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心录》三次愚

1、春满园，芳华现

　　才二月初，飞云峰的桃杏樱李，就姹紫嫣红开遍。往年也是繁花满树，落英缤纷，今年更甚，花儿团团簇簇，累累缀缀，直把山腰以下染的粉雾缭绕，惹得蜂儿蝶儿上下纷飞，莺雀啼啭。引得其他峰的风雅之士，特意呼朋引伴前来，吟诗作对观花。更有那些绿衣小道童，晨曦微露便飞上树梢，提了百花篮，采了娇娇嫩嫩的花瓣，直采到巳时末。
　　正山腰处一棵杏树花开的正热闹，树下一墨蓝装青年男子长身玉立，风度翩翩，轻轻摇一摇折扇，抬头看看粉嫩的杏花，再摇头晃脑地念出“冰肌淡著胭脂色，袭地春风弱柳装”，又望向旁边的淡蓝衫女子。女子稍显年幼，却已显出眉清目秀的样子。男子视线停在她脸上，她一抬眼眸，朗声回道：“好诗！”随即转身一甩衣袖，迈步向山上走去，似乎比那摇扇的都潇洒。
　　男子看她说完就走，心里就暗自揣度起她的心思，不觉呆了一呆。待听到一句脆生生的“公子”，应声看去，原来后方那树上站着一绿装女子，她微微行礼道：“公子好文采，您刚诵的是杏花吧？巧了，我摘它正是做胭脂用呢。”又拉过一枝花，含羞更低头，“我是耕仙谷弟子蕙兰，”再欲问他名字，已听他说着“如此，甚好”，疾步走开了。“唉，公子……”蕙兰心想，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希望可以再遇到。
　　那边男子边走边连声喊着：“华清师妹，师妹！”而前方女子蓝衣墨髻与嫩粉浅绿互相掩映，美丽又温柔，但停下只一会儿，不待他走到近前，她便道：“赵师兄你继续赏花，我先回飞云台了。”这赵师兄刚喊出口：“等一下师妹……”，华清已踏上飞剑，衣带与长发共舞。
　　往上已无花树，赵师兄稍站一会儿，便御剑离开了。师父原是让他来飞云台问问，师叔种这些果树干嘛，需不需要帮忙。在山腰遇上华清，估摸是师叔感知到他往这边来，特意让华清在此等候。然而华清只应付他一下，却不久留，想必也有其他原因，一定不是因为他背的诗不好。而如今花都开得这么旺了，又有药宗专职采花，无需帮忙，他便打道回太和山，回复师尊。
　　华清在飞云台后院落地，在一棵桃树下看到锦安，他正踮起脚尖拉着小树枝边摘花边吃，看华清往这边走来，他露出笑脸：“华清姐姐！”“你先自己吃着，当心别摔了，也别吃太撑，我回了师父再来。”她有模有样得嘱咐着，抬手又帮锦安拉下一个花瓣簇拥的花枝，精灵可爱的锦安又笑了，露出牙齿，稚嫩的声音说着：“谢谢姐姐！”华清笑着摸摸他的头发，伸手一挥，给这棵树施了一点灵气。
　　再向前走，华清给整个园子都施了道法，园子里灵气氤氲，更加春色盎然，这边桃杏花满枝头，那边玉兰树亭亭玉立，牡丹枝叶郁郁葱葱，东南角更有一个莲池，莲叶才冒出小芽没几天，飞云峰海拔又比其他峰高些，但这园子里灵气旺盛，倒有零散几片叶子铺展在池子里，绿意逼人。
　　走至前院，华清看耕仙谷小弟子还在师父的晨心殿外守着，约莫那齐长老与师父议事还需一些时间，便自去行武室练剑。不多久，师父走进来，询问：“情况如何？”华清回道：“回禀师父，掌门处恐已有疑虑，赵师兄刚来观花时犹犹豫豫的，貌似有话说；锦安在园子里也尚好。”
　　师父华仓点头，说道：“我与齐长老商定，待再过三月，让锦安入我门下。先让他住在后院，还需你多照应。掌门那边，我自去说。”言毕就去了太和峰。
　　华仓御剑来到太和峰掌门处，与他商议锦安之事。掌门一见他来，便乐呵道：“师弟，你种这么些花，是想在山下开胭脂铺子？”华仓徐徐坐下，正色道：“嗯。山上也可以，在太和峰开个总铺怎么样？”掌门郑明无奈，含糊回答：“容后再提。还是正事要紧。”
　　华仓端起茶水，对一旁侍立的赵柳州笑道：“师侄这般人才，端茶递水委屈你了。”这赵柳州，正是那日对着华清吟诵“春风弱柳之人”，此时听华师叔如此说，略一迟疑，拱手相拜道：“这是师侄的荣幸。但有栽花种树等可行之事，师叔尽可吩咐我。”
　　华仓又笑了一笑，望着他说：“确实华清受累了，你倒是体贴她。”赵柳州爽快笑道：“师叔，我乐意为您分忧。”说完，还摇了摇扇子。华仓也不再点破他，看他洒脱又务实的样子，点点头，抿着茶想，不知华清是情窦未开还是怎样。赵柳州看华仓停下话头，便行礼退出茶亭。
　　郑明等华仓悠闲地喝完一杯水，见他又自酌一杯，已有些着急，问他：“可是与耕仙谷有关？”华仓答道：“正是。师兄记得去年我陪齐月去清凉山采仙草那次？我偶然发现一截芳华木，齐月建议养在矗岳宗，你认为如何？”“噢。那它现在在哪儿？”郑明抱有一丝侥幸。“飞云台”，华仓看着他微微笑了。
　　这还问他干嘛？想来那芳华已经在飞云台住一年了，化形需十月，此后生长十日如人一年，现在也有六七岁的样子了。郑明抚额喝了几口茶。“你是想让他入门，拜你为师？”华仓点点头。“什么时候？”“三个月后。”华仓回答。郑明稍作沉吟，问道：“传闻芳华化形后成长极快，天赋又高，善加教导，能成大器。只是他本身极易招人觑觎，若不能保护好，必会带来灾祸，你想好了？”华清正色回答：“想好了。我与齐月商议，耕仙谷帮忙掩护，会再种更多花，现在已着手做胭脂。师兄觉得，胭脂铺取什么名字好？”
　　“千华。”郑明稍一思索回道。既然先斩后奏，又问我做甚。这又是女人家的小玩意儿，我一介武夫哪里可比你们风流倜傥霁月当空？他暗暗埋怨，“哼”一声率先走了，留华仓一人，似笑非笑得喝茶。
　　走出茶亭，绕过回廊，华仓便见赵柳州在莲花池边喂鱼。“我记得这池中有红莲，夏天开得很热闹，现在倒是还没冒芽。”华仓开口道。“是的师叔。千叶红莲，四月中就开了。”赵柳州边回答边躬身行礼。“你移一些红莲种在飞云台。”赵柳州边应边想，飞云台也有莲花池的，师叔肯定是种的白莲，飘逸又出尘。突然喜欢这姹嫩粉嫣红的，与他一贯的高雅气质、脱俗品味太不相符了，怪哉。
　　他向行武室去找师父，此时掌门正在指导师弟秦正秋等舞剑。“师父”，赵柳州喊一声，走至近前斟酌着说：“华师叔夸赞往年莲花开得好看，要移植一些去飞云台。”郑明猜想他大概是为那芳华准备的，便摆手答允道：“送去吧”，又补充说：“他要做什么，你听他吩咐，不用回禀我。”赵柳州听他这样说，抬头看他神情，见师父脸上有些不乐意的样子。赵柳州想到，红莲是师父最喜欢的花，这些还是已故去的师母栽种的，之前是连小师妹也不让随意采摘的，师父对师叔倒是真大方。
　　耕仙谷弟子负责摘花做各种胭脂，矗岳宗自己在山下的清风镇人流量大的地方选址开了铺子。大家稍一打听，便知修仙大派矗岳宗多是男修，开铺子卖胭脂当真是个新鲜事；而蜀地药宗耕仙谷，仁心妙手，医术卓然，许多药品有市无价，声名传扬万里。于是镇上民众百口相传，一时间热热闹闹，抢购胭脂的，来看男修的，熙熙攘攘，直从开业忙了三五天，下批货也被预订了四分之一。更是有那些山下无聊闲散之士，追到太和山脚，要拜入外门，随华长老齐长老学做胭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