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旌奚 流水》皮屁痞

3、三、

　　琅琊山幽景迤逦四季怡人，无霜雪烈日，生长在此秘境，真可成仙。当然，饮食也是关键，只有爱吃萝卜才能活成老神仙。
　　蔺九手握书卷端坐在案前，看似修身养性，其实一直在警觉的竖着耳朵收集着。
　　听，有声音。
　　……呼呼呼……是林间的风声。
　　……咕咕咕……是远处的鸽舍。
　　……小刀哥哥，快点儿……
　　萧策提着两三盏金鱼灯，骑在小刀的脖颈上，叽叽喳喳的往这边走来。
　　“快点嘛，小刀哥哥。挂完这几个，娘亲就准我回去换新衣裳了。”
　　“哎呀，你别扭来扭去的，每天吃那么多，都快长成小胖墩了，我可要驮不动了”
　　“小刀哥哥真弱，我二叔就从不嫌我胖，扛着我上房上树毫不费力！”
　　二人停在廊下，萧策伸长手臂往梁上挂灯。
　　“把我举高一点……再高一点……”
　　蔺九急忙从窗户探出头去，比着指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面色凝重。
　　回廊下叠着的两个人心照不宣，同时安静下来。萧策吐出一小节舌头，有点闯了祸后的尴尬。
　　蔺九舒了一口气，转回屋内。瞅见屋内之人又惊了一跳。
　　年近九旬了，究竟是怎么做到身轻如燕走路无声的，当真是个神仙不成。只见不知何时进来的蔺晨凑在一个小床旁，满脸堆笑，正伸着手去摸那个苹果一般的小脸蛋儿。
　　“师父！”小声惊呼。
　　小人儿被摸得痒了，五官皱到一起，哼哼着就要醒来。
　　蔺九脸色一变，忙扭头再探出窗外低喊。“醒了！快！”
　　萧策听了，顾不得挂歪了的灯，骨碌着从小刀身上翻下来，飞跑离开。
　　随即，震耳欲聋的啼哭声从屋内冲了出来。
　　萧策一溜烟奔到厨房，见娘亲和二婶都围在灶台边包饺子。“二叔呢？”
　　“在后院打年糕呢！可是符儿……”蒙浅雪话未说完，儿子就又奔向后院，边跑边喊。
　　“二叔，二叔，弟弟醒了！”
　　很快，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又从后院蹿了出去。
　　这边蒙浅雪和林奚相视一笑。无奈的摇了摇头，手里的活儿却没停。
　　“我实在包的不像样子！”林奚有些泄气。前几日就开始和大嫂学包饺子，结果两人的手艺放到一起，还是瞬间就能看出天差地别。
　　“妹妹的手可是治病救人的手，不会包饺子又能怎样！再说这已经很好了，我看比平旌的强多了，你瞧瞧他那几个，都下不了锅！”蒙浅雪麻利得又捏好一个，拍拍手上的面粉。“这个时辰了。想必符儿也饿了，这里我忙，你去看看他吧。”
　　“嗯，那就辛苦大嫂了。”林奚净了手，往前院走去。
　　萧平旌赶到的时候，蔺九正焦头烂额的抱着小喇叭手足无措，罪魁祸首悻悻的萎在旁边软垫上唉声叹气。
　　孩儿他爹连忙上去和蔺九做了交接。小喇叭这才啯着手指安静下来。对着老爹的小虎牙把眼睛笑成一条缝儿。
　　看这情形，不用猜，萧平旌也知道发生了什么。话说他儿子粘他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但除开刚睡醒或心情不好的时候，由蔺九，蒙浅雪或是策儿看上一时半刻的也不会有太大反应。只除了老阁主。萧符仿佛生下来就是蔺晨的克星一般，别说亲亲抱抱了，凑近了看一眼都能引起小家伙的十级抗拒。偏偏这小子从长相到性情就像从萧平旌身上扒下来似的，老头子是怎么看怎么爱，所以总想着趁小家伙睡觉时过去亲近一番。
　　“唉！真是懒得说了……”
　　萧平旌一脸无奈，抱着儿子转身便走。“策儿，你去安慰安慰老阁主吧。”
　　“哦……那二叔你等下要带我挂灯笼啊……还要带我洗澡澡啊！”
　　“没问题。我把弟弟给你二婶送去！”
　　萧策眨着亮亮的大眼睛挨着蔺晨坐下，伸小手摩挲着他的脊背。“老阁主您别伤心了，弟弟不是有意的。今儿个过年。策儿带您去吃点心吧。我特意让娘亲做了许多萝卜糕孝敬您呢！”
　　琅琊阁从无过年的习俗，这个年还是蒙浅雪一人张罗起来的。
　　“今年咱们萧家添丁进口，可是天大的喜事儿啊，必须得好好热闹热闹！”
　　于是除了老神仙和他的半仙徒弟，整个琅琊阁都被发动起来。买年货，贴桃符。洒扫庭院，连铺地上的石子儿都被洗的干干净净。这其中最高兴的莫属策儿了，快七岁的小子还没过过真正带着年味的节日呢。晨起天还没亮就跑去蔺九屋里闹他起来要上早课，下了课，饭都不吃，跑去看弟弟，萧符睡得正香，策儿只好轻轻亲了亲弟弟的额头自己玩去了。他开始跟着小刀学做爆竹，又挨个屋子里摆点心挂灯笼。像个小陀螺一样，也不喊累。
　　萧符回到自己屋里，埋在母亲怀中饱餐了一顿。躺到榻上练习翻身。小眼珠儿滴溜溜瞅着萧平旌。像是和父亲炫耀技能。萧平旌抱着他坐起来，也能坐上一小会儿。坐累了，自己一歪。赖到爹爹怀里求抱。
　　岁月静好，在这一方小小室内，一家人过着最舒心的生活。
　　林奚拿出一套全新的青色衣衫，递给丈夫。
　　“这是？”
　　“前儿跟大嫂学针线，做的不好，你试试看。”
　　“我说你之前总是找不到人。还以为你去书阁看医书去了呢。原来是给我准备礼物！”萧平旌对媳妇儿的行踪早就了若指掌。此刻只是不拆穿。不过看到林奚真的捧出一件新衣服，仍是又感动又惊喜。他没着急接衣服，伸出大手把儿子的小脸蒙住，另一只手捞过媳妇儿柔软的身子，先亲个够再说。
　　“辛苦了。夫人。”
　　林奚羞得使劲推他。“我是学着给符儿做衣裳，先拿你的练练手罢了！”
　　“那我也喜欢，只要是奚儿做的我都喜欢。唔……以后你还是别做这些了。又累又伤眼睛，符儿才五个月大，大嫂就已经把他两岁的衣裳都预备下。你就别忙了！”
　　“哎呀，松开吧，别挤到孩子。”林奚终于挣扎出了萧平旌的怀抱。坐到一旁整理鬓发。“不能老是依靠大嫂啊。我这个当娘的总得做点什么。符儿出生到现在，一直都是你在带他，给了我最大的自由，我真是过意不去。”
　　“你在跟我客气？”
　　“心疼你还不行！”
　　“那再亲我一个嘛……”
　　林奚抬身躲开夫君贱兮兮的嘴。扯过新衣服丢过去把他和儿子一齐蒙住。娇嗔道“快试衣服吧。别忘了给符儿也换上红棉袄！我去厨房帮大嫂的忙了。”
　　晚间年宴，一家人邀上蔺九在后山的庭院里欢聚。早早吃饱的萧策捂上小脸陪弟弟玩躲猫猫。蔺九开了坛上好的清酿和萧平旌对饮，林奚尚在哺乳不能吃酒，由着蒙浅雪给她添了一碗又一碗大补汤。
　　萧策起的早了，此时打着哈欠扑到娘亲怀里喊困。萧平旌见状，连忙起身抱起儿子，拉着策儿去了小祠堂。
　　又是一年祭祀，无字牌位前的萧家儿郎，终于变回了三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