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师真的只想摸鱼》槐花饼子

1、第1章 赵晏如与王二丫

　　凡历大庆三年，恰逢五岳门招收新弟子。

　　原本荒无人烟的五岳山山脚下，霎时比帝都还热闹上几分。

　　“要说这修真界里排得上号的，可就不能不提五岳门。”客栈的说书人一合折扇，眉神采飞扬，“五岳门，顾名思义，可不就五个山头，但大伙可万万别小瞧了他，如今修仙门派多如过江之鲫，千百年来经风吹浪打还屹立不倒的，可也就咱五岳门了。”

　　座下那些个有见识的，知道这说书人的话半真半假，真的那部分还有所夸大，但听得津津有味的，也有那么一桌客人。

　　矮点的是个约莫十一二岁的小丫头，皮肤黝黑，粗布外衣打着补丁，草鞋露着脚趾，双髻扎得不那么对称，刚捞净了碗里最后一根宽面，双手捧起比脸大的海碗，呼啦呼啦喝着面汤。

　　坐她旁边年龄略长的女子衣着就体面些，眉清目朗，举止斯文，虽然面上带着长途奔波的疲态，但还是不掩其仪态的端庄大方。

　　“赵姐姐，这五岳门这么厉害，那他们会收我们入门吗？”

　　拍拍灌了面汤才勉强填个半饱的肚子，王二丫在长凳晃荡了两下腿，问旁边还没吃完的的赵晏如。

　　赵晏如放下了筷子，这素面连丝儿油花都没有，惨淡得像她此刻的心境。

　　“我也不知。”这一路打听来，能进五岳门的非人中龙凤不可，赵晏如并不看好自己和王二丫的前程。

　　听了这话，没吃饱的王二丫更难过了，赵晏如连忙安慰她：“志之难也，不在胜人，在自胜。”

　　而王二丫连问“什么吱吱吱”都没兴趣了，赵晏如看自己的劝解无效，直接把剩下小半的面往王二丫面前一推，说自己饱了。

　　果然，王二丫不好意思咧嘴笑了，心情立马转晴。

　　这王二丫是在河边浅滩里捡到的赵晏如。

　　那天正是落日时分，村民踩出的羊肠小道若隐若现绵延曲折，王二丫摸出怀里最后的馍馍打算掰口充饥时，就望到了前边有个人面朝下趴在河边，大约是具尸体。

　　王二丫刚满十二岁，正是听了河里有水鬼也硬要吵着要下水瞧瞧的年纪，看见路边一具疑似尸体也不说害怕，跑过去想看看人还有没有救。

　　要是命不好咽气了，她也能看看对方身上有没有铜板或者干粮不是。

　　王二丫把馍馍塞回去，哼哧哼哧费劲把人转过来，结果原来人倒没死，被她一动惊醒过来，颤巍巍睁开眼，是个看起来约莫十七八的姑娘，衣服湿透，头发打结成绺。

　　“没死啊，没事儿吧？”对方和自己同样是女子，看身形打扮又是个娇小姐，王二丫也就没什么提防心。

　　“不太好，谢谢你。”

　　这个从昏迷中惊醒过来的人就是赵晏如，她尚有几分不知今夕是何夕，谢过王二丫后思维开始回笼。

　　“哎，什么谢不谢的。”被郑重道谢的王二丫有点害羞，“我叫王二丫，你叫啥？”

　　“鄙姓赵，名晏如。”

　　王二丫顺了半天没弄明白这人倒底叫啥，伸了把手把人帮忙从地上拉起来：“你怎么在这儿，不小心掉河里啦？”

　　赵晏如听到这话不由神色一暗。

　　赵晏如是个孤女，不记事起就被村里打光棍的老秀才捡回去养着，别的姑娘学女红操持家务时，她天天跟着养父之乎者也。

　　也就因为这，她也算村头乡里出了名的怪胎。小时候同村的一帮捣蛋鬼欺负她没娘合起伙来笑话她，她气坏了骂人，什么小人党而不群，愚而好自用，其无后乎，接连出来，惹得对面哄堂大笑。

　　小孩子听不懂，旁边的大人倒是知道无后这话说不得，一巴掌打过去质问赵晏如你瞎说八道什么呢。

　　赵晏如那时候也就六七岁，庄稼汉手粗劲大，她被整个扇到地上，牙也掉了一颗，鼻涕眼泪糊了整张脸，站起来哭得抽抽噎噎含混不清念着什么“人有不为也，而后可以有为”，最后站直了，对那动手的汉子大喊：“威武不能屈！”

　　本来就是个没爹娘的小可怜，瞅她站得直却怕得眼都闭上了，对方最后也就只能骂咧咧走了，去讨她秀才爹的晦气。

　　赵秀才很是读过些书，但中了秀才就没能再进一步，还不知为何一把年纪没成家，人过了中年，跑回赵家村这穷乡僻壤的小渔村，有一搭没一搭教教村里的孩子认字，代写个书信帮人整理族谱好混口饭吃。

　　于是村里人也不太尊敬这秀才老爷，在养女这头受了气就堵在赵秀才家门口大骂，也不知道咱赵家村谁才是真老绝户，气得赵秀才在自家屋里来回转了八百圈，对着始作俑者赵晏如叹了一整天气。

　　赵晏如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做得不对，拿树枝抄了一院子的孝经给爹道歉。

　　但直到长到大，赵晏如也就这么个驴脾气了，比她那酸儒爹还能拽文。虽说她相貌齐整，但谁愿意请这么尊大神回去？再加上赵秀才没多少家产，赵晏如磕磕绊绊长到了十七，还是个没人求娶的滞销货。

　　赵晏如不知自己生辰，莫约过了十七岁，赵秀才就没了。赵晏如葬了养父，本以为能在乡里教书糊口，但她一介女流没人拿她当回事，结果也可想而知，这日子一天赛一天落魄。

　　但谁成想能落魄倒霉成这样？

　　赵家村是个海边小渔村，世代靠海吃饭，俗话说宁上山莫下海，再加上近几年出海是怪事接连不断，整个村子不能说揭不开锅，但当然也富不到哪儿去。

　　赵晏如从小跟着爹念书写字，没下过海，也没那打渔织网的本事，就没觉得这事儿能和自己有什么联系，谁成想这天半夜里睡得正香，就被村里乡亲绑着换了件好衣裳，说是要祭海神。

　　赵晏如被塞住了嘴，气得呜呜大叫，又惊又怕，被整个麻利打包抗走，合着猪头肉，杂鱼汤，煎饼菜包外带一大把香，齐齐扔进了海里，还给她腰间捆麻绳坠了磨盘大的石块，唯恐她偷生。

　　昏昏沉沉在水里沉下去时，赵晏如怨恨极了这群无知又恶毒的村人，欺负自己孤身一人没有亲族能依靠，又想着自己还年轻，可万万不想下去陪自己秀才爹。

　　怨恨与贪生的情绪滚了几个轮回，赵晏如只觉得天地虽大却容不下自己，又觉得孤独死在漆黑海里好不凄凉，就在逐渐失去意识之际，却听耳畔传来了迷蒙的歌声。

　　像晴天夜晚碎在海面的月光那样温柔。

　　再醒来她人就在河边了，幸运的是发现她的不是歹人或豺狼，是比她还年幼的王二丫，真是天不绝人之路。

　　王二丫个子不高，但身材均匀，骨架结实，肤色略黑，脸庞被晒得发红，还带几颗小雀斑，笑起来带几分憨。

　　“请问王姑娘，这里是何处？”

　　“我不知道，姐姐叫我二丫就行。”王二丫大大咧咧回答，“我听村头那算卦的说往北边走有神仙收徒弟，又跟家里闹掰，就自己跑出来了。”

　　赵晏如听她说起家里人，想起自己回不去的家和没人祭拜的秀才爹，眼泪就霎时被勾了出来：“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父母就算训斥几句，做子女的怎好离家出走？”

　　王二丫这下不乐意了，自己好心救人，还要被骂。

　　“你才不知道我家情况嘞。你说说，我也不是不懂女儿都是赔钱货，弟弟吃肉我喝口汤是应该的，但我老子娘做得太过分了，我捡条狗自己打山鸡养着，他俩居然吊死阿黄煮肉给我弟吃，我说我娘几句她还让我爹踹我，我不跑我傻啊。”

　　赵晏如这下愣了，圣人只说要孝敬父母，可没说父母不对儿女该如何，看王二丫伤心自己葬身弟弟五脏庙的狗狗，她又觉得王二丫做的也不无道理。

　　看这个满嘴废话的姐姐现在又觉得阿黄可怜了，王二丫也就不生气了。

　　“你呢？怎么在这荒山野外的？”王二好奇地追问道。

　　赵晏如本来就无父无母，全村人还集体拿她喂鱼，现在大难不死，简直快把王二丫当亲人了，坐起来拧着自己湿漉漉的衣服，给王二丫讲了自己的经历。

　　这下王二丫了然了，现在这年头真谁都不好过。“赵姐姐，不如你跟我一起去找神仙吧。”王二丫想赵晏如跟自己差不多，都是孤身一人没了去处，就向她提议道。

　　“北边有神仙？”赵晏如想，子不语怪力乱神，神仙竟存在于世？

　　王二丫倒是也没含糊：“我也是听村口那算卦的老头说的。他说顺着这座山的活水源头往上走，会能看到一座由金子打成的仙山，那仙山五百年才开一次，今年正巧会招新弟子进门。我寻思着怎么着也是个出路。”

　　如果王二丫说的是修真之人，赵晏如倒有所耳闻：世上有大能者，虽无盘古开天辟地女娲造人补天之举，但可以一当百，甚至呼风唤雨，腾云驾雾。

　　赵晏如本已走投无路，听王二丫看似异想天开的念头，觉得倒是个去处。

　　看天色完全黑下来，王二丫摸出打火石，围了一个火堆，和赵晏如亲亲热热凑在一起，还恋恋不舍把怀里最后的馍馍掰了赵晏如一半。

　　这下可把赵晏如感动坏了，边和王二丫烤着火，边暗暗发誓这一饭之恩她必定涌泉相报。

　　当然，那时候的赵晏如还不知道，王二丫是个什么样的无底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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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写原创，请多指教【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