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絮》雏夏倾心

1、第 1 章

　　风不同意我的观点，这样我很恼火，我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风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幼稚过了头，以至于我不想理他。

　　地方人烟稀少，环境却好得过人。大草原上无牧羊，但是有好多不知名的花儿，矮小到我蹲下来都看不见它们。风告诉我那叫蒲公英。我自记事起就生活在这大草原，只有我和风两个人生活在这儿——不，风不是人，我也不是人，风是风，我是蒲公英的孩子。当初风还嘲笑我为什么连同族都认不出来，我看着那矮小到飞絮都看不见的蒲公英说我没见过这种。我比风晚化灵几百年，但是我依旧觉得他比我不成熟的多。

　　我们刚刚在吵架，其实是我单方面和风吵架。他总是来去无踪，少则几个小时，多则几个月不来看我。我想听他讲草原外面的世界，总是愁巴巴地盼着他归来。我知道风待在同一个地方太久会消散，我也没想过拦着他不让他走，所以我只希望他可以早点来见我。今天我坐在兔子先生身上，他回来时没看到我，苦找了半个小时才在山头上找到我——他是这么跟我讲的。找到我的时候，我正坐在山头上看山花怒放，他却把我带回来了。

　　他说兔子先生会把我载回来的，他一脸严肃跟我说我不应当出草原。我很气愤，我说你这是把我当温室里的花养，你这是溺爱！我也不知道溺爱是什么意思，只是胡诌了一个词。

　　他不知道是被我气笑了还是在嘲笑我，总之是笑了。他蹲下来问我：“小蒲公英，你想去哪？我带你去，再带你归。”

　　我也不想回来，我就想待在外面。我被鬼迷了心窍，对他说你去哪我去哪。他看了我一眼，把我捎上了。草原离大城市很远，尤其是我这边的地带。几百里未曾看到一户人家，我窝在风的怀中听他给我一句一句介绍，我见到了风所说的牧羊和牧牛，他们都比化为人形的我大好多——似乎比化为人形的风还要大。

　　母亲将我送到那片草原之前跟我说，没带蒲公英的使命就是将下一代送往更远的地方。我来到草原以后看到这里的同族都矮小，无法授粉，更不要说将下一代送往远方。母亲失算了，我在这里孤单地生活了好久好久，在这里遇到了风，他在我的面前修炼成了人形，还指导我在几百年间修炼成了人形。

　　风和我说：“只要我们化成了人形，就可以拥有更长的寿命。”

　　我很孤独，草原上只有我和风两个化为人形的精。风早些年的时候很少来到草原上，我只好化成原来的样子和我的同族交谈。但是他们无法理解我为什么要化成人形，他们固执的认为蒲公英就是应该一代又一代的，把自己的子子孙孙送到遥远的地方。

　　我看着远归的风，无奈摊手。

　　刚来到这里的时候，我也觉得蒲公英的使命就是要一代一代的延续下去，风反驳了我，他不同意我的观点，就有了我最前面的那句话。但是后来就算我化成了人形，我依旧觉得风是一个小孩子，而我也只是把他当成弟弟。风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气鼓鼓地看着我，他说他分明比我早几百年出生，早几百年化灵，怎么说也应该比我大，当我的哥哥。彼时我坐在地上看他气愤到整个人颤抖，把整个草原的草给吹压垮了。

　　“别这么觉得！”化为人形的风还是一副小孩子的面孔，声音有些尖锐，在我耳边嚷嚷，“外面的世界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危险许多，如果你真的想要去外面的世界的话，不要找别人，来跟我讲，我捎上你，带你出去。”

　　想到这里，我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当兔子先生带我去山头的时候他如此生气了，但是我化灵的时候他跟我的身高还差不多，如今已经要比我高出一个头了。

　　他将我送回来的时候还洋洋得意，见过大世面的我看着一望无际的草原又有些落寞。人类的社会不管是现代还是古代在集市上都热闹非凡，而大草原上只有风与我作伴。

　　但是风总是要走的，最后还是徒留我一个人在这里。

　　我很早之前就觉得风的性格太奇怪了，一方面不愿意我走出大草原，说外面的世界非常危险，就算我要出去也只能他带我出去；另一方面又不希望我继承前面蒲公英的使命，希望我能打破这个规则。

　　我们化灵都很久了，但是由于我从未出过草原去感受人间的悲欢离合，到了现在以至于风看到我都感慨一句小蒲公英，你太无情无欲了。

　　我抗议，我没有！我只是单纯不知道他们所说的各种感情是什么样子的。

　　听到这话他仿佛听见了什么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坐在我旁边笑得直不起身。我撑着脑袋看着草原上摇曳着、散落在地上的飞絮表示自己不想理他这么幼稚的人。

　　风笑够了，他也学我撑着脑袋看着碧绿连天的草原，说：“小蒲公英啊，你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吗？”

　　我满脸茫然。

　　我至今还记得他当时的表情无比严肃，仿佛要跟我讲这个世界上最神圣的东西，我立刻竖起耳朵，听他说：“当你想把所有好的都给予他，想要与他亲热，不想看到一个人和别人呆在一起的时候，你就已经喜欢上他了。”随后他又问我，“你有喜欢的人吗？”

　　我不知道他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在这个大草原上，我能遇到的化为人形的只有他一个，再不济我也可不能会喜欢上兔子先生，或者我的那些还没化为人形只顾着下一代的同族。

　　我愣愣地看着他，说没有。

　　风这回不知道为什么一气之下好久都没回来，我百般无聊地坐在地上数草有几根。谁让他偏要与我讲人类的感情，我一句话也听不懂，我还叛逆地说我又不是人类，为什么要学习人类的情感。按照我的话来说，他就是莫名其妙生气了，然后走了。他先前都是一两天就回来了，这次一走就是两周。

　　兔子先生又跑到山头上去了，我觉得看山花也没意思，依旧待在了草原上看风平常归来的地方。我愤愤道他如果第三周还没回来，就再也不理他了。当然这也是我的自言自语，草原上没有一个生物能听到我这句话，除非我变回蒲公英，同族还能听得懂。

　　风什么时候回来呢？

　　我数着地上的草，漫无目的地又过了一天。我躺在草坪上叼着一颗果子，抬头望着天空的模样。繁星和月弯都藏匿在云层中，此时无风也无雨，云层就那么慢悠悠地挡着繁星和月。

　　突然我的面前伸来了一只手，带着笑意的熟悉嗓音出现在我耳边：“想看星月吗，我把云吹走。”我点了点头。

　　风问我知不知道蒲公英的花语，我看着他的时候摇了摇头。他说是无法停留的爱。我听不懂，自然也无法理解，风吹走了云层，手覆在我的手背上与我说上一代的故事。

　　“我的父亲和你的母亲是相识的。”风狡黠地眨眨眼睛，突然又有些落寞，垂着眼看向了地面，“本来两人是相爱着的。你知道，蒲公英是不可能为一个人停留的，而风也是。”

　　我狐疑地看着他：“所以你真是我哥哥？”

　　“是个毛！”他凶巴巴地立刻反驳了我，“你的母亲将你送到了这片草原，想我看着你，多关照一点。可是我化灵了。”

　　我终于理清了风说的话。

　　云层又遮挡住了月亮，只剩下一点繁星在天空中闪烁。他的眼神似乎有一些孤凄，他突然捧住我的脸，看着我的眼睛说：“小蒲公英，你也不会为一个人停留吗？”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就那么盯着他好久。他放开了我的脸，移开了视线，又胡乱扯起了别的事情。

　　我躺在草坪上和同族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是我单方面和同族聊天，因为我是人形，它听不懂人话。兔子先生拱了拱我的手肘。风又走了，我又成了孤单一个人。

　　“你也不会为一个人停留吗？”我口中念叨着最后他跟我说的话——我明白他想说什么，我又不是傻子。

　　你是风，你是无处不在流浪到无影无踪，我连你的尘埃都摸不着的风。那你呢？你会为谁停留吗？蒲公英要借助风的力量才会四处漂泊，可是风是本身就无法停留。

　　当四散的星光坠落到他眸中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再也躲不过。

　　风还是回来了，我也知道他不管去了何方、往哪里走、去了多久、回来的路途多么曲折。他还是会回来、

　　小蒲公英说，风去哪她就去哪。

　　他说：“亲爱的小蒲公英，跟我走吧。”我被他拥在怀中，白了他一眼说谁是他亲爱的——更何况我现在已经被他拎起来了，还能不跟他走吗？他似乎知道我要说什么，笑吟吟地走了，和我一起。

　　于是，我去了人间学习了语言，跟着风一起四处游玩，几年回一次草原去看看我那些还在为下一代忙碌的同族——写下了这篇故事。

　　最后的最后，我看着旁边给我递冰糖葫芦的风觉得他真的好幼稚，但是也就只有和他一起幼稚的人才能忍受这么幼稚的事情了。

　　我也很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