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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七 章 小人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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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小人物
世上偏偏就是有那么些人,做着些令人厌弃的事,给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再平添些悲欢离合的插曲。都是天意。
周月亭醒来的时候正躺在一片绿茵茵的草地上,旁边是朱栏金漆的侧门。这便是周宅。他生活了十七年的地方。
他打量了一圈周围,脑袋昏昏噩噩的,不明所以为何会来到这里。正午的阳光耀眼的让他目眩。
眼前,仿佛儿时的自己还和父亲在追逐玩耍,阳光一如今天这般好,周宅的荷花更是开了满池满眼,变成了名副其实的锦园。
玩耍正酣,佣人送上冰凉的水果汁来。季昶取了一方冷帕子给他揩去额上的汗,温柔的说“看把你疯的”。母亲或者会在这时来打断他们,让季昶签几份文件,不冷不淡地拍拍他的头,说“叫爸爸一起去阴凉地歇会儿”。
他便受宠若惊的奔去把季昶喊来,一家人坐在凉亭的石凳上,喝碗冰凉沁口的百草斋凉茶。听季昶讲几个笑话。这时,母亲会露出难得的笑容。他也幸福的像是泡在蜜里一样……
呵……都是转眼云烟。
家对于自己来说,只是一个沉重而冰冷的词语。那少的可怜的甜蜜,再也不会回归他真实的生活。
“你还来这里做什么?”
周月亭被打断,不悦的,向周宅打开了一线的大门里望进去。周辛梓阴鸷的眼神划过八月灼热的空气刺在他身上,像两道冰霜,直接而跋扈。
冷笑一下。无言转身。即使是现在,他对这个废物一样的舅舅也是十二分嫌恶。他要去找季昶,不屑与他废话。
“你这小杂种!还狂妄!” 周辛梓被周月亭的态度激怒。
顺手抄起怀里的鼻烟壶,直直向周月亭的脑袋砸去。
“啊!”
月亭没留神,狠狠受了一下。
踉跄跪倒在地,疼痛让他的意识有一瞬间抽离。但马上清醒过来,向后脑膜去,一掌的鲜红。周月亭看着自己的手心怔愣了一下,一股如蛆跗骨的颤抖突然席卷了他的全身,他痉挛的倒地不起。
周辛梓被周月亭的反应吓了一跳,莫不是自己杀人了吧?近去一看,又换上了一副得意小人的嘴脸。
“嘿嘿……瘾又犯了吧?早知道你这么落魄,我也大人不计小人过,不和你计较。只不过……你这样,郭季昶那厮都未必再瞧得上你啦!哈哈。”
听到周辛梓的话月亭心里一痛。但更快的,另一股力量便控制了他的理智。他边咬牙切齿的恨着自己,边不自由的摸索。
“……烟……烟……我要烟……给我烟……”
混乱的月亭什么都分辨不清,瘾一上来,就如同上千万的蚂蚁在噬咬着他的心,浑身的骨骼都酸痒的难耐起来,只想不住的抓。
他看到周辛梓的鞋走到自己的面前,那上面若隐若现的烟叶子味道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便忍不住,抓住周辛梓的脚踝,把脸贴在那鞋面儿上狠狠地嗅。
“啧啧~~瞧你那副下贱的样子!怪不得天生是让男人玩儿的料!”
“……求……求你……”
顺着声音,周月亭艰难的昂起头来向他,眼神却连焦点都没有了,话里却透着一丝兴奋,“……给我……哈……一点儿……我保证就给我一点……一点儿就够……求求你……”
他的双手紧紧把着周辛梓的腿,像溺水的人抓着救命的稻草。癫狂一般。
周辛梓看着周月亭的丑态露出了玩味的笑容,青紫色的眼圈更添怨毒。是该他的把戏上场了。
一脚踹开疯魔的周月亭,他回身向院儿里招呼。
“来人!把这个杂种给我扔到大上海的后巷里去!”
大上海的后巷,是人人都不愿提及的腌臜地方。那些流离失所的人,抽大烟把家财抽空了的人,乞丐,无名的卖身者,都半死不活的积聚在那里。暗无天日的等待着路人的施舍或者悄然而来的死亡。
经常,有些雾气弥漫的清晨,垃圾工会发现后巷里又多了一具尸体。他们会随着垃圾车被运走,终无人问津。
这也是一个清晨。
“你怎么起这么早?”一个衣着妖艳的男孩子从后面搭上了另一个男孩子的肩。
乍一看两人具是青春年华,只不过一个像牡丹,一个像腊梅。
“你起得早才奇怪吧?刘总务‘声名’在外啊……”腊梅样的男孩子调笑说。
“哼!”“牡丹”不屑,“一群人模狗样的东西。”
“腊梅”笑,“说话小心了。别让邹老板听见。”
“牡丹”一皱眉,声音陡然高了八度,“听见怕什么!他还不是指着我给他日进斗金!”
“腊梅”不说话,收了“牡丹”房里的垃圾就走。
“牡丹”奇道:“乖乖~你怎么做起这下人活计?不都是苟东做的么!这让邹老板知道怎么得了?”
“嘘!小点声。”少年四下打量了一下,“苟东病了。不是什么大事,别说出去。苟东一家子还指着他这点钱生活。”
“哼!就你好心。”妖艳的少年换了个睥睨的姿势,“别说我没提醒你。这年头善心可不值钱了。别让人把你拖下水就好。自己掂量。”
少年冲他咧嘴一笑,不声不响的拎着垃圾往后巷去。
话说这少年,正是当日和周月亭有过一面之缘的陆鸣。他是大上海的红人,也是邹启善的专宠。他打小被买来,十年风月,却没有消磨他天真的本性。正如这旖旎乱世的一枝红梅,傲霜独立,不巧却被他邹启善得了去,福祸不可说。
陆鸣扔垃圾时看到了周月亭,他脸上流着血,身上也鲜血淋淋的,好像快死了。
探了探鼻息,还尚有口气。陆鸣就偷偷救了他回去。他感叹周月亭怎么落到了这田地,想想谭氏崩盘,对周家影响肯定不小,只道是乱世弄人。当下要考虑的,是怎么处理这残局。
“疯了你了!我说你什么来着……你怎么还捡这么个烫手东西回来?”“牡丹”一样的少年褚云嘉怒道。
陆鸣一脸苦愁,“这不找你商量……好歹认识,总不能扔着不管……”
“认识个屁!你这算什么……”
云嘉看着陆鸣那张可怜巴巴的脸,实在不好说什么。他本是嘴巴恶毒,心地却也是好的。
“算了,算了。这事千万别让邹老板知道,先找个医生给瞧瞧。”
“恩。那要不要跟周家打个招呼?”
“千万不要。把他扔到那种地方,不就是要他命么,谁知道什么人干的。不要惹祸……唉!你就不应该捡他回来。”
“那我去找医生……”
“算了。还是我去吧。”
“谢谢。”
“哼!”
……
一夜无事。陆鸣却忧心忡忡。
医生说周月亭的外伤没什么事,但是,他却被人阉割了。不知是谁下的这么毒的手,竟做出这等羞辱人的歹事。
“……他快醒了,这伤……怎么跟他说?”
“哼……他自己不会看?”褚云嘉说。
“可这……”
床上的月亭动了下,下身奇异的疼痛让他转醒。他看到两个清秀的少年,一个一脸关心,一个一脸冰霜。
“我这是在哪里?”
“大上海夜总会。”
“呃……”他想坐起来,却几乎又痛昏过去,“我怎么了?”
“快别动,好好躺着,你受伤了。”陆鸣赶快扶上来,瞪了褚云嘉一眼。
云嘉不爽,“够拖累人的了,还自找苦吃!”
“云嘉!”陆鸣吼他,又向月亭,“别听他胡说,你先安心养着,我们再想法儿送你去郭季昶那儿。”
听到郭季昶几个字,周月亭的心又颤了颤。他掀开被子,只看到自己的下身裹着重重地纱布,一动弹,就刺痛难忍。
他不禁用手摸去,心里登时咯噔一下,惊恐的看着陆鸣道:“我的……”
陆鸣一脸苦涩,“我捡到你时,你就伤成这样……你可记得是谁做的?”
周月亭冷笑得扭曲,天意弄人,天意弄人……一想到周辛梓那张嘴脸,气急攻心,又晕过去了。
“我看这祖宗……不如死了算了,这还怎么活?”
陆鸣不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这件事搁哪个男人身上都受不了,何况周月亭了。他和郭季昶的事陆鸣也是知道一二,可这么一来,郭季昶还……骨肉一场,但愿总不会像情人那般易抛吧。
想罢又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