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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十章 幸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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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了个身,胸口被绷带上的结硌得生疼,伸出手往旁边摸了摸,被窝里还留着余温,却没人。睁开眼睛,天色已经大亮,微风吹起了纱帐,模糊中看见一人坐在窗边。
伸出手把帐子掀起来,心里不由不平衡起来,为何明明是我在上方,他们一个个精神都那么好的样子。他们?我怔了一下,摇摇头,不,我现在……只要想着弈就好了。
他只是随便披了一件单衣,阳光柔柔地洒在他身上,一手撑着下巴,看着窗外,另一手的手指在一物上轻轻敲击着。
看了一会窗外枝叶茂盛的浓绿,他转过头看着桌上,微微笑着说,“殇,可以幸福呢。”
披了外套走过去,才看清桌上放是他常带的那个面具,那张诡异扭曲的平静的人脸。黑红的颜色和阳光下的他一点也不配,我用手环住了他,低声问,“殇是谁?”
他慢慢说起那些过往,说起他印象中爹爹和君父的离世,状似癫狂的叔君,被烙上印记的痛楚,被唤作妖孽的不甘,与世人隔离的孤寂,杀掉殇时候的迷茫,还有很多很多的血腥和杀戮……
我抱着他,心里充满了爱怜。
他靠在我怀里,低声问,“雅儿,你会不会后悔,是不是觉得我太……”我凑上去温柔地吻住了他。
没有过去,只有将来……彼此都已经有了最亲密的接触,我又怎么会反悔?
“我会遭到天谴的。”他说,“我以前觉得无所谓,可是现在……有点怕了。”
轻笑着去亲他额头上的刺印,“如果真有天谴,我陪你就是了……再说,在沐雨的时候,我也造过杀孽。”
“不一样,”他轻轻摇了摇头,“你是为了救我……”
“不是的……”我并不想骗他,也不想骗自己,“我那天去找你确实是想救你,但杀人却不是为了你……纯粹只是为了发泄而已。”他把所有往事都告诉了我,那我也自然应该向他坦白一切,“你听我慢慢说,我曾经喜欢过一个人,他……”
我曾经如此迷恋过一个人,更是从未怀疑过他,也未想过清雅淡泊的他会有另外的一面,他设计了我,我却无法像仇人一样去恨他。
他说他帮我君父报了仇,他说他是为我好,我都理解,所以我漠视了他杀死五皇叔的事实,也不计较他给我下了荷叶青,却再也无法面对那样陌生的他。
真正爱不得,也恨不得。
原以为我能在沐雨做个放浪形骸的闲散王爷,不去见他也不去在乎他,却在知道他要大婚的时候终于失了理智,沾了血。
我讨厌杀人,更讨厌不是自保,不是行侠仗义,只是单纯的发泄的杀人。当年为了不杀人,我下了一次饿鬼道,即使后来四师兄如此羞辱我,要置我于死地,我虽废了他的双腿,却也依然给了他一条生路。
这一次……却是真正蒙了心,失了控制……
若再待在沐雨,会做出其他什么事情来,我也不知道。
所以我只能走。
点点滴滴,那些极致的爱和痛,眷恋和怨恨的过往慢慢说出来,已经并不觉得痛楚,我说着,他全神贯注地听着,转过身来抱紧了我。
“我不会骗你。”他正视着我的眼睛,认真地说,“你不喜欢的事情我都不会做。我不会再杀人了,真的。”
听他这么说,不禁笑了起来,本想等那人对我没有那么大影响力的时候就回去的,不过……弈在佳月比较快乐吧?那和他住在这里一辈子也无妨。
又想起他生病时候说的那两句胡话来,他那时候虽昏昏沉沉的,说的藏在心底的话,我抚摸着他美丽的脸庞,对他说,“弈,我真的很喜欢你……”
“你一点也不详,配不上这种话,以后不要说了。你若想跟我住在一起,我可以养你。”
“下次想要什么东西,不要憋在心里,直接跟我说吧……有什么委屈,也不要转身就走。”
轻轻覆上略带粉色的嘴唇,探入温顺开启的唇瓣,勾住里面安静的柔缓舌尖,挑逗它,和它一起共舞。
绵长的一吻过去后,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水润的唇瓣,用手抬起他的下巴,我笑着说,“以后要多笑笑,不要老冷着一张脸。”
自从那天后,他总是在我身边转来转去,成天黏着我,不停问这问那。看我在家折腾那些药材,跟我一起去城里打理药铺,话也多了起来,笑容也慢慢多了。
“雅儿,你在做什么?”又来了,我轻叹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活计,把他拉过来,吻了上去。深吻过后,他喘着粗气,眸子里泛着水雾,有些迷蒙地看着我。
“帮我把这本帐算好了再说。”我掏出了杀手锏,他记忆力甚好,字也写得很漂亮,可是术数之类就……
看着他坐在一边,看似提着笔凝神静气,实则冥思苦想,落不下笔的神情,心里暗笑。
慢慢把心思收回来,将辰星送的人皮面具一块一块地剪开成花的形状,
额饰始终不是长久的东西,一是这种饰品我曾经尝试在衣服店托卖却流传不开;二是若是天热的话布巾容易被汗浸湿出红疹;三是这种东西并不牢靠,若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不小心被有心人扯掉了怕是要引起骚乱。
花了好长时间才想到这个一劳永逸的法子,其实也是靠了前世的一些零星记忆,以前古代好像有这种化妆术吧?叫花……什么来着?反正就是在额上贴上金,银做成的花朵。想到这种方法并不难,我相信流采绝对尝试过,难的是要找到能将东西牢牢黏贴在皮肤上,又不伤害皮肤的粘合剂。
查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书,包括药典和工艺的,试验了几个月,总算被我找到了配方。玄果的汁液再加上几味特殊的配料以及香料,能调配出一种淡紫色凝胶状的固体,取一点就能牢牢粘在皮肤上,撕都撕不下来,只要用温水捂一小会就能融化。
辰星送的人皮面具材料极好,薄且透气,色泽和皮肤一致,可以以假乱真。我照着《花草志》上的图样,用带钩子的银针蘸着染料将分解好的面具描成一朵朵小巧的花朵,鹅黄的腊梅,白色的杏花,粉红的桃花,艳红的蔷薇……
描绘好了,再刷上一遍透明的清漆让颜色固定住,看着桌上一堆五颜六色栩栩如生的花朵,颇有成就感地想,这样就大功告成了。
走过去把一笔未落的人拉过来,指着桌面上说,“选一朵……”
“哦。”他应了一声,白玉一般手指拈起一朵又放下,拿起一朵再放下,转过头来看我,眼里都是喜爱和不舍之情,他喜欢那些极小的玩意,莫非这种也喜欢?
坏心眼地咬了咬他的耳朵,“只能一朵。”
经过一番比较之后,他犹犹豫豫地点到了一朵红色的蔷薇上,我笑着把他拉到镜子前,沾了点粘合剂,然后点到他额头上遮住了黑色的刺青。
他楞了一下,然后用手推了推额上的花,纹丝不动……又试着撕了一下,没能撕下来,转过头惊喜地看着我。
我屏住呼吸看着他,眼前的人面如凝脂,目如点漆,额间一朵小小的红色蔷薇,整个人绝艳无可比拟,简直如同明珠发了光一般不可逼视。忽的一下子从夜色魅影的风格变得这般勾人心魄,直叫人看呆了眼去。
回过神来,把温热的湿巾捂了在他额头上,有些结结巴巴地对他说:“你……你还是不要贴红色的。”说不定哪天就被人拐跑了。
“本来就是这样的……”他轻声嘟囔着。
“这是什么?很漂亮。”他手里把玩着拿下来的蔷薇花问我。
“花……”实在想不起来原来的称呼,我随口说,“花贴吧。”指了指旁边桌上,“那些都是给你的。”
“都是送给我的?”他瞪大了眼睛,像是不相信的样子。
我点点头,他极开心地朝我笑了起来,迫不及待地冲到桌子边,“杏花,桃花,蔷薇,凤仙,荷花……”他小声数着,兴奋地像个孩子。
“看够了就收在这里面。”我递给他一个小盒子。这种紫香木的盒子是佳月的特产,又漂亮,又结实,还很难压坏,可以随身携带。盒子是定做的,格成两块,小的那块填了淡紫色的凝胶状的粘合剂,大的格成细细密密的很多层放那些花帖。
“涂薄薄一层就能粘地很牢固,用温水捂一会就能取下来,”我向他示意了一下用法,“这种花贴和药膏可以存放很多年,你记得戴在身边,以后出行就方便了。如果我以后不在你身边,你就可以不用弄刘海了,这么漂亮的额头藏起来有点可惜呢。”我将他的刘海分开,亲了亲他光洁的额头,然后转身去收拾桌上的狼藉。
“雅儿……为什么……会不在身边……”听到身后的人低声问。
啊?怎么回答,生老病死,横祸意外?知道他心中又在不安了。
“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得赶快让他把这个问题抛到脑后,我转身严肃地问他:“你的账本呢?”
他的眼神一下子慌乱起来。
却还有一件事情。
春末时节,草长莺飞,瀑布,山泉,树荫浓绿。
他今天青衣玉冠,额头上贴着一朵淡红的凤仙花,英英玉立,悠悠如画中仙。
我把铲子放下,对他说,“弈,把面具埋了吧。”
他闻言半跪下来,将那个面具放入浅坑中,然后用手捧了土撒上。
就像埋葬掉过去……
我抬头看了看清晨温和明亮的朝阳,对他说,“以后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埋掉那个面具,他像是卸了一个大包袱,整个人都变得轻松开朗起来,拖着我的手在前面走,时不时回头冲我抿着嘴微笑。
我任由他牵着手慢慢走着,这么好的天气,不踏青出游倒是可惜了。
一路走着,瞧见路边的草丛中开着一些小花,乳白色悬垂若铃串,微风拂面,香沁浓郁。
随手掐了一串放在手中把玩,“这是什么花?”我问他。
他摇摇头表示不知道,我从未见过这种山岭幽谷中的野花,脑海中却有一个名字呼之欲出……
“铃兰,”我轻声说,“这应该就是铃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