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旌奚 流水》皮屁痞

11、十一、

　　又一年入秋的梅岭，萧家准四口伴着薄薄的雾气和流溢的晚霞走进镇子，说是镇子，其实规模小的很，类似两三个村庄般大。居民大多是猎户和矿工。环境恶劣，但此处距萧庭生的藏地不到十里。萧家向来低调，未曾专门安排守陵产业。当初只有元叔执意留下陪伴老王爷。元叔毕竟年老，无法久居岭上茅屋，萧平旌苦劝不得，只好在这镇上置了房舍给他。便于就近照管王陵。于是元叔春夏期间住在上山，秋冬季节回到小镇，一个人守在梅岭五六年。这时节才从山上搬下来。正在收拾空置已久的庭院。萧平旌的马车就到了门口。
　　元叔把一家人接进院中，长久不见，言词话语间都难掩激动，萧符从小散养，最不怕生，虽从未见过这个爷爷，仍是又甜又脆的喊上好几遍。逗得老头子眉开眼笑。抱着他久久不愿放手。
　　“已快三年没见到二公子了，记得上次你们来时，小符儿尚未出生，如今竟这般大了，元爷爷都快抱不动了。”
　　萧平旌扶了媳妇儿进里屋安坐，又忙着从车后取下路上随手猎的一大串山鸡野兔。“符儿快下来，别累着元爷爷。”小符儿倒是很喜欢这个爷爷，搂着脖子亲昵，“元爷爷，等下我让爹爹给你烤肉吃，爹爹烤的兔子最香了。”
　　“好好，符儿真是个好孩子！”
　　又看萧平旌麻利的卸了马套，安置行李，生火煮汤烤肉，不一会儿小院里就飘出浓浓的烟火气息。“我刚下山，正想着家里没什么吃食，偏你自带了这许多。看来二公子是愈发细心顾家，是个能照管妻儿的好男人了。”
　　“可不是，这一年忽南忽北的奔波在外，比战场上还要锻炼人呢。奚儿还总说我不够稳重，您可得为我做主。”
　　“不是我偏心自家孩子，我们二公子如今的确是比二十岁的时候强上太多了，至少不会动不动就惹人家姑娘生气，惹完了还不会哄。”正巧林奚听见院中热闹走了出来，正巧听到这话，捂住嘴轻笑。
　　萧平旌被调侃一顿，脸也不红，盛了热汤去侍候媳妇儿。小娃娃拉着爷爷凑到火旁分享兔肉。
　　“对了，梅岭这里虽入了秋，蚊虫还是很厚，家里有大艾，甬麻，晚上给你们点上些放在屋里驱蚊。你们上次来的时候刚开春，二夫人又大着肚子，并未用到，今日却不得不用了。”元叔吃了一半突然想起这事，欲起身去拿草药。萧平旌连忙拦下。
　　“元叔您别忙，这次我们也用不上，奚儿有孕快三个月了。”元叔听了又激动了半晌，直说要赶快把这好消息告诉老王爷才行。
　　“元叔你才下了山，别折腾坏了身体，明个一早我带符儿过去，您就在家里替我给奚儿煎上一碗安胎药吧。”
　　“哈哈，也好也好。”
　　林奚嗔怪，“你又这样，我又不是卧病在床，哪里用请元叔照顾。”
　　“呸呸呸，再不好好说话我闺女都要生气了。”说着，像个傻子一样靠上媳妇儿的肚子闭目倾听未到时候的胎动。
　　元叔看了这幕心下感慨，“记得那年世子刚刚大婚，老王爷很期盼抱孙子，与我闲聊常常提此事。老王爷总说，风骨传承不在血脉，可军武世家仍需代代绵延护国千秋。想要扛起这军旗，要有领军之策，御兵之符，爱民之仁，忠君之心……时移世易，如今这些话，早已不适合再说给孩子们听了……策儿，老王爷只见过一面，我们小符儿还从未见过爷爷……”元叔自语半刻，回过神来抹去一点眼泪，“这么大的喜事儿，我说这些作甚。来，元爷爷再给符儿撕块腿子吃。”
　　夜深了，萧平旌哄睡了儿子，搬出茶桌到庭院里和元叔聊天。
　　“几月前去北燕，走的是西南道，没能过来看望您，这次回琅琊山，肯定又得住上一两年，元叔您一定要保重身体。等我下次来，还指望您帮我照看两个孩子呢。”
　　“镇上去年来的朱大夫，是济风堂的吧。二公子事事为我想的周到，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替老王多看几年他的儿孙。”
　　“是林奚派过来的，这里偏僻艰苦，医药不济，朱大夫来亦能为当地百姓服务，一举两得，我们也放心。有您陪着父王，我心里不知道有多感激。”
　　“说起来，二公子和二夫人也是一段奇缘啊，没想到一对银锁不是助力反成了阻隔，好在后来林姑娘发现了你的好。有情人终成眷属。二公子真是有福之人呐！”
　　“我是运气好！”
　　因担心有孕的妻子，不想在茅庐过夜，次日，天还未亮，萧平旌就把儿子从被窝里拉出来，带着上山了。
　　辞了梅岭，晓行夜宿，萧平旌走的尽是平坦大路，照顾着妻儿谨慎周到。林奚又沦落到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境地。这次还多加了一个小监管员，绷起小脸帮着他爹‘教训’她。
　　即便这样，林奚仍在日渐消瘦。吃什么吐什么，整日神思倦怠，和她初次有孕时的状态差别很大。萧平旌忧心忡忡，急着赶路却也不敢走的太快累到林奚。又走了半个多月才到廊州。小刀带着人抬了竹轿进城来接。说老堂主早就上了山，连稳婆也早早定下了好几个，各项事务都预备齐了。萧平旌亦有些焦急，没在城里多耽，知道琅琊阁的人都极为妥当，便趁着暮色上山。
　　蒙浅雪和策儿等在半山亭，望眼欲穿。远远看见一行人走来，萧策风一般的冲下去迎接。“弟弟回来了！弟弟回来了！”萧平旌看到小侄儿满脸兴奋向他奔来，撞在怀里差点一个趔趄。笑着扯住他。“不错，没被蔺九带偏。还是个活泼性子。”
　　萧策却不管那么多，匆匆和二婶打了招呼，急着问，“弟弟呢！”
　　“在我背上，已经困得打蔫了。”萧策这才看到他二叔背后的竹篓，踮着脚抻长脖子往里看。
　　蒙浅雪也迎了下来，拉过竹轿上的手嘘寒问暖。萧符从迷糊中清醒了些许，看到周围这么多人，软软的喊“爹爹。”
　　“乖儿砸先别睡，咱们就快到家了，快见见你策哥哥！”萧符探出脑袋往下看，一个大眼睛圆圆脸的小哥哥正对着他笑。一年多过去，幼儿的记忆早已消失，萧符有些疑惑，却还是乖乖的叫了声“策哥哥！”眼前的哥哥因为他这一声立刻笑成一朵花。所以萧符也笑了起来，伸出小手想拉他的手。兄弟俩在上山台阶之上就这么别扭的一路拉着。
　　到了前厅，难得老阁主居然也等在这里迎接他们，萧平旌知道自己绝不可能有这待遇，便把儿子解下来。牵着他上前行礼。萧符磕完头，马上起身躲到父亲身后，觉得不够远，又后退几步躲到哥哥身后，只露出小眼睛胆怯的看着蔺晨。老阁主有些委屈，就把火撒在了他爹身上，批评萧平旌走的太久，来信太少。
　　萧平旌却担忧着林奚的身体，对老阁主撒娇式的埋怨敷衍着应承下来，立刻肯请天下医术最高的两位老者替妻子诊脉。
　　蒙浅雪送她们回了房间，只见暖炉上煨着汤，寝褥都换了全新的，萧符的小床也被撤去，换上一个带围栏的小榻，两榻之间还挡了屏风。林奚心头一暖，拉着大嫂道谢。妯娌二人坐到一旁热聊。萧平旌袍子后面扯着个娃娃，娃娃后面还挂个大娃娃。萧家男儿行动一串儿。走哪跟哪儿。
　　“二叔，今晚我可不可以和弟弟一起睡觉？”小脸一脸渴求。萧平旌思虑了一下，知道自家崽子的脾性。“好策儿，今晚不行，弟弟刚回来，得让他适应适应，别着急，等你俩混熟了，说不定过几日他自己就嚷着要跟你睡了呢。二叔给你带了许多好东西，交给小刀收着呢，你快找他要去，明天再来和弟弟玩儿吧！”
　　萧策答应着，欢喜的跑出去了。蒙浅雪怕耽误他们休息，又嘱咐二弟几句也离开了。林奚抱起萧符想给他洗脸，被夫君一把按回榻上，“你歇着！”
　　“平旌，老阁主和师傅都说我没事了。”
　　“可你不舒服不是假的啊，今个又吐了好几次。还不好生养着。”萧平旌接过儿子，洗了帕子给他擦脸。
　　“你总这样日夜担忧我也会担忧你的。”
　　萧平旌叹息一声，走过去把她笼在怀里。“总算到家了，定心丸也吃了，我知道你心疼我，奚儿，你放心，今晚我也能睡个好觉了。不过我还是要给你立规矩，每天不许看书超过一个时辰，你想看了我可以念给你听，不许跟着大嫂下厨缝纫，不许经常抱符儿，你都不知道他现在有多重，抻着筋骨可不得了，不许……”萧平旌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停下了唠叨。
　　林奚也没生气，只笑着问他，“这么多不许，那我无聊了怎么办？”
　　萧平旌把脱得光溜溜准备睡觉的儿子又捞起来搂在他俩中间，“有我们一天十二个时辰和你寸步不离，保证你绝不会无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