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段明澈隧道》sorry·L

5、第五章

　　——都非得要至此，才肯相信那样的重要吗？
　　——那么我宁可自己从来都不曾了解自己，
　　——不要成为，你们悲剧的始作俑者。

　　半路上拐到约定的地方去跟宸沉和黎让碰了头。时隔三年，如今宸沉也在政河读大三，而黎让则进了一所他家里安排的私立大学。Winter说爸妈晚上会在家里，怕我们回去会打扰到他们休息，于是一行四人便乘着黎让的车前去我和舍友在校外合租的住处。
　　同住的一对情侣，阿祈和小鸢外出享受圣诞之夜的二人世界去了，公寓里就只剩下九九一个人愁眉苦脸地在电脑前修改自己的毕业论文。
　　Winter把刚买的蛋糕拎进了厨房，我们三人便在沙发上坐下来。
　　茶几上堆着几件快递的包裹。我看见上面收件人那栏都写着自己的名字，想必是九九已经帮忙签收过的。伸手一一拆开厚重的包装，全都是以前的同学、同在一个公司实习的同事以及外市的朋友之类寄来的生日礼物。
　　正拆着礼物，公寓的门再一次被打开，阿祈跟小鸢灰头土脸地进来，步调一致地倒在客厅另一侧的沙发上，然后又异口同声地蹦出一句，
　　「真TMD挤死了！」
　　我们三人对视一眼，面面相觑，接着恍然大悟。
　　「街上一坨坨全是人啊……」
　　小鸢没好气地抱怨着，冷不丁阿祈插进来一句，
　　「是一片片好吧。」
　　「一堆堆还差不多！」
　　「…一层层！」
　　「……」
　　两个人居然就这样杠上了。
　　我无奈地耸耸肩，看到黎让和宸沉都是一脸愕然状，正欲开口，小鸢突然一个鲤鱼打挺从沙发上坐起来，指着他们两个人吃惊道，
　　「啊…你们是去年林淬过生日的时候在KTV碰到的人喔！」
　　说罢还不确定地，拿手肘捅捅男友，小声问，
　　「是不是啊？我没认错人吧……」

　　去年的生日，正好是我、九九、阿祈和小鸢搬进合租放的满月纪念，四个人便一起出去吃了晚饭，然后到常去的一家KTV唱歌。在包间里九九提议玩国王游戏来打发时间。
　　第一个中招的我被他们要求到隔壁包间去问好。
　　在心中默念了N遍「抱歉打扰了我叫林淬我和朋友在玩国王游戏他们叫我来这里问好我们在734包间就在你们隔壁欢迎过来玩Bye」之后，我硬着头皮推开了735的门，并作好了及时逃跑的准备。
　　房间里面一片黑暗，眼睛一时适应不过来，我便机械地吐出刚刚打好腹稿的说辞，结果刚刚一个「Excuse me」说完，自己就张着嘴傻在那里——沙发上赫然是一对正打得火热的情侣，两人这时都转过头来看着我，脸上三分尴尬七分惊愕。我脑袋里轰的一片，结巴着说完「非常抱……抱抱歉，我先…先走了……」之后，飞一般逃出了这是非之地，心中把那三个该死的罪魁祸首从头到脚骂了无数遍。
　　出了735，我一回头，看到九九和阿祈正扒着墙边看得不亦热乎，小鸢干脆都直接笑到了地上，边上一个服务生扭着手不知如何是好。这下我脸上完全地扭曲起来了，飞快地伸手拽起小鸢，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她连同另外两个推进了我们自己的包间，然后自己也闪身进去，「啪」地甩上门，把那位还在纠结中的服务生丢在了外面。
　　看到三个人进了包间又倒在吧台上笑成一团，我还来不及发作，突然有人轻轻敲了两下门。
　　我回过身去，用力拉开门，居然看到刚刚的那对情侣站在门外。我连忙收起恶狠狠的表情，靠边让他们进来。
　　其中的男生于是开口道，
　　「林淬？」
　　我点点头，不明所以。
　　「我是黎让。你还记得我们么？」
　　我脑中灵光一闪，
　　「你是…Run？」
　　男生似乎松了一口气，
　　「是啊，哥，好久没见面了，宸沉刚才说好象是你，我还以为认错人了呢！」
　　自从初见之后，这是我跟他们两个的第一次重逢，竟然就如此的戏剧性。

　　不出一会儿，宸沉黎让和九九他们就熟络起来。Winter切了蛋糕端出来，然后大家便围坐在一起为我的生日碰了杯。Win倒是早就认识了宸沉跟黎让，她和宸沉的关系甚至可以说是还蛮亲密的，今天他们两个也就是Win叫来的。
　　因为之前的「问好事件」，在座的除了我所有人都强烈地要求今天再玩一次国王游戏。结果在我的强烈反对下，勉强把国王游戏换成了真心话大冒险。小鸢定的规则是，中招的人必须说一件自己印象中最囧的事，说完大家评判是否过关，符合要求的话就剩下的人每人罚一杯酒，否则他一个人要喝掉除自己之外所有人的六杯。
　　刚开始第一轮，小鸢就在众人幸灾乐祸的笑声中连连抱怨着「自作孽啊自作孽」，然后供出了一件和阿祈的糗事。话说小鸢某天把阿祈的手机借回家玩，阿祈的手机设了闹铃，而她不知道那种手机关机也会响——于是诡异的事情就发生了——小鸢玩够了之后，就把手机关了，丢在枕头旁边然后就睡了。结果到第二天快天亮的时候，手机响了——重要的是，阿祈的闹铃声用的是小鸢录的一首自己弹的钢琴曲——于是小鸢在梦中就听到了自己的琴声，在她享受了十秒钟之后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清醒过来，然后忍住恐惧摸出明明记得已经关机的手机：此时此刻，手机黑着屏幕，自顾自地大唱着恐怖歌曲，紧接着小鸢冷静地挖出了手机电池，直接丢出了门。
　　经过大家评判，小鸢勉强过关，阿祈也以「故事里面有我」为由逃了一杯。于是除了开车来的Run，其他人都自觉地喝了自己那份酒。
　　幸亏今天我运气不错，毕竟是生日嘛，居然连一次都没有被抽到。反而是Winter，连连上榜，酒量不错的她最后居然喝到烂醉。玩到凌晨Party才散，因为这里没有多余的房间，我只好陪Winter一起回家。黎让去取车的时候，我慢慢把Winter半扶半抱地弄下楼。好不容易到了楼下，刚出楼道，一阵凉风迎面扑来，深夜的整个小区里都是糁人的寂静。这时我才听到Winter嘴里在一直小声地碎碎念着什么。
　　我把耳朵贴近她的嘴边，却是一阵含混的语句什么也听不清。尝试无果，我正要放弃，突然听到她清晰地吐出一个字，
　　「翎。」
　　她讲，
　　「后翎。……」
　　接下来的话又听不清了。我突然想到，整个晚上，Win都没有提及今天下午他们学校的舞会。这样想着，脑海中慢慢浮现出一些零散的镜头，然后凭着直觉串联起来。
　　「Mini和Wings的故事。」
　　「那个舞伴」。
　　还有上午的时候，
　　「…你喜欢他？」
　　「是啊。」
　　…… ……
　　我忽而意识到她一直在用的笔名，「令羽」北夏的来源。
　　都是这一个人吧。
　　甚至这大概也是，Winter上了高中以后，突然变得不再那么沉默和抑郁的原因吧 。

　　Run的车上，Winter很快靠在我的腿上睡着了。照例是黎让开车，宸沉坐副驾。我坐在后座上，脑中不断地在思考刚刚意识到的那些东西。
　　即便是现在的街上，狂欢的人群也还没有结束的迹象，路边的店里几乎都挤满了打算通宵的人们。与之相对的却是，我们的车刚上的高架桥上一片冷清，半天才有一辆车从旁边呼啸而过。我收回视线，突然听到Run小声地骂道，
　　「Shit!」
　　我抬起头，看见黎让猛地踩下刹车，其力道之大把旁边的宸沉从睡梦之中惊醒过来。前面似乎是一辆运钢筋的卡车，不知什么缘故突然急停在路中间。还没等我看清，就是一道后车灯的强光打过来，明晃晃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了。刹车的惯性使我们还在向前运动着，下一秒，我意识到我们的车免不了一场追尾事故了。前座两个位置的安全气囊都及时地弹了出来，而我还来不及松一口气，仍然是强烈的灯光之中，伸出卡车车尾的无数钢筋的末端以一种在我眼前无限放缓的速度刺碎了整个挡风玻璃戳进驾驶室，然后直接扎穿了两个安全气囊。
　　也许是在零点零零几秒内——对我来说，却漫长得如同整个世纪一般——胸中突然炸开的巨痛有着一种不真实的触感，仿佛那钢筋刺进的是我的胸口。同一霎那，我的整个身体不受控制地从两个座位之间向前扑去，在钢筋碰到黎让之前挡在了他和气囊的微小间隙中。当脸贴上他胸口的瞬间，我的感官突然又全部回来了。我甚至清楚地觉得那根本该刺向黎让的钢筋在自己的颈椎的骨头那里摩擦了几下之后，□□终于不敌坚硬的钢铁败下阵来——却没有丝毫的疼痛的感受，相反心中居然满是失而复得的充实和狂喜——接着脑中传来自己的脊柱喀嚓断裂的声音。
　　我所不知道的是，自己背对的宸沉因为我的动作而受到的撞击，此刻有另一根钢筋在折断了她的一条肋骨之后，刺穿了她一侧的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