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目友人帐/名夏]雪意弄春融》鸣弦

5、末篇 一念之差（下）

　　“每一天都是这么好的天气，春天可真是舒服的季节啊～”正值午休时分，操场边的大树下照例是三个人并肩而坐的身影。
　　天空蔚蓝如洗，暖风轻拂间，细碎的阳光层层洒落，一片融融的春意。
　　“这个周末一起去郊游怎么样？”西村放下手中的便当兴致盎然的提议道。
　　“不错的主意，”背着双手靠在树干上的北本点头赞同，想了想后又说，“而且夏目还没有一起爬过山吧？”
　　“夏目，你觉得怎么样？”两人一脸期待的同时看向中间。
　　“啊什么事……”沉思中的少年闻声抬起头来，表情茫然的问。
　　“喂～你走神到哪里去了，我们可是在商量重要的出游计划！”看到少年脸上明显的心不在焉，西村不满的抱怨。
　　“出游……”夏目将这两个字重复了一遍，微微失神的拿着便当盒起身道：“对不起，我吃完了，先回教室去了。”
　　“等等夏目！喂夏目！！”留下两位好友坐在原地面面相觑，暗自猜测着最近不太寻常的夏目到底是怎么了。

　　“是啊，这样的自己到底算怎么一回事！”时间在托腮凝思的动作中飞快流逝掉，下午的课程像是一恍神间就结束了，走在林荫小路上的夏目一边自责，一边懊恼的扯了扯头发。
　　喜欢……将自己从幻觉中解救出的温暖话语，现在回想起来，或许并不是自己所认为的那个意义也说不定。
　　喜欢么……思绪纷乱的理不清也剪不断，心中悄悄蔓延过的是说不清难过还是失落的心情。
　　明明说了喜欢的，为什么，还要不告而别？！

　　眼睛涩涩的就要流下泪来，夏目正要抬手去擦，左边肩胛处忽然泛起一阵灼灼燃烧般的剧烈疼痛。
　　这疼痛倏忽而来倏忽即逝，只一瞬间的冲击竟也强烈到令夏目几乎站立不稳，倚在树上胡乱的扯开衣领，果然——锁骨之下的浅浅痕迹又淡了一分。
　　再过不久就会彻底消失掉吧，那个人留在自己身上的这枚印记，‘原来是这样’——也还没来得及追问丙倒底原来是怎样……
　　四下里一片静寂，惟有树影错落斑驳。

　　“竟然一个人坐在树下发呆，你这小鬼还真是让人操心。”
　　道路一旁低矮的灌木丛发出‘沙沙’的声响，从中艰难挤出来的是自命保镖的招财猫越发肥胖的身躯。
　　“原来是猫咪老师……”夏目掩饰着站起，幸好已经没事了。
　　“你这种表情算什么，难得高贵的我如此尽职来接你回家，应该表现得万分荣幸才对。”
　　“是，是，”夏目敷衍着，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与藤原家相反的另一条路，微微失神。
　　猫咪老师纵身一跃，肥胖的身躯异常敏捷的攀上夏目的肩，然后在他耳边催促道：“夏目，我饿了，快点回家吃饭吧。”
　　瞬间而至的重力令身体再次站立不稳，夏目低低应了一声：“好……”

　　平静的生活一如往常，那是从前的自己无论如何也不敢奢望的幸福。
　　身边有关心自己的家人，亲切的同学，能够相互理解的朋友，始终陪伴的猫咪老师，以及善良的妖怪们。
　　所以，就算心里缺了什么，也是没资格再去抱怨的吧。
　　眼前不断掠过那个人最后抱着自己的影像，模糊的记忆中，似乎有什么一直沉下去，沉下去……

　　“真是的，到底猫咪老师跑去哪里喝酒了。”都已经过了晚饭的时间还是不见老师回来，担心不过的夏目只好亲自去找。
　　已近黄昏，天色向晚，八原的密林之中更加显得光线黯淡，夏目走过去的时候，只隐约看到一抹紫色的身影。
　　那是……丙？猫咪老师也在一旁，看起来像是在交谈着什么，想到心中未解的疑问，夏目不由加快了脚步。
　　“反噬的力并不在夏目这一方，你可以放心了。”说完这句话的丙消失在一阵烟雾中，猫咪老师有点惊讶的看着几步之外的夏目，怔怔站在那里的人像是忽然失却了反应般，只是一动不动的怔怔站着。
　　反噬的力……
　　这么说来，反噬的力……这四个字，如此清晰的贯穿了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字字都贴合了心中最担心的部分。
　　一切一切从头回放，刹那间的霍然醒悟令夏目措手不及，‘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啊！！
　　“我要去找名取先生……”他喃喃自语着转过身，向着与藤原家相反的那个方向，用尽全力奔跑起来。

　　可是要去哪里找？一直到此刻才发现，关于那个人的事情，竟然是全然无知的空白。除了他曾亲口说过的，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左边……嗯不对，再往右边……”
　　暮色初降，阡陌交错的小路越发难以辨认，夏目焦急的自语，循着记忆中那一幅自动拼接而成的残破地图穿过一条又一条陌生的街，猫咪老师在身后大声叫嚷着什么，他连一个字也听不清。
　　那个人已经离开了，但除此之外，自己再没有别的办法。
　　道路尽头矗立着一栋深褐色的木质建筑，大门紧闭，一切都是那天清晨自己离去时的模样，夏目呆呆望着门牌上手书的‘名取’二字，手指划过紧闭的门扉。
　　刹那间场景置换，天旋地转。

　　阴霾的天空中有惨白的雪花坠落。
　　古老的街巷，灰白的房屋一栋连着一栋，纸拉门开开合合，身着白衣的人群进进出出，面目混沌不清。
　　小小的孩子抱膝坐在破落而陈旧的屋檐下，冷冷打量着来自所谓大人们的非议。
　　间或是压抑着无奈的指责鄙弃声，间或是充满恶意的嘲笑厌恶。
　　“要是有谁把我除掉就好了……”直到人群全部散去，直到白天变为黑夜，那孩子才终于抬起头来，滴落的眼泪早已冻结成冰——
　　“呐，妈妈……”

　　不要啊！！这是，回忆么……名取先生的回忆么……
　　眼前飞掠而过的破碎光景再一次演变成真实的冲击，如同找到了某种共鸣般，巨大的疼痛以那枚印记为中心，瞬间向着周身侵袭。
　　好痛苦……可是，不可以停在这里……要快点找到名取先生……不然，不然的话……
　　“夏目……夏目……”
　　“夏目……夏目……”
　　虚无的彼方传来声声呼喊，那是唯一的光亮唯一的温暖，那声音如同花瓣一样在空中四散开来，幻化成空气，幻化成尘埃。
　　夏目眼睁睁的看着名取深陷在绝望的回忆中，彼岸的光渐渐熄灭，而自己……却什么也做不到……

　　意识逐渐抽离，悲伤的浪潮翻涌着将他吞没，夏目攥紧双手仍是支撑不住的跪倒在地，无法再去思考什么，如果这是最后，最后的最后，那么就把心中的话全都说出来吧……
　　把那个人留下的痕迹，最後的温暖的回忆，与自己一起埋葬……
　　名取先生……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名取先生……”

　　“夏目……醒醒夏目……”
　　一弯明月静静升至中天，他在那人怀中惊醒过来，眼前是洒了一地的皎洁月光。
　　这场景如此相似，夏目几乎是下意识的扯开衣领，锁骨之下的肌肤一片无瑕，皎洁如同月光。
　　“消失了……”
　　“是啊，一切都结束了……对不起夏目……”名取帮他合上衣襟，将怀抱收的更紧。
　　“名取先生以为我不会回来的吧……名取先生其实很清楚印记的效力所以才故意造成自己离开的假象……名取先生是打算一个人撑过七日直到反噬的力消失再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的回到我身边么……名取先生……名取先生……”
　　那孩子低着头，眼泪一颗一颗砸在自己衣袖上，肩膀轻轻耸动，声音哽咽得几乎说不下去，却仍旧倔强的抹着眼泪想要挣脱开。
　　心下遽痛。
　　“夏目……我……”该如何说呢，我并没有关系的，因为清楚的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不想让你担心。只要留在和你有着共同回忆的这里，只要一直呼喊你的名字，只要存在喜欢的心情，只要知道你平安无事的幸福生活着，就足够了。
　　“对不起……”能够说出口的始终只有这一句，名取向着他伸出手。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夏目后退一步避开那双手，胸腔剧烈的起伏着。难过、心痛、焦急、愧疚、迷茫、失落、以及……委屈，种种复杂的情绪纠缠在一起，那是他十五年的生命中从未尝试过的激烈。
　　那样的两个字，在自己尚未觉察的瞬间，就这么脱口而出，“骗子！”
　　名取的手僵在半空中，停顿片刻，终于缓缓缓缓的落下。

　　仿佛惊呆了一般，夏目彻底愣住，嘴唇嗫嘘着，解释的话语尚未说出口已经变得支离破碎。
　　幼年记忆中伤害至深的那句话，从来也不曾想过，有一天竟会从自己的口中说出来，竟会向着那个给予他无数温暖无数关怀，有着相同痛苦遭遇，懵懂喜欢着的人，说出这样残忍的话。
　　那一刻简直想要落荒而逃，自己，倒底有什么资格……

　　“好了……没事了……”名取重又将少年纳入怀中，一边轻声抚慰，一边寻找合适的措辞。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少年纤细的身体还在颤抖，肆虐的泪水片刻间就浸湿了自己胸前的衣衫，“名取先生……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真的，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我都知道……别哭了……”轻轻抬起他脸颊，名取直视少年清澈的双眸。
　　想要认真告诉他的话，在看到少年泪痕交错的脸上某种惊慌失措时彻底化为一声叹息，名取不再犹豫，俯身吻上少年的唇。
　　辗转浅尝间分明都是温柔的意味。

　　“我，其实很自私啊……”
　　“我希望夏目的人生不用变得像我一样，同样的伤你不需要再经历一遍，我想要夏目一直保有这样温柔的心，所有的伤痛都由我来分担，我想要守护你，想要守护最重要的你……”
　　泪水温热，夏目抬起双手拥抱他，这一刻，所有悲伤的过往全都化作温暖笑颜，枝叶青翠，樱树的花瓣纷扬如雪。
　　“我也想要，守护名取先生……我也想要，让名取先生幸福……”
　　而幸福，怎么能是一个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