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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许意醒来的时候,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清晨的阳光穿过破旧的窗框,直直照在他的脸上,刺的他睁不开眼。下意识的伸手去挡,又看到了手上裹好的纱布,顿了顿,将手放了回去。
      头有点疼,身体虚的没有力气,脑子里也昏昏沉沉的,只记得自己昏过去的最后一幕是在一个院子前面,现在看来想必是有人把他救了,还给他包扎了伤口。
      手不自觉的遮住右脸,没有遮挡,只希望自己这幅面孔不要吓到人家。
      盯着木质的横梁发了会呆,他忽然听到了门外细碎的交谈声,一男一女,脚步缓慢却是离他越来越近。来不及细想,他忍着周身的疼痛翻了个身,将右脸深埋在了枕头里。
      “就是这间,您老请进。”
      说话的是那女子,伴着声音还传来了“吱呀”的开门声。
      “呦呦呦,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师父呀,还知道给为师开门。”
      男人说话了,听声音年龄不大,居然还是那女子的师父。
      许意有点紧张,紧闭着双眼,静静地等着他们下一步的动作。
      只听见两个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双双站到他的面前盯着他看。他能感受到那炙热的眼神将他从头到脚扫了个干净,最后停在了他的脸上。
      “诶呀,我说你怎么突然知道尊师重道了,原来是捡了个小白脸想在人家面前装矜持啊!”那男的开口了,声音还挺大,吓得许意打了个激灵。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明兰和长白仙人。
      明兰瞅了眼自家不正经的师父,没打算理他,走到许意床边就势就想坐下。屁股还没挨被褥呢就被长白一把拽了起来。
      “你做什么!”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抬腿还想去坐。
      “女孩子家家的,怎么能随便坐到陌生男人的床上,你看看你成何体统!”说着,他又把她往开拽了拽,屁股一抬,自己反倒坐了上去。
      “你……”
      瞪了他一眼,明兰提起裙子,气鼓鼓的坐到了后面。
      这俩人的动作一气呵成,也不知道是没把许意当外人还是没把自己当外人,反正俩人平心静气的没啥反应,倒是许意这边心惊担颤的,早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哪有人这么随意坐别人床上的啊,而且还离他这么近,一侧身就能碰到他。
      被子被这两人压住了,一个胸前一个脚后,他本来就是侧躺,现下离得这么近,整个人都僵了,闭着眼,一动也不敢动。
      “喂,你干嘛呢!”这边长白盯许意盯够了,又回头去看她这不矜持的徒弟。转身的时候,明兰正隔着被子一手箍着许意的脚踝,另一只手在半空中不知道比划着什么。
      听到师父叫她,头也不抬的回道:“啊?我比划比划尺寸,改明儿下山找个工匠打条链子。”
      链子?脚链!听完这话,许意不淡定了。要知道在黎国,脚链是个特殊的东西,谁家男子有了心仪的姑娘便会差人打条脚链让媒人送过去,姑娘要是有意就会把链子带上,这便成了一桩亲事。万一这姑娘无意,便得寻一把银剪刀送过去,意着剪断姻缘让公子寻个别家。
      以前在青馆他倒是收到了不少链子,因为是风尘人,也是头牌,那些公子小姐给了链子却也交不起他赎身的钱,他也就当个打赏从来没放在心上,更何况还还什么剪刀这种东西。
      现在,自己一穷二白的,到哪去找个剪刀给她。
      心下一动,便想抽脚准备翻身坐起来。
      反正看到他的右脸,这姑娘就算有什么想法也会化成泡沫的。
      只是他想是这么想的,身子都翻了,也坐起来了,却没料到那姑娘力气极大根本没打算松手,刚坐起来的身子硬生生被拽回去了不少。
      愣了一下,许意抬头,故意扬了扬右脸又佯装惊恐的用手捂住,开口道:“不好意思,姑娘,我这样子没吓到你吧”一边说着一边悄悄打量那姑娘的神色,见她没有反应,把手放下来又向身边的长白看去。
      既然是他师父,总得为徒弟考虑吧,自己这副模样哪里配得上他那如花似玉的弟子。
      只是这一扭头,倒是把他惊了一跳,身前的男子白眉白发却有着凝脂的皮肤,面上无须,怎么看怎么像个没及冠的孩子,咋就成了这姑娘的师父了。可是心里面波涛汹涌,面上却是不能显露半分。还是那慌张的表情,许意又说道:“是二位救了在下吗救命之恩在下没齿难忘!不好意思……在下长的实在是……”有碍观瞻!
      只是这四个字还没说出来,长白便先一步打断了他的话:“这位眉清目秀的公子,家中可还有什么人啊”
      “……?”冷不丁的被问了一句,许意还没反应过来,就又听着那姑娘开口道:“可尚有娶亲,家中可有妾室?”
      “……?”这边没反应过来,那边长白又说道:“哪的人啊?师从何门?可有拜师的打算啊?”
      明兰:“我很能挣钱的,持家这种事肯定会做的很好!”
      长白:“我很有本事的,跟着我不亏,你看看她,就是我的徒弟!”
      明兰:“小女子自认为长的姿色尚可,也不介意公子纳妾的,倘若公子不嫌弃……”
      长白:“别看我这宗门小,地方可能……寒酸了点,但是我门派的名头可大着呢,最近刚好招弟子,公子你看……吃穿什么的又不用交钱还有本事学,考虑考虑呗!”
      ……
      这俩人呜啦啦的说了一大堆,完了还互相瞪着眼吵架,说什么“这公子是我的人”,什么“先来后到”,什么“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种的话语。许意听了半天,昏沉的大脑可算是理解了这两人的意思。只是,他们不介意吗?
      清咳一声,见这两人不吵了,他又慢悠悠的开口道:“二位的意思在下明白了,只是……”头转向那位姑娘,“姑娘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姑娘不介意在下这狰狞的容貌算是世间少有的菩萨心肠了,可小生自认是配不上姑娘的,右脸这条疤是消不下去的……”
      他还待说,明兰却是打断他道:“什么疤不疤的,公子这脸上莹白如玉,一点瑕疵也没有。都是敞亮人,公子要是不喜欢明兰直说就好,没关系的,来日方长嘛!”末了又看向长白,“你说对吧,师父!”
      长白正盯着许意发呆呢。这张脸总让他觉得似曾相识,却也想不出是在哪里见过,听到明兰唤他这才回过神来道:“是啊是啊,来日方长嘛!娶她不着急,不如先拜个师,不合适了再走也可以呀,我不拦你的。”
      说着走上前自然的握住许意的右手道:“为师看你这右手可能受了伤,怎么老是不自觉的捂脸呢小伙长这么好看捂着干什么,来为师给你看看!”
      语罢,便两指并拢抚上他的手腕。
      话说的行云流水,动作也做得是一气呵成,许意还没来得及阻止,就看到眼前这人眼皮跳了一下。心里大叫一声糟糕,不敢再动,心下想着对策,只等对方的询问。
      可是面前这人只是以他饿了为由撒泼让那明兰去拿吃食,脸上的笑意不减,松开他的手腕后再没有了下一步的动作。
      等那明兰骂骂咧咧的走开后,才笑着对许意道:“她走了她走了,我可是真心想收你做徒弟的,你真的不考虑考虑吗?”
      “您不是把了我的脉吗?我想您应该知道我是个什么东西。”看着对方不似作假,他皱眉问道。
      “啊?怎么能称呼自己是东西呢,好端端的大小伙,这是经历了什么要如此贬低自己!”
      不……许意心里暗诽,这话的意思是自己应该称自己不是东西
      “不是,何必打哑迷呢。您是仙家,我现在也没有还手之力,抓我可不就探囊取物,况且现在还是在您的地盘上!”他可不认为送上门的肥羊对方有不抓的道理。
      “什么啊知道这是我的地盘就好,我要收你为弟子,你要是在我的地盘驳了我的面子……”语罢他瞪了一眼许意,扭头冷哼了一声,“那我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预料到的威胁没有听到,准备好的战斗也根本没有开始,他有点抓不准面前这仙人到底是想要干什么了。索性把心一横打开天窗准备说亮话。
      “不管您是真没看出来还是装没看出来,不妨直接点。我就明说了吧,我不是人,我是妖啊!活了三百年的,一只没有安分待在妖族部落混迹在人类族群的猫妖!”
      他这话说完对方连眼皮都没抬,还是那副无所谓的表情,淡淡的开口:“所以呢?跟你当不当我弟子有关系吗?”
      “您是仙人您应该知道,仙族明令禁止妖兽踏入人类的辖区,只能在固定的地点生存,这是其一;仙家明令禁止收妖兽为弟子,禁止妖兽修仙,这是其二;至于其三……跟您没有关系,我也不想说,以上两点已经足够定我的罪了,您大可以把我抓到天庭领赏,还在顾虑什么?”
      “好啊,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当你被我抓起来了,惩罚就是做我的徒弟!”
      “可是……”他还是不死心,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自己刚活过来,心底却渴望对方将他带到天庭,罚他个魂飞魄散。也许那才是他本来的归宿。
      “不行,我的地盘,你就得听我的。我说你是人你就是人,我说你是我徒弟你就是。歇着吧,明天我带你认认你那些个师弟师妹们!”说着,长白看都没看他,转个身就往门外走,只是没走几步却被许意叫住了。
      他这才刚活过来,又莫名其妙的多了个便宜的师父,还是一个明知他是妖还执意收他的仙人,搁谁身上谁不觉得蹊跷啊?可念及自己在这世上已经无牵无挂,还是一个死过一回的妖,就算对方真的别有用心大不了自己再回那棺材里躺着去呗。
      眼下,青山回不去,青馆那种烟花之地他也不会再去,倘若离开这里估计连温饱都难以解决。
      认清这一切,他赶紧叫住了尚未出门的长白,又是作揖又是磕头,长篇大论说了一大堆,总结起来就是感谢长白不顾律法肯收自己为徒。
      墨迹了半天,可算在床上成功的演了一出拜师大戏。把那长白哄的,都走出门了,脚步还飘着呢!
      ……
      长白走的时候许意是目送他离开的。看着他在自己的奉承下脚步轻快,越走越远,直到看不见身影,听不见明显的脚步声,这才松了口气。轻轻地挪下床,关上门落了栓,又走到桌前拿起铜镜细细的端详起来了。
      方才他就觉得不对劲,自己这张脸以前是挺好看的,但是后来出了些事情,右脸落了很长的一条疤,还被人泼了辣椒水和盐,整张脸就像趴了一条蜈蚣,不知道吓跑了多少人。也是因此他落入红尘不得不掩面,靠手艺讨生活。刚刚那俩人是有什么样的胆识,能看见他这张脸还面不改色的说出这么一些话来。
      不过现在,他倒是明白了……
      自己的右脸上哪里来的疤痕?整张脸莹白如玉,摸着也细腻柔滑,连个印都没有,还谈什么疤!
      莫不是疤痕长的太像蜈蚣,成精了自己跑了
      自嘲的笑了笑,要是他知道自己这种想法,又该摸他的头笑他傻了……
      猛的回过神,顿了下,笑了一半的脸还没收,嘴角僵在那里不上不下的,在铜镜中看着竟是比哭还难看。
      他于十年后死而复生,再一次情不自禁的想起了他!
      那个单是一个幻象都能扼住自己的喉咙,让自己喘不过气来的人。
      他许意上辈子一直不敢遗忘的画面——春宵帐暖,夫妇缠绵!作为一个旁观者,一个看着自己暗恋之人和她人行鱼水之欢的旁观者;一个捧着用自己亲手收集的露水烹的早茶的旁观者;一个相信了他所有的谎言,献出了自己全部身心的旁观者……
      所有的东西都好像在嘲笑他,笑他活该,笑他傻,笑他自以为是,笑他想太多。
      那天他是哭着跑出去的,像一只受惊的猫,也明明就是一只受惊的猫。烹的茶被他摔了,前来请安的宫女被他撞了,拦他的护卫被他打了,黎宫的大殿被他远远的甩在身后,再也没能追上他。
      直到几年后,那女人难产,他才再次进了那大殿,傻乎乎的为了自己最后的爱情,把自己最后一命献给了他们的爱情结晶。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死还起死回生到了这长白山来,但,这个人和有关他的所有往事,许意已经不想再提,也不想回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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