,活白虎,正月二十交付。
      原来是有人捉到活的白虎,已经找到了买家,但不知为何没有马上取走,那人定是不想多赔银钱喂养,所以才偷盗禽畜供老虎食用。
      此事并不难解决,只需擒住罪魁送交县衙法办便是。萧平旌取出腰间网兜里的鸽子,向林奚报信已找到令令。然后带着小狗藏到帐篷后面,守株待兔。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萧平旌看到两个鬼鬼祟祟的蒙面人抬了只羊羔往帐篷走来。他一拍狗儿的背,示意小东西不要怕。令令虽然是猎犬,可跟随萧家之后尽享宠爱,从未正经学习过捕猎技巧。养成又懒又馋爱撒娇的脾性。不过此刻有了主人撑腰,血统里的勇猛之气立时激发出来,直接扑过去撕咬差点害了它性命的两个坏蛋。
      那两人猝不及防,“哎,这小畜生怎么跑出来了。”慌忙之间想放下羊羔招架。然而令令已经咬住了其中一人的胳膊。“嗷嗷。小畜生,看我不打死你。”他一边哀嚎一边痛骂。想弯腰去捡地上的树枝反击。刚一低头,就有枚石子直接弹到了他的后脑上。那人一翻白眼,直挺挺的晕了过去。
      “谁!”另一人吓得不轻,已经从靴子里掏出匕首防身。
      萧平旌拿着条绳子从帐篷后面现身,面带冷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像他一样被我打晕,直接丢进牢房里,第二,拿绳子把自己捆上,去县衙投案,将偷盗的禽畜一一赔付,若你诚恳悔过的话,也许会少关几天,你的白虎说不定也能保住。”
      那人看到萧平旌样貌俊秀,身量高挑精瘦。眼神立刻轻蔑起来。“你……”半个字没说完,另一颗石子就击中了他的下巴。
      “骂完我的狗,又想骂我呀,哼,宵小之徒,跟你废话那么多干什么。”萧平旌将第三枚石子掷去,正中膝盖。
      “哎呦。”那人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他走过去,把二人捆死猪般的绑上手脚。和令令一起拖进帐篷里。“不劳您大驾了,我去替您把官家请过来吧。”
      萧平旌不想亲自去县衙,回了城,找到街上一个懒散闲人,给他了些银钱,告知他帐篷的位置,让他去报官。
      处理完之后,看看令令屁股上的毛被薅掉了一块,心疼的不行。决定去肉铺给它买几斤骨头再回家。刚转过街角,路左有个不起眼的烟花店招引起了他的注意。“蒯。”萧平旌自语,这个姓倒是少见的很。

      话说萧符这边,听从父亲安排站在原地等待,面具摊子离入住的客栈相距不远,只隔着街心的一架牌楼,稍微踮个脚就能看到门口,于是他也顺便留意,希望令令能自己找回去。
      正张望着,突然瞧见有几个壮汉拉着那位蒙面姑娘从客栈里走了出来。那姑娘使劲挣扎,高喊求饶。却还是强行被拽上了马车,眼看就要被带走。萧符昨夜听到了姑娘的哭诉,也知道父母决定帮助她,不由得焦急起来。犹豫了一下,还是飞快跑了过去拦住马车。
      “放了小舞姑娘。”
      “哪来的小屁孩,滚,别挡大爷的道。”赶车的大汉凶神恶煞。
      小小身影毫不畏惧。反而又往前迈了两步,稳稳站定。“你们要带小舞姑娘去哪儿,快放开她。”
      楼上房间里,萧筗听到了吵嚷之声,掀起木窗向下看去。只见自家兄长站在一辆马车前面,车上的人怒气冲冲的像是马上要下来揍他了。“大哥!”萧筗惊叫,领着妹妹跑下楼。
      萧符尚不满十周岁,但家有名师,武功基础练得十分扎实,拳脚剑术也都学的有模有样,虽然力量不足,但轻功颇佳,上房上树轻松随意。萧平旌还曾和妻子炫耀,说如若遇上江湖毛贼,自家儿子必定吃不了亏,打不过总跑得过。
      他见大汉已经逼近,伸手来抓自己的衣领,小家伙身形灵活,往他腋下一钻闪到背后,攀住马身套索,借力腾空飞起,双腿使出十成力气蹬上他的后腰,一下子把那大汉踹倒在地。他知道马车里至少还有三四人敌人,不敢贸然上前,压低了小奶音虚张声势,“快把小舞姑娘放出来。不然我把你们一个个全都打趴下。”
      车里人终于现了身,竟是一个衣着华服腰跨宝剑的富贵公子,他带着余下的三个壮汉下了车,车帘揭开时隐约看到里面的小舞姑娘已经被绑了起来,而且被扯掉了面纱和脸上的伪装,露出一张流着泪的姣好面庞。
      “小娃娃,有点本事啊,你是谁家的孩子,敢坏本公子的好事。”那人一个眼神丢过去,就有个大汉欲上前将他抓住。
      萧符见情况不妙,正在琢磨怎么办。弟弟妹妹从门里冲了出来。“大哥。”
      “筗儿快回去!”萧符惊呼。
      那大汉被这一喊突然一愣,哈哈大笑,回身毫不费力的就把两个小的举到了半空。“今儿是捅了孩子窝了么。一个个都来送死。”
      萧筗被倒吊着,本来十分害怕,但看到大哥毫无惧色的小脸瞬间又溢满了勇气。他抱住大汉的手臂,狠狠的一口咬了上去。那大汉疼的一抖,大力把他掼飞。
      “筗儿!”萧符大惊,慌忙跳起来把弟弟接住。
      大汉手里只剩了萧篟仍被钳制。小姑娘无力挣脱,吓得大哭起来。
      “篟篟!”萧符咬牙,顾不上力量悬殊,伸脚向那大汉身上踹去。就在此时,一个浅蓝衣裙的身影飞到了他们中间,拦下萧符,替他飞脚踹向敌人。大汉猝不及防,踉跄两步,扑通一声摔倒在地。手里的娃娃也在眨眼间被夺走。
      “娘亲!”萧符欢喜高喊,忙上去把妹妹搂进怀里安抚。“娘亲,他们把小舞姑娘绑到马车上了。”
      林奚接到夫君的传信,得知令令已经找到,便匆忙返回通知儿子。幸好她脚步够快,才及时赶到救下了女儿。
      “呦,又来个俏娘子。啧啧,比小舞还要漂亮一些嘛,你和小舞是什么关系,既然想救她,不如就和她一起跟我走吧。”佩剑的公子言语轻浮,形容猥琐。
      啪,话音刚落,一个巴掌就落到了他的脸上。
      林奚冷漠的瞪着对方,已经猜到了他的身份。并不想和他说话。满腹火气只想好好教训他一顿。
      “臭娘们,敢打我家公子。”瘫倒的两个大汉已经爬了起来,此时叫骂着一拥而上。
      林奚依旧云淡风轻,待那硬拳挥到面前才稍微歪头闪躲。随即低身从背后起脚直接踢向他的的面门。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又腾空飞起踏到了马背上,一脚一个把其余仨人尽皆放倒,须臾之间,那四个大汉除了她的鞋底居然根本没碰到她半片衣裙,就已经各自捂着门牙躺地哀嚎不止了。
      “有些意思,我喜欢!”轻浮公子笑着迎上来,“小夫人使得功夫,竟比小舞的舞姿还要柔美。本公子兴致来了,倒要好好赏鉴赏鉴。”当下拔出宝剑,同林奚对峙起来。
      林奚已被激怒,然而顾虑到身旁孩子的安全。只想速战速决,她挑眼看向客栈大门。计上心头,待那人的长剑袭来并不应战,腾挪躲闪,引他远离了自家孩子。然后找机会跳到车棚顶上,随即直接飞身而起越过那人的头顶,径直抓住门上巨大厚重的匾额,用力一拉,咣啷啷砸将下去,那人匆忙举剑抵挡,剑尖虽穿透了木板,他本人也被拍倒于地。林奚走过去夺下他的剑,趁机划破他的手腕洒了一把药粉上去。
      用智取胜才是上上之法。
      萧符带着弟弟妹妹抱住母亲,满脸崇拜。“荎麻粉溶于血液,这下那坏蛋可得好几天半个身子动弹不了了,哈哈,娘亲好棒。”
      “我们符儿也很聪明勇敢。”林奚终于露出微笑,把儿子搂到怀里。“你们可受伤了?”
      小家伙摇头,“娘亲别担心,我们都没事。啊,快去救小舞姐姐,她还被绑着呢。”
      解了绳索,正要把小舞姑娘扶下车,突然,远处跑来一队衙役,将这场事故中人团团围住。绿袍官服的县令大人赶到了,只见他匆忙上前亲自扶起那位锦衣公子。连连赔礼。然后不由分说吩咐手下,就欲把林奚抓起来。
      “我有何罪,为什么抓我。”
      “你打伤府尹公子,还问犯了何罪。”
      “这位公子强抢民女,我为救人,才将他打伤,大人为何不辨是非。”林奚怒道。
      “岂有此理,府尹公子怎会强抢民女,分明是你行凶伤人。”
      “一县之长,竟然蔑视律法,颠倒黑白,包庇权贵。当着满街百姓,你也真够不要脸的呀。”人群中响起一个正义凛然的声音,萧平旌终于回来了。
      “爹爹。”崽儿们见到父亲,欢呼着跑去抱住。
      萧平旌走过来,直接一把将凶蛮的衙役从妻子身前推开。“怪不得昨天在县衙门口这群衙役对百姓态度恶劣。原来这陈州的吏治不止府尹一人烂到根里了。他手下的走狗也是无法无天啊。”
      “大胆狂徒,竟敢对本官出言不逊,还等什么,还不快将他们拿下。有敢拒捕者直接格杀。”
      “慢着,你要杀我,总得先知道我是谁吧。”
      “哼,待过了热堂,用过大刑,不怕你不招。得罪府尹公子,即便本官不杀你,你也活不了多久了。”
      萧平旌嗤笑出声,回身对林奚耸了耸肩。“没办法了奚儿,谁叫咱们又摊上麻烦了。”
      他清了清嗓子。朗声说道。“不必用刑,我现在就招,在下,大梁七珠亲王,萧平旌。”

      是夜,小舞姑娘被陈州营参将接走,准备作为证人护送到京城,萧平旌却带着家人留了下来。搬出客栈住到鸽房。
      晚饭毕,孩子们在院子里同令令玩耍。萧林二人坐到廊下,望着天上缺了一块的月亮发呆。
      “平旌。”林奚靠到夫君身上。伸手描画他的眉眼。
      “听符儿说,夫人你今天大展伸手,全程没让对方碰到一片衣角,平旌佩服。”他说着,笑嘻嘻的呲出虎牙在媳妇腮上啃了一口。
      “那人口出污言,我当然不会让他近身。”
      萧平旌咬牙。“唉,我应该先把他另外半边身子也麻醉了。再把他送上囚车的。”
      “哈哈哈。”林奚忍不住笑开。
      “对嘛,笑笑多好,胡乱担忧什么。”
      “可是平旌,你……”林奚蹙起眉。
      “大不了,再改叫林平几个月罢了。”
      “可是,杜参将已经查出府尹的靠山是金陵朝堂侍中大人,真的没事么?”
      “放心,荀大哥一定会帮忙,尽量做到不影响我们的。”
      萧平旌用手指擀开妻子的眉头,转移话题。“奚儿,我今天在城郊,看到了一只白色的老虎。”
      “好看么。”
      “挺漂亮的,只是被关在笼子里,精气神都没有了。嗯,它应该还在那里,你若想看,明个我带你去。”
      林奚摇了摇头。“我不想看。”
      “没关系,我还有更好看的给你。”萧小狗一脸神秘,得意洋洋。
      “什么呀。”林奚彻底欢喜起来,浅笑追问。
      他把嘴巴嘟过去。眨巴眼睛等待。
      林奚羞着捶了他一拳,偷偷瞄了眼旁边专心玩耍没有关注他们的崽儿。微微一笑,凑上去亲吻。
      忽而,天空砰的一响,漫天腾起绚烂的花火。林奚一怔,转头看去。泪凝于睫。
      “好奚儿,我总要把对你的承诺都实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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