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谓魔道》南蘇

1、第 1 章

　　承天之大统，束道于己身。
　　天空未有微沉，然有细雨落下，通忌殿前两侧茂盛的青竹叶上时常有水珠凝落而下。
　　殿外不远处，一白衣少年跪于青石台上，白衣两侧画有几许竹纹，胸前绣了一株小绿竹，手束一颗翠玉珠，腰佩翡玉，正刻克字叶安之，背刻一缕赤羽，发以翠玉环束。
　　少年端端正正地跪在那，好似一株翠竹，身旁一杆龙胆亮银枪竖直而立。
　　身后不远处，正有两人撑着竹伞快步走来，两人装束与少年相仿，唯有腰间玉佩上刻的字不同。男的刻克字徐道宽，剑眉星目，英气飒爽，女的刻克字封婷婷，朱唇粉面，眉目如画。
　　两人来到叶安之身前停了下来，封婷婷缓缓蹲下，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盯着叶安之道：“大师兄你是不是睡着啦？”
　　叶安之睁开了双眼，目似星河面似玉，身躯凛凛相貌堂堂。
　　正色道：“师妹，此时不该开为兄玩笑。”
　　封婷婷吐了吐舌头，撒娇道：“大师兄快起来吧，别跪了，都下雨了。”
　　叶安之摇了摇头，表情凝重。
　　一旁的徐道宽抬起伞来，看了看不远处门窗紧闭的通忌殿语气平淡道：“叶师兄，平日观你煞是精明，如今为何这都想不明白呢，再这么下去只会让殿主难堪，何必呢？”
　　叶安之嘴角微微翘起，轻哼一声道：“徐师弟一向心性过人，非叶某能比，只是你我道有不同，平日里我也不曾怠慢师弟，今日为何却要奚落与我？”
　　徐道宽皱了皱眉道：“叶师兄切莫误会了师弟，只是为了那区区凌上宗叶师兄似乎真的有些过了，毕竟……”
　　“过了？那可是数千条人命啊，徐道宽难道你修道都修到狗身上去了？”叶安之愤怒的看着徐道宽，打断了他的话。
　　“叶安之你过分了！”徐道宽怒道，右手缓缓摸向了身后的玉笛。
　　“你们都别吵了！”封婷婷见势不对，立马起身喊停，粉白的脸蛋上微微有些涨红。
　　还好封婷婷的话两人都能听得进去，徐道宽收了手，叶安之也没再继续接话。
　　“大师兄，起来嘛，爹爹平时最疼你了，比疼我还疼你，你们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阿，啊？”封婷婷拉扶着叶安之的双手语气柔和地试探道。
　　“师妹！”
　　叶安之的双手被封婷婷托扶着，想甩开却又不能这么做，甚是为难。
　　封婷婷知道叶安之的心性，微皱眉头，鼓着脸气道“好嘛，说不动你。”
　　说着就向通忌殿走去，“那我就去替你劝劝爹~”
　　外间就只留下了叶安之与徐道宽二人。
　　“为了一个凌上宗当众为难师尊，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看着远去的师妹，徐道宽叹道。
　　叶安之摇了摇头，道：“仅仅只是凌上宗宗主修了魔道，与其徒众又有何干系，非要赶尽杀绝？”
　　徐道宽轻笑一声道：“你又知道无关了，万一他的徒众也修了魔当如何？宁可杀错不可放过的道理你不懂么？”
　　“我真的不懂。”
　　叶安之神色茫然，早已没了往日的那份坚定。
　　徐道宽用看傻子的表情看着叶安之继续道：“这你都不懂？他凌上宗虽为旁门却也是正宗，可如今宗主都带头修了魔道，我承天宫岂能放任不管？”
　　“唉，此次宫主必然也是迫不得已的，为安正道，必须得给天下一个交代，得给天下立个规矩。”
　　“呵呵，如此正道，那我确实不懂了。”
　　“你若不愿懂，自然没有人能逼你，只是我虽事事与你争，却不希望你这么容易就折了，尤其是在这。”徐道宽看了眼叶安之，心中五味杂陈。
　　‘打败你的人该是我，而不是……’
　　“你再这样跪下去，只会有一个结果。对于承天宫而言我们只不过是外人，纵然天赋出众了些，亦是外人。”
　　徐道宽看向叶安之身后的远方，似有所感。
　　“我不信，承天大统，不至如此。”叶安之双目有神，纵然对上徐道宽依旧无所退让。
　　徐道宽轻哼一声似是觉得好笑，道：“你不信就算了，你若走了这承天宫还真没我看的上的人了，天气凉了，我就不陪你了，先走了。”
　　说着徐道宽撑着伞，懒散的挥了挥手向远处走去。
　　里间，通忌殿殿主封相厌，站在门前瞧着外间跪在雨中的叶安之，也不禁有些感慨。
　　叶安之天赋出众，七岁入门，十二岁便可熟练掌握金、水、火三位元素，十五岁三种元素熟练焰化，一手枪法也算是技压群雄同门之中鲜有敌手。‘可惜了’
　　“爹~大师兄都跪了十日了，你就不能……”
　　“别的事情都好商量，唯独这件事不行，别说十日了，就算百日，他要跪便由他跪着去吧。”
　　封婷婷话还没说完，便被封相厌抢了过去。
　　“爹~”封婷婷扯着封相厌的衣角撒娇道。
　　“不行就是不行，没什么事的话就早点回去，我这里不欢迎你。”封相厌扫开了封婷婷的手，自顾自的向内走去，一点儿也没有和封婷婷继续聊下去的意思了。
　　“爹，你宁愿在这里偷看，也不去把师兄叫起来，明明你自己也心疼，哼！”封婷婷气的跺了跺脚，摔门而去。
　　“大师兄，我爹那个老顽固说什么也听不进去。”说着，封婷婷自顾自的跪在了叶安之的身边，面朝着通忌殿，笔笔直。
　　叶安之无奈的看了一眼封婷婷摇了摇头，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里间，“我就说嘛，封老果真生了个好女儿！”
　　封相厌苦笑着摇了摇头，“老楚啊，你就别奚落我了，家门不幸呐！”
　　被唤作老楚的是承天宫六支柱之一无息殿的殿主楚天养，衣衫上的金色竹纹便是殿主身份的象征，同时代表身份的还有那块翡玉，上面的字都烫着金，至于束发的翠玉环，外围扣了几圈金线，颇有竹子一节节的味道。
　　修道者对于这些俗物早已不入法眼，只不过是为了分个主次罢了。
　　楚天养尝了尝桌上那盏琉璃茶杯中的铁观音，语重心长道：“封老啊，这件事你要是不尽早摆平，宫主迟早是要找你的啊。”
　　封相厌象征性的撇了撇茶水中的茶沫，皱着眉轻声道：“再等等吧，兴许过两天就想通了呢。”
　　楚天养笑了笑，也没有戳穿他。
　　三日后，绵绵的细雨早已停了两日，这两天虽然出太阳，远处却还是有几片阴云浅浅的藏在了那儿。
　　关了十几日的通忌殿总算是开了门，细微的春风吹在身旁，本该是个舒适的日子。
　　“你们二人起身吧。”
　　封婷婷一听这话，立马就站了起来，一脸希冀的看着身前的父亲，小手还时不时的拽拽一旁还跪着的叶安之。
　　“师兄你是不是腿麻了，怎么还不快站起来？”
　　叶安之仍旧跪着，也不说话。
　　封相厌沉声道：“现在师父的话也可以不听了是么？”
　　“师父我不明白。”
　　叶安之依旧跪着，没有起身。
　　封相厌长叹了一口气，一脚踹在了叶安之的胸口上，叶安之整个人倒飞了出去，趴在了地上，口中含着一口鲜血强忍着没有吐出来。
　　“师兄！”
　　封婷婷想要跑过去，却被封相厌拉住了。
　　“父亲！”转身看向封相厌的瞬间，本想求情的话就放在嘴边，却怎么也发不出声来。
　　封婷婷从未见过父亲发这么大的火，这是封相厌第一次用这种眼神看着她，即便是她也非常害怕。
　　“回去吧，就当你从来没来过。”
　　叶安之一手按着胸口，一手撑在青石上，勉勉强强的将身子支了起来，没等站起来，叶安之又松开了撑在地上的手，头硬生生的叩在了青石上。一共三次，每一次叩下额头上都会多出几道血痕，第三次落下之时，叶安之没有再起来，仿佛是脱了力一般，在那挣扎了许久，却依旧不见他抬头。
　　“叶安之，老夫方才那一脚已经断了你的仙路，如今你再这么折腾恐怕又要断了自己的命途，你可当真是个执着之人呐。”
　　“当年从万千弟子中老夫偏偏挑中了你，平心而论老夫以你为荣，若还有力气便回去罢。”
　　叶安之身子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口中的鲜血再也并不住了，一口喷在了地上，青石板霎时染上了血色，不用憋着这口血叶安之也是轻松了许多。
　　叶安之单手撑着膝盖，深深吸了几口气，勉强着自己站直了身躯，胸口的疼痛仿佛要撕裂了一般。
　　叶安之看着远处的通忌殿，望向更远处的承天宫主殿，笑了，嘴角的鲜血混着口水流了下来。
　　“父亲，师兄他会死么？”
　　“人难免一死。”
　　望着叶安之倔强的背影，封婷婷眼里的师兄逐渐朦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