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1年的旧事》孟薇

4、第 4 章

　　高拣枝和刘不栖一前一后朝院外大门走去，便看见雕花铁门外停着一辆雪铁龙，哨兵向两人敬了标准军礼后打开大门。
　　听见开门声，缩在汽车里的何琨立马从瞌睡中醒来，打开车门便见着等了将近一小时的男人正好站在车门边。
　　“原来是何大统领，真的不好意思，这么冷的天儿让您在外边久等。”高拣枝适时出声客套道，丝毫不觉得让这样一个昔日风光无限的军阀头子在外面等他这个将军身边的副官睡醒有什么不对。

　　何琨神色憔悴，五十岁已经有六七十岁的模样，他极力压下烦躁不满，脸上堆着讨好的笑，整了整窝皱了的军大衣，一双沾了血迹的高筒靴蹬地陷进雪地里，身边跟着的兵立马也下车守在一侧。

　　“高老弟不用这么客气，这都是我来得太急，带着这一号人事先没打招呼就在这门口，没让你们的兵扫射成马蜂窝就已经是万幸了。”何琨面上笑眯眯，心底里却是暗自骂娘，想他自从掌权后十余年都没这么低声下气过，何况还是对着这样一个中校军衔的人，只不过当下的情况容不得他像以往那般傲世轻物。

　　高拣枝嘴角轻勾，眼中是抵达不见的深意，带着皮质手套的手礼貌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这事是我待客不周，何老别客气，赏光寒舍，茶正热着，还有温好的竹叶青。”

　　一听有酒，何琨这嗜酒如命的老酒鬼一下子亮了眼睛，这段时日忙着保命，哪敢松懈下来喝喝酒？所以当听到高拣枝依旧这般客气地请他，丝毫不见轻慢，想着自己的余威尚存，心中不免更是高兴，连忙道：“嗳嗳，高老弟是个实在人！”

　　高拣枝笑意加深，领着何琨就进了自己的宅邸。刘不栖带着何琨身边的副官跟在后头，他用怜悯的目光看着何琨一摇一晃的背影，啧啧摇头，他家高副官礼貌恭敬的外表下是个什么狡猾心思，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何琨，是出了虎穴又入了狼窝。

　　高家住宅的铁门吱呀关上，将外面一大队士兵隔绝在外，灰暗的天空不着边际地飘下大雪，守卫在外的士兵军服上早已积了一层厚雪身形也不曾动过，黑漆漆的枪端端正正地背在背上。
　　跟着何琨一起来的方正晃晃悠悠在大宅外，瞧着这气派的建筑，不由得想起他们家司令以前也是一手遮天的主儿，只不过人生总有大起大落，一时失了势。方正啧啧叹息，抖了抖肩膀上的积雪，不由得开始打起盹儿来。

　　屋内。
　　正是壁炉火烧的最旺的时刻，暖烘烘的，何琨招来自己的副官，脱下军大衣，却被高拣枝一手接过，他愣了愣，不由得不好意思：“高老弟，你这……也太客气了，今时不同往日，我手底下就剩下军队，没有北三省总领的权势了。”

　　高拣枝笑着，将军大衣不着痕迹地递给恰好站在身边的刘不栖，言语愈加恭敬道：“这说的哪里话，何老的能耐是我等小辈学习的楷模，就算一着不慎，那派头气度总该是在那的。”说完，他将下人搁在茶几上的官窑酒蛊从温水里拿出来，摆上酒杯。

　　这一来一去，更是给足了何琨的面子，一下子将何琨最后的疑虑也打消掉了。他捋了捋袖子坐下，接过高拣枝递来的酒嗅了嗅，紧接着啜了一口，便是心满意足道：“好酒！”

　　“何老喜欢就成。”高拣枝眼睛弯弯的，看着何琨手中的瓷杯笑意深不见底。

　　屋外。
　　雪地上突然出现一队士兵，那纹丝不动的哨兵肩膀动了动，可肩上的积雪却没有抖落丝毫。他一双眼斜睨着外面何琨带来的军队，大概预估了数目，随即向周围的同伴打了个暗号。
　　不知是不是太冷了，正在打盹的一伙人一个寒颤惊醒，警惕地朝四下打量几番，和自己人换了班后继续打盹。

　　刷剌剌------

　　整齐划一的举枪、上膛声在这沉闷的空气里格外明显，立马将这帮刀口舔血的人彻底惊醒。

　　“你们！！！”何琨带来的军队只剩一个营的人，为首守在外面的是营长方正，他早就觉得今天这番匆忙前来投靠对方早上的态度不对劲，但看高拣枝的态度也没有异样也就放松一下，哪知偏偏就在此刻来的突然，被彻底围了才发觉！
　　守在门口的那哨兵什么废话也不多说，就着这暗沉的天色，举起手中的枪杆子对着那方正就是一枪，没什么声响，只见刚刚还雪白得圣洁的地上立马沾了一长条的雪，点点绽放，像祁家军家后院种的梅花。

　　这丝毫不拖沓的打击彻底让这失了首要人员的百来号人慌了神，他们上过战场，这才刚刚下了战场便长途跋涉前来私下投奔，本以为会很顺利，接过没想到祁七爷手底下这帮人更狠更黑，直接来个瓮中鳖，他们这外面的被解决，里面的司令也活不出来。

　　砰砰砰，一阵闷沉的扫射，这一个营百来号人刚准备抬枪就被永远地解决了。一切都来得太快，一片雪花都还未来得及落地融化。

　　汉城的天还在下雪，高家外面的雪地上已经躺倒数百具尸体，原本平整的积雪地因为拖拽尸体已经留下一道道深坑，但因为每一枪都快很准，因此便没有多少血溅脏这地。
　　外面的隐患已经解决，为首的哨兵远远地朝二楼的人打个手势，这高家屋里投射出来的灯光便是明明灭灭，远远地可听到里面突然传来瓷器摔碎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