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动的白》时告

3、第 3 章

　　撑着沉沉的身体，走出了蒋历居住的小区，伸手拦了一辆出租，就朝家去了。
　　上午九点多，她回到了家，打开了房门，脱了鞋袜，拉上了窗帘，钻进了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睡过去了，树梢的太阳慢慢爬升，窗户上的水汽慢慢消散，细小的灰尘在地板的光亮之上跳跃，窗外车水马龙，早点摊的老板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又过了几个钟头，日头西斜，房间又见昏暗，班竹才悠悠转醒，她伸手触及冰凉的闹钟外壁，强忍缩回手的自然反应，知晓已过五点，班竹慢慢坐起，揉了揉胀痛的脑袋，侧目看着厚重窗帘下的人世间一隅，心中慢慢升起孤独，怨恨，与不甘。她想起沉默的母亲，作呕的男人，冷漠的姨妈，但他是个好母亲，她坚韧，若是她稍稍理睬她们，或许，或许会不一样，所以她想，她是有点怨意的，可能还有班竹点迁怒到蒋历身上，颇有点母债子偿的意思。
　　而在那点嫉妒之下，她好像察觉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对蒋历的情感上的偏向，这需要及时遏制。过去的二十年里的她像一个被人不带感情投向人间的一粒种子，长在阴暗潮湿的角落，周围是腐烂的植物的尸体，缺少阳光的照拂，和同类的陪伴，她只能自己修剪枝桠，丢掉那些或错或对的东西。可能遏制这个有点逾矩的感情会让她少些什么，但这是必然的，在成长的路上，为了正常的生活。
　　她收回目光，总结似的叹了口气，自言自语的说到，“这觉睡得，脑袋都有点糊涂了。”说罢，起身去了卫生间，洗了把脸刚出来，就听到手机铃声在响。
　　又是杨美，“喂，又是什么事，别又是饭局之类的我可不愿意去了。“
　　“……“电话那边可疑地沉默了两秒，紧接着杨美又口气如常地说，”诶呀，也不是啦，就是有一个主编对你的书感兴趣，想约你出来吃个饭，再详细的谈谈，你考虑一下呗。“
　　“嗯，余地大吗。”班竹看了看那并不宽裕的账户，问出了口。
　　“那个主编任职的单位也不是小企业，而且看起来挺有诚意的，应该可以的。时间就是今晚八点，我把地址和他的联系方式发给你，你考虑一下。”
　　“嗯，行。“
　　叮，手机收到一封短信，班竹迅速地扫了一眼，没有多做停留，就收拾出门去了。
　　晚上八点，丽行餐厅门口，灰黑的夜空下，不见月光，雨降下未下，一阵秋风更添一分凉意，班竹挂下电话，裹紧了大衣，快步进了餐厅，她抬头便看到约定好的地方，只见桌旁已有一个男人，中等身材，西服尚可，但是男人微凸的肚子与衬衣相贴，走到近旁，她才看了仔细，肉头鼻，已需要精细打理的头发，狭细的眼中在看到她时闪着莫名的光，令人十分不适。她收回打量的目光，笑着说到，“您就是赵志，赵主编吧，久仰久仰，我是班竹。”
　　那男人只闻一阵淡香袭来，见一年轻女子站在桌旁，驼色大衣随风而动地勾勒身体曲线，高领毛衣包裹着细长的脖颈，皮肤白皙，唇介于薄与厚之间，少一分就有些薄情的意思，多一分便觉风情太过，唇形精致，鼻子直挺，虽是杏眼，眼尾多了些弧度，就少些娇俏可爱，多了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浓密的波浪长发着于身后，眉梢隐在鬓边的细发中，双腿修长。
　　只听到她笑吟吟地开口打招呼，“哦，好的，班小姐，你好，你好，请坐。”赵志下意识地回道。
　　“班小姐，感谢你今天能来，给这么一个合作的机会，今天约你出来，是来讨论一些细节的，班小姐那本《夏日终曲》我有幸看过，很精彩的故事，但是如果出版，还需要你修改一些细节。”
　　“能给出一个方向吗。”
　　“大概就是人们更喜欢看的，更多戏剧冲突，容易让人明白的道理，多些说教意义”
　　“换句话说，就是故事要狗血，心灵鸡汤要多，主题要浅薄。是吗？”班竹笑着问。
　　“这个，也可以这样理解，毕竟这样书会好卖一些呀。”
　　“如果这样的要求班小姐无法接受的话，我们可以按照原稿出版，但是稿酬可能达不到班小姐的期望”
　　“说来听听。”
　　对方说了一个数，班竹忍住没翻一个白眼。
　　那男人好像料到她会有这个反应，用他那油腻腻的眼神在班竹身上巡游了一圈后，笑着说，“班小姐要不我们换个地方再谈一谈。”
　　“也不用了，时间有点晚了，赵主编要不今天先聊到这，改日再约吧。”
　　“可以的，班小姐。”男人也没有强留。
　　说着就叫了服务员，虽然赵志要买单，但是班竹客气地说由她来付，赵志也没有多坚持，最后就是班竹付了钱。
　　班竹刚走出餐厅的门，就听赵志的声音又响起，只好挂着笑问，“怎么了，赵主编，有什么需要我为您效劳的吗？”言外之意就是：都谈崩了，有什么事，都不要烦老娘。
　　“看你一个人，想送你回去。”
　　“不麻烦赵主编了。也不顺路的，那么晚了，也不太方便。”
　　说着这话，班竹又往前面的路边快走了两步，今天确是蹊跷，繁华的马路上这会竟没一辆车，班竹侧眼一看，那个中等身材的男人也走过来了，那个身影突然和记忆里的那个半裸男人相重合，班竹跑了，t她不知自己跑了多久，只觉得快喘不上来气了，突然脚下失了平衡，她狠狠地摔在了地上，班竹觉得要被黑暗卷走了自我厌恶和对周遭世界的厌恶将她吞没，对美好生活的向往，那仅剩的一丝热情就要化为齑粉，然而就在电石火光的那一刻，她想起了蒋历，他对她笑，她忽然笑着哭了，凭什么她要舍不得，要这么努力才可以这样正常的生活，她将头埋在两膝之间，低声痛哭。
　　班竹的电话响了，其实响了很久，只是她才听到。
　　电话一接通，就听电话那端焦急的询问，“小竹，你怎么了，怎么一直不接电话……“
　　“你来接我吧。”班竹说。
　　蒋历显然愣了一下，“好，给我个定位，在原地等我。”
　　“嗯，”
　　没过多久，班竹就听到路口蒋历叫她的名字，然后焦急地往这跑过来，他连唤了几声，班竹才有点反应，她抬起头时，蒋历看到她满脸的泪水，双眼无神，挣扎着要站起来，却感觉一阵刺痛，原来是她摔倒时她的脚崴了，班竹的意识瞬间清醒。
　　“哥，我的脚好像伤了，”没等她把话说完，班竹的脚就悬空了，蒋历抱起了她，大步走向车子，然后车子开启，驶向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