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山雨》十四青青

1、初见

　　无妄峰
　　少年尾随长者一步步迎石阶而上，长者面容肃穆，白衣随雨水不时飘在少年脸上，少年手持纸伞，低首看不清面容，在雾蒙的雨中，愈发显得低沉。
　　“师父。”长者来到殿中，带着男子穿过站立的人群，坐下后又扫视一番，问道:“长青呢”
　　为首的徒弟拱手回答到:“大师兄方才正在练功，刚刚已经叫人去喊他了，应该马上就到了。”
　　话毕，只见一个人背光而入，他的头发黑玉般有淡淡的光泽，脖颈处的肌肤细致如美瓷。衣袂飘飘，修长的双手收起正在滴水的纸伞，青衣衬的他更加长身玉立，一滴雨水从他的额前流下，他缓缓抬起头。
　　少年不由得呼吸一滞，面前的男子面若白玉，但又透着棱角分明的清冷之意，乌黑深邃的眼眸低垂，削薄轻抿的唇泛着微微柔光。一个男子能长成这样，也是天下少有。少年不禁心想。
　　“师父”男子开口，声音低沉，却带有一丝冷意。“长青来了”长者从见到那个叫长青的男子起便带上了微笑，“近来山上一切可好？可有发生什么事？”
　　“不曾”长青恭敬回答完，见师傅点了点头便没有了指示，于是便站到了一旁。似乎感觉到什么，长青看向了师傅带来的少年，见少年看着他便微笑回应，少年被突如其来的微笑怔住了，这微笑如明月清风，雨后初霁，以至于少年心中滋味万千。
　　长者站起来说:“这是你们的小师弟，顾决明。”“来，决明，你先去见过你的各个师兄弟吧。”
　　顾决明望着长青那张谪仙似的脸，不由得出了神，被师父一喊才好似刚刚惊醒，便走到长青面前拱手道“大师兄”长青微微颔首，道:“嗯，我叫楚叶，字长青。”
　　接着顾决明看向了楚叶身边的男子，拱手“二师兄”男子虽样貌不及楚叶，却也是玉树临风，“师弟”二师兄微笑着看着他，顾决明觉得这个二师兄莫名的很友好，不像大师兄那样是个冰雪美人，“我是你二师兄毕澄茄，你刚刚来到无妄峰肯定有许多不习惯的地方，有什么问题可以找我。”顾决明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见过各位师兄弟后，大家便都散了，顾决明由毕澄茄带领着走向后院。毕澄茄一边走一边向他介绍“我们无妄峰是仙界第二大门派。无妄峰有三位真人，分别是咱们的师父玉清真人，他住在栖林殿，还有余霞殿的微尘真人，最后是若耶殿的须菩真人。”顾决明听了便问到:“微尘真人和须菩真人也有弟子吧，今天怎么不见他们呢”毕澄茄一边带着顾决明穿过走廊，为他挡过头顶的树枝一边道“微尘真人座下弟子上千，而最为大家熟知的是他的两个首席大弟子，也就是你白师兄和田师姐”说完看着顾决明微微一笑，顾决明总觉得这笑容有几分狡黠。他又接着说“微尘真人上个月便带着两个弟子下山历练了，估计短期内不会回来吧。”毕澄茄顿了一下说道“至于须菩真人，他总是在闭关，连我都只见过他几面，他座下有一对双生姐妹花，谢晚词和谢晚乔，她们是须菩真人最先收的两个弟子，她们不经常露面。但是后来收的那些弟子们在无妄峰很常见。”
　　顾决明点点头，算是对无妄峰有个大概的了解，他们二人拾阶而上，刚刚下过雨的地上苔藓像吸满了汁水，连带着空气里的湿润让人全身都感觉清新。“你呢，你是怎么被师父带回来的。”毕澄茄随口问到。却没看到刚刚还放松的顾决明眸子突然暗了下去，他的声音略带失落“我原来本在无妄山脚下的会峰镇乞讨，师父看见了我，大概是觉得我可怜吧，就把我带回来了。”毕澄茄一怔，随即拍拍他的肩安慰道“既然师父把你带回来了，那咱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以前的事都过去了。再说，我也是师父从山下捡来的，当年师父下山除妖，在一个被屠杀干净的村子里捡到只有一口气的我，把我带了回来，如果不是师父，早就没有我了。”顾决明看着毕澄茄，似乎难以想象他还有这样悲惨的过去，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到了，这就是我们住的院子。”毕澄茄打开院门示意顾决明进去，却听见顾决明说:“那大师兄呢”“什么”毕澄茄一时没听清。“大师兄呢？他也是被师父捡回来的吗”顾决明看着毕澄茄缓缓说道。毕澄茄摸了摸下巴，看着天空，稍加思索说道:“其实我来的时候大师兄已经在了，或许大师兄也是和我们一样的吧。”顾决明不由得对师父多了几分感激，师父救了他和师兄们，还让他们进入无妄峰修炼，真是心怀大爱。
　　一进入院子，便传来一阵馥郁的花香，院中是一个圆形的池塘，池边郁郁葱葱，池中莲花朵朵似云似焰，池中有一条幽径，走着走着就隐入藕花深处。毕澄茄带着他绕过池塘走入院落深处，指着东南方向的一间屋子说:“这是我的屋子。”又指着西南方向的一间说:“那是大师兄的屋子。”说罢看向顾决明眨了眨眼睛笑了笑，说“你住哪一间呢，这里空房很多，住哪都可以。”顾决明扫视一番说道:“我都可以。”“那我为你选一间吧。”毕澄茄走向了东北边一间屋子，顾决明赶紧跟了上去，毕澄茄打开门，被这灰尘之气呛了几口，赶紧用手在面前挥了挥，对后面的人说:“这间屋子虽然长时间没有人住，但是呢，却十分安静不受人打扰，你以后就住这里吧。”顾决明朝屋里看了几眼，觉得怎么看怎么喜欢，当下就打扫起来，准备晚上入住。
　　雨还在下着，淅淅沥沥的滴落在瓦片上，又从瓦片上一滴滴落下，像剪不断的水帘。顾决明打扫完屋子后已差不多黄昏时分，山间雾气更甚，缭绕在树林之际。他就坐在廊间看着雨滴下坠。忽然，他听到了远处传来了交谈声，接着，一个人迎着雾气而来，透过雨帘，顾决明看见楚叶撑着纸伞缓缓而来，身姿修长而挺拔，纸伞遮去了他的面容，朦胧中只见他腰间玉佩摇曳，衣摆随着他的步子轻轻飘扬，瘦长而有劲的手指握着伞柄，顾决明不由得又看呆了。
　　以前小时候听老人说过天上的神仙，一直没想过神仙会是什么模样，如今见了楚叶，仿佛记忆中的神仙就有了模样。
　　只听得环佩叮当，隐约在淅沥的雨声中，而后消失在拐角处，空留下一片雨声。
　　楚叶收起纸伞，拍了拍身上的水，推开房门走了进去。少顷，他走到书案前，拿起一把锃亮的长剑，仔仔细细地擦了起来，擦着擦着，他的脑中突然浮现出顾决明的脸，又是一个师弟，师傅每年都要从山下带回几个孩子收为徒弟，大家便也习以为常。
　　从记事开始他便在无妄峰了，忘了自己从哪里来，父母是谁，家在何处。师傅于他，恩重如山，只是楚叶此人性格偏冷，不善于表达，不会像毕澄茄那样八面玲珑，因此师兄弟对他只有敬重却不会像对待毕澄茄一般嬉笑打闹。
　　楚叶的剑叫做叶青，从他弱冠那年师父赐给他，到如今已经三年了。修仙之人的剑便是他们手中最利的武器，修仙的最高境界便是人剑合一，人既是剑，剑即是人。
　　顾决明一晚上都睡不着，不是因为地方陌生，而是因为饿。他昨天等到半夜发现师兄们的灯都熄了，也没有进食。他才恍然大悟，师父师兄们已经有了仙根，哪里像他一样用得着吃饭。房门被敲响，顾决明一打开房门就看到了面带笑容的毕澄茄。
　　“早，师弟，昨晚睡得怎么样，还习惯吧。”毕澄茄双手交叉在怀里，笑着说。
　　毕澄茄虽没有楚叶那般谪仙之姿，却也是个美男子，星眉剑目，玉树临风，加上他总是面带微笑，看着比楚叶多了不少亲和之意，因此毕澄茄的人缘很好。
　　但是此刻顾决明却没有心思去欣赏这个美男子，就在他刚准备开口说话的时候，肚子突然传来一阵咕咕咕的声音。毕澄茄静了一会，在意识到顾决明是饿了的时候拍拍头“你看我都忘了，你现在跟我们还不一样，你还需要吃饭，看把你饿的”顾决明尴尬到想找个地洞钻进去，讪讪道“其实也不是很饿……”“走吧，带你吃饭去”说着毕澄茄就拉着顾决明走了。
　　楚叶走出房门，看着毕澄茄和顾决明双双远去的背影，一时竟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
　　……
　　毕澄茄将顾决明带到院落旁的一处小屋“这里有从山下带回来的食材，你可以自己找点吃的。”说罢就将顾决明推进小屋。
　　……
　　吃了点东西果腹后，顾决明觉得整个人精神多了。由毕澄茄带着来到栖林殿听早训。早训是这里的必修课，无妄峰几千弟子每日清晨都要在自己师父殿中听训。不知是昨晚没睡好还是这听训太过于枯燥，顾决明只觉得自己的眼睛实在睁不开。
　　早训结束，毕澄茄和众位师兄们都去了后山练功。顾决明此时还不具备练功的资质。因此他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蒙上被子就睡着了。
　　这一觉似乎睡得格外漫长，顾决明醒来的时候，晚霞已经红透了半边天空，映照在他窗前的地板上，金灿灿一片。他起身吃了点从小屋拿来的干粮，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吃饱喝足后，走出了房间。
　　大师兄的房门紧闭，二师兄也是如此，想必是练功还没有回来。顾决明感到百无聊赖，于是他又回到房间，坐在床上开始打坐。
　　……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远处有人声，接着又是房门合上的声音，然后院子里又归于一片寂静，想必是师兄们回来了。此时天也已经黑了下来，顾决明洗漱一番后又躺到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