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判》HeyJuice

5、3-2

　　2006年，方勇通过校招，顺利拿到天利川禾的offer。是同一批招进来的应届生里学历和能力最好的，也是这一批里唯一一个直接凭借实力一进来就获得副经理职务的。

　　同批人里，除了方勇，还有一个人，也备受瞩目。

　　——纪沉舟。

　　22岁的纪沉舟，三流大专院校毕业，不学无术，一事无成。是天利川禾董事长的养子。除了身份特殊，颜值也是他万众瞩目的一大缘由之一。

　　初入职场尚且懵懂的方勇不想承认也得承认，这是他第一次在真人世界里见到这么好看的人。纪沉舟长得有些像十八九岁正值香港乐坛风起云涌时候的谢霆锋，但皮肤比谢霆锋还白皙，更瘦削些，身高也高一些，大约180左右。

　　一双腿笔直干练，视觉上修长得就像从九天下来的瀑布一样，修长得仿佛没有尽头。穿西装裤时，一坐下，裤脚就会随之上提，露出那骨感而精致的脚踝；同理穿着衬衣时，他的手肘一弯，就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性感得一眼看上去就能轻易滋生人的凌虐欲。

　　方勇也很服气纪沉舟的那双手。每一根手指就像是笔着尺子一毫米一毫米长出来似的。长而细，一层近乎透明的粉白皮包着骨骼，就像是鹭鸶的腿一样——漂亮得让人恨不得硬生生掰断了。

　　纪沉舟站在人群里的时候，带着点青涩、冷冽的味道，不说话的样子总是漫不经心又不屑一顾，但让人不得不一眼就看到他。

　　那时的方勇觉得，纪沉舟的好看是能直接滋生人的犯罪欲的——就像是美好的东西总是被撕裂了给人看才能美到极致一样。

　　-

　　方勇是后知后觉才发现纪沉舟和他一个部门——都是人事部。不过纪沉舟只是普通职员。

　　一开始在部门，纪沉舟就是整个部门养的一个废人。每天上班必须是迟到早退，时不时做二休五，自己给自己放假；经常大白天就在位置上睡觉，醒了也不做事，偶尔几个胆子大的女同事去搭话，他敷衍地应付两句就能把这些女人哄得很开心，叽叽喳喳好一阵；有时经理开部门会议，说一些规章制度业绩考核之类，他听得烦了，就顶一句“说得好像这公司你说了算似的”，仿佛下一句就要说“我爸是总裁，我爸说了算”的架势，说完就目中无人地擅自离会，一句话把人气死。

　　有一次有个四十来岁的女上司和方勇无意间一起吃饭，谈到纪沉舟。方勇说：“他真的很废。”

　　女上司嗤笑：“别看他这么蔫儿吧唧，信不信，就这种男人，最讨女人欢喜了。女人啊，最吃这一套，要死不死的，拽啦吧唧，却又是个够嚣张的废物。”

　　只不过问题就来了。纪沉舟不做工作，那他的工作谁来完成呢。

　　方勇就是因为这被纪沉舟盯上的。可能是部门会议的时候他的方案总是被通过得最快，可能是他的威信在部门里与日俱长，可能是其他任何原因。

　　有一天方勇从外面出差回来，就看见纪沉舟坐在他办公室的沙发上。

　　已是傍晚，办公室却没有开灯。昏暗的光线里，纪沉舟的眼神亮得刺眼。他翘着二郎腿，举着杯不知从哪里来的红酒，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你好啊，方副经理。”

　　方勇站在自己的位置边上，很警惕：“纪沉舟？你有什么事吗？”

　　纪沉舟晃了晃红酒杯，缓声道：“我觉得方副经理很厉害。工作也是完成得最快，质量最高的。”

　　方勇不解地皱着眉，总感觉话里有话：“谢谢。”

　　纪沉舟依旧看着酒杯，“既然方副经理这么厉害，我相信，我的那份工作量对你而言也不过是小事一桩吧。”

　　“——你，这什么意思？”

　　纪沉舟抬起头来，似笑非笑地注视着方勇，声音动听：“没什么意思。期待明天我的工作表格能够被经理表扬呢。啊，不早了，该和我爸一起回家了。”

　　方勇就这么看着这样一个欺人太甚的混账嚣张跋扈地扬长而去。在那一刻，方勇想了无数反抗的可能，直接说不干，或者直接递上辞呈，但是临走前纪沉舟说的那句“该和我爸一起回家了”分明就是在威胁他。要是真直接撂挑子不帮纪沉舟干活，那纪沉舟会在纪正南耳边说些什么呢；要是索性拍拍屁股辞职的话，同领域里纪正南的话语权这么大，可能会对他这辈子的事业都造成不可挽回的影响……吧。

　　赤|裸|裸的霸凌，职场霸凌。

　　这就像是学生时代里的混混霸凌班级学霸，让他帮忙写作业一样。方勇僵硬地站在原地，许久以后，他迟钝又木讷地打开了公司邮箱，接收了纪沉舟早已发给他的所有工作任务——就好像知道他不敢拒绝一样。

　　这之后，慢慢地，部门里就有不少人都知道了纪沉舟刻意刁难方勇，并让方勇完成工作任务的事情。但是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大家都知道纪沉舟的身份，更察觉到纪沉舟的恶劣本性，反而更加不敢得罪纪沉舟，却对方勇退避三舍。连方勇好不容易靠实力获得的部门威信，也一点点流失了。

　　就在方勇绝望地以为这样暗无天日的日子没有尽头，宁可出去搬砖也要豁出去辞职不干的时候，纪沉舟却好像是和副总经理顺口提了一句，方勇就被提拔成了人事经理。成为了人事部的最大上司。

　　巨大的诱惑面前，方勇再次妥协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纪沉舟每天无所事事的名声大概是传到了纪正南耳朵里，纪正南直接来了部门把纪沉舟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打这以后，纪沉舟就像是摇身一变，变了个人似的。不但上下班再也不早推迟到，还经常加班完成工作。甚至工作的质量让方勇不禁怀疑，纪沉舟真的是一个三流大专毕业出来的纨绔子弟么？

　　不仅工作上了心，连应酬也是全力以赴。方勇曾亲眼看着纪沉舟上一秒在洗手间里胃疼得嘴唇发白，浑身冷汗，寸步难行，下一秒就能回到酒桌和客户举杯豪饮，谈笑风生，仿佛千杯不倒；也亲眼见过纪沉舟被四五十岁的有钱女客户揩油，却毫不生气，还能笑脸相迎；当然还见过纪沉舟为了谈工作能两天周转三个省份，48个钟头不闭眼睛。

　　方勇甚至错觉，纪沉舟之前所有的跋扈纨绔都是为了讨纪正南这一顿骂。正因为纪正南的这一顿骂，纪沉舟才能顺理成章地施展拳脚——既表明了自己的无意继承家业的野心，但同时也展现出温顺听话的养子形象。

　　但方勇总觉得纪沉舟不可能算计这么多。

　　虽然方勇难以置信纪沉舟忽然之间天翻地覆的变化。但这样的变化对他而言总是好的。起码纪沉舟就没时间职场霸凌他了。

　　方勇以为他的好日子总算来了。可那时的他却不知道，纪沉舟对他无止境的折磨，根本就没有尽头——在年末重要的年终企划中，纪沉舟全文抄袭了他的方案，却悄悄将他的方案调换成一个相当不出彩的普通方案。

　　在这场毫无悬念的角逐里，纪沉舟的方案被最终采纳，并且一跃晋升为人事部副经理。这时的纪沉舟与方勇之间的差距，只剩下一步之遥。

　　方勇在那一天忍无可忍，终于爆发了，他破罐子破摔：“纪沉舟，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针对我！我学历好能力强是我的错吗！你要这么针对我！以前你把工作推给我我忍了，现在还偷换我方案，把我的方案当成你自己的来使，你还要脸不要！”

　　纪沉舟却坐在他的办公椅上，漫不经心地反问：“哦？原来你也知道学历好能力强不是错啊。”

　　方勇根本不知道他这话什么意思，他指着纪沉舟恶狠狠地下战书：“你给我等着，我要全公司发邮件，把这事揭露出来！我就算是完蛋了，也要你跟我陪葬！”

　　纪沉舟歪着头，耸了耸肩，挑着眉玩世不恭看着方勇：“你随意。不过我还是要善意地提醒你，全公司发邮件自爆这种事一旦做了，就变相会被全行业封杀。你的孩子上的是私立幼儿园吧，一年学费加上各种培训费——你还好吗？”

　　方勇在那一刻，就像是被狠狠泼了一盆冷水一样。心里拔凉拔凉的。他觉得自己很渺小很渺小，而眼前的纪沉舟却像是一个无声无息的沼泽，一点点地吞噬他，蚕食他，仿佛要把他吃得连皮包骨头都不剩。

　　他耷拉着眉眼，问纪沉舟：“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没为什么。可能是因为你学历好，能力强，脑子又聪明吧。”

　　“我以前得罪过你吗？如果有，你直说，我一定改，一定道歉。”

　　纪沉舟牵唇温柔地笑，漂亮得像一只妖，冷冽又高贵，睥睨众生似的看着方勇，轻蔑道：“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