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皆可平》行君意

4、亭子里的夕阳

　　萧卫作为如今的顶流偶像明星之一，通告一向多的让业界同行艳羡不已，就连导演们也都习惯了萧卫时不时请假离组去赶其他通告的行为。

　　不过好在萧卫在剧组工作的时候认真负责，工作效率高，演技颜值都高度在线，所以除了其他不入流或者流量没有萧卫大的小明星偶尔在网上作一下，酸几声，倒是并没有什么人拿这一点来找茬。

　　毕竟那可是萧卫！

　　能请到萧卫来出演角色，基本上这部剧就稳了百分之七十，只要导演和后期多努努力，开播直接冲榜首根本就不是什么有压力的事情。

　　所以对于萧卫这种经常游动不定的行程，导演们也都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了。

　　就连徐导，在开机之前都已经做好了充分心理和工作上的双重准备，甚至还专门给萧卫排出来了一个独立的拍摄时间表，尽最大努力的一切以萧卫的行程为重。

　　听起来还挺狗腿子的哈，不过这可是财神爷萧卫，好不容易请来的财神爷，哪有不供着的道理！

　　所以，当徐导听到萧卫跟自己讲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都会全职在《踏歌行》的剧组里拍摄，直到拍摄结束，而在剧组杀青之前萧卫自己都不会擅自离组的时候，徐导差点以为自己是因为太希望萧卫能在剧组里呆的时间长久一点而出现了幻觉。

　　于是，徐导偷偷摸摸的把自己的手伸进了裤子的口袋里，然后使劲的往自己的大腿上掐了一把，结果很容易想到，徐导疼的自己表情都扭曲了。

　　吓得其他工作人员赶快过来，查看一下导演还是否安好，是不是突然有什么大家不知道的隐讳疾病发作了，毕竟导演可是一个剧组的中流砥柱。

　　“没事儿没事儿，突然有点犯困，哈哈哈。”徐导一边笑着冲围过来的人群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回去各忙各的，一边安慰似的揉了揉自己被掐痛的大腿，在心里告诉自己，这不是幻觉，这不是白日梦，这是美梦成真了啊。

　　大家都纷纷吹出一大波彩虹屁，夸赞萧卫老师敬业云云的时候，助理小哥哥却在墨镜后面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萧卫哪里是因为敬业才把之前签过的合同疯了一般的走完的，纯粹是为了他心里的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而且这半个月他和萧卫几乎是通宵连轴转，一天也就休息几个小时，他还要各种跟合约方的金主爸爸编理由调整时间赔礼道歉，简直就是他今年最黑暗的半个月啊！

　　但最让他欲哭无泪的是，昨天下午好不容易把所有的通告都走完了，其他工作人员都回去休息了，偏偏神经格外亢奋的萧卫拉着他不放，非要他搞个绝地求生的账户过来，还很认真很诚恳的向他请教这个游戏的攻略。

　　这，他池楠一向是金牌助理，老板的要求绝对得有求必应，百分百完美完成！再苦再累都不怕！他就是萧卫家里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往哪搬！

　　于是他就很狗腿的贡献出了自己的id，结果还被萧卫嫌弃了等级低！

　　他！池楠！萧卫的金牌走狗！

　　啊，不对，萧卫的金牌助理！

　　上到业务联系行程安排合同沟通工作室人员调整，下到萧卫的吃喝拉撒睡形象管理买菜洗衣服做饭，他一个人，可都行啊！

　　虽说之前公司也有给萧卫多配几个助理，但却被萧卫以要树立低调节俭的正能量形象给拒绝了，而萧卫给他的解释是，他觉得身边有一个最信任的人就够了，其余的反而不放心，萧卫是一个很没有安全感的人。

　　所以，萧卫你就要拿我池楠一个人可劲儿的造吗？！

　　我只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葱少年，本应该有骄人的业绩和美好的爱情，结果却变成了被当牲口使的superman。

　　他连慢条斯理吃顿饭的时间都少有，有个游戏id已经是在努力维护自己这个年龄段该有的形象了，哪里还有什么时间去把自己的等级给搞的高一点，如果萧卫愿意给自己带薪放一个月的假，别说吃鸡，所有的手游他都能给萧卫刚到满级！

　　“老板，咱俩的工作密度那么变态，你要是能多配几个助理，我这账户的等级绝对能提高！”池楠暗搓搓的低着头冲萧卫说道，结果却得到了萧卫的一记暴力摸头杀。

　　“你是对我不要那几个助理有多不满！”萧卫往下扯了扯墨镜，露出一双好看的桃花眼，他把两只眼睛微微眯起来，勾勒出好看优美的弧度，但这双眼睛里，此时却流露出十分危险的目光。只见萧卫盯着低着头的池楠，薄厚适中的嘴唇吐出了一串绕耳魔音：“那要不你去跟公司的人讲，让那几个人回来，你，永久性休假怎么样？”

　　池楠顿时感觉自己被自己的口水给呛住了，急忙扯出一抹特别狗腿子的微笑，然后冲萧卫信誓旦旦的说道：“老板不愧是老板，几句话就能让员工的消极怠工情绪消失的无影无踪，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我这就去跟剧组的工作人员核对您以后的拍摄日程！您老先休息着！”说完就脚底抹油，像只见了老鼠的家养宠物猫一般飞也似的逃离了现场。

　　萧卫看着池楠离开的身影，无奈的把墨镜又推了回去：“这小子，哎！”

　　由于《踏歌行》这部剧是打着大制作的旗号宣传推广的，力求将所有细节都做到极致，走高精端路线，所以只是在一开始确认项目开始的时候进行了一波宣传，之后都进行了严格的保密，就连演员和剧组的工作人员在进组之前也都签了一份保密合同。

　　所以剧组的拍摄场地更是严防死守，别说是开通粉丝通道探班了，就连横店大门都恨不得给关了，霸占整个横店只拍这一部戏。

　　不过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所以剧组为了防止粉丝泄密，只好花大价钱请了两倍的保安在剧组外围严防死守，毕竟这次参演的可是有萧卫，萧卫的粉丝那可是出了名的消息灵通，估计就算是萧卫躲到深山老林里去找个不起眼的道观出家了，他们也能掘地三尺搜罗出那个道观的兴衰荣始。

　　而且其余的参演演员不是老戏骨就是也颇有影响力的流量小生和流量花旦，现在网络四通发达，那粉丝简直就像是在会议室里被徐导吐出来的烟圈，无孔不入，形态各异啊。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项保密工作的实施，反倒给萧卫在剧组里随意行走创造了得天独厚的条件。

　　当四处游荡的萧卫终于找到了他想要找的人的时候，那个人却正在编剧工作室里一脸生无可恋的遭受各个编剧的强势围攻。

　　没错，那个生无可恋的人就是程伊伊。

　　程伊伊昨天打游戏打到凌晨三点多，结果今天一大早，六点多一点就被柳编连环夺命敲门call给叫到了编辑工作室，一直各种修改剧本改到现在，首都时间下午四点半。

　　除了中午十二点的时候剧组放饭被放出去吃了一顿二十多分钟的午饭，其余时间都被封印在这个小屋子里被迫接受一群中老年妇女和大叔各种询问和质疑，让程伊伊深切的体会到了幕后工作者艰辛和不易。

　　而此刻头发凌乱，素面朝天，趴在桌子上萎靡不振的程伊伊就这么映入了萧卫的眼帘，萧卫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样的程伊伊，萧卫的心没缘由的痛了一下。

　　于是他下意识的，伸出手敲了敲洞开着的木门。

　　下一秒，一位本应该慈眉善目的中老年人士立刻凶神恶煞的扭头看向敲门的萧卫，吓得萧卫不由得往后缩了缩脖子。

　　“哦，萧卫啊，有什么事情吗？”一位看起来五十多岁的老者推了推自己的黑框眼镜，颇有气场的用右手撩了下自己的外套，把手里的铅笔搁在耳朵上，左手撑着椅子的椅背，倾斜着身子冲萧卫笑了一下，问道。

　　萧卫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晚辈应该有的谦卑的姿态，十分乖巧的冲那位老者开口道：“柳老您好，是徐导让我来叫一下程老师。”

　　剩下的一群戴着眼镜的年轻人互相看了一眼，似乎在确认萧卫的话是不是真的，最后，柳老发了话，放正在生死线上疯狂试探的程伊伊离开了这个龙潭虎穴，刀山火海。

　　出于礼节，程伊伊也同样乖巧的跟诸位编剧老师道了歉，然后才抓起自己外套，迈着优雅步伐离开了工作室。

　　等彻底离开了那群老先生的视线范围，程伊伊这才猛地深吸了一口气：“天哪，外面的空气真清新！”

　　旁边的萧卫看见程伊伊这般如同被囚禁了许多年的牢犯终于被允许出来放风了的模样，“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萧哥，你别笑了，你是不知道那群老师是有多么的敬业，简直是精雕细琢，我要是有那种精神，我估计我早就封神了，月入百万不是梦。”程伊伊以为萧卫在嘲笑自己，当下便有些不开心的抱怨道。

　　萧卫笑着摇了摇头，没有接话。

　　却在程伊伊要伸手敲徐导的门的时候拦住了程伊伊。

　　程伊伊歪着头，一脸疑惑的仰视着面容俊秀的萧卫。

　　“我骗他们的。”萧卫只好说出了实情，他发现，自己居然没有办法在这个小丫头面前维持自己以往温柔却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那种温和的疏离，也没有办法撒谎。

　　“啊？”趁着程伊伊愣神的时候，萧卫突然伸出手拉住了程伊伊的胳膊，然后便像个孩子一样拉着程伊伊往外面跑去。

　　“我看再不拉你出来透透气，放放风，你就要提前因公殉职了。”萧卫一边跑，一边说道。

　　“我是深切的体会到这个圈子的不容易了，不光是演员，所有的工作人员都不容易。”程伊伊映着即将落日的夕阳余晖，呼吸着寒冷却又清新的空气，一脸感慨。

　　“在其位，谋其事，所有的工作都不容易，不论是不是在这个圈子里。”萧卫找到了一个人烟稀少的拍摄场地，里面有一个三面环湖的亭子，环境十分静谧。

　　“说的也是，只是其他的圈子没有娱乐圈这么透明，所以所有的辛苦和辛酸也都无人问津。”程伊伊回想到自己刚刚开始写网文的那段时间，那种努力却也换不回应有回报的无奈，那种为了要成名而要被迫放弃自己原本适应的文风和喜好的不甘，那种为了迎合读者们的喜好而要被迫“为五斗米折腰”的心酸，那种不断被编辑否定自己的想法，不断被返稿的彷徨和无助，那种风雨无阻日日都要更新的疲惫，还有更新稍有减少或者推迟便会被读者百般谩骂的委屈。

　　每一个人的成功都不是一蹴而就的，人前显贵万人羡，人后酸楚谁人知。

　　成名之前的寂寂无闻和因此而受到各种不公和委屈，都会被成名后的璀璨而遮掩，但也有很多人，就因此而被迫放弃了自己追寻已久的梦想，让一切努力都付之东流，回归原点。

　　“我倒是觉得，这未尝不是对自己心性的一种磨炼。”萧卫很体贴走到亭子里的一个仍然在太阳照射范围内的石板凳，伸手感受了一下板凳的温度，确定并不是很凉之后，才掏出随身携带的纸巾擦了擦，然后示意程伊伊坐下。

　　等程伊伊落座之后，萧卫又绕到圆桌对面，坐到了正对着程伊伊的一个石板凳上。

　　好绅士！程伊伊的内心os疯狂呐喊。

　　两个人就这么静静的看着橙红色的夕阳一点一点的缀到湖上，把整片碧波都染得如流火燎原一般，浮光跃金，静影沉碧。

　　“萧哥，你如今身处一线，以前的辛苦也不算枉费啦。”程伊伊沉默了一会儿，笑着看向萧卫，她秀气又充满灵气的脸庞映着金灿灿的日光，仿佛从太阳中走出来一般。

　　萧卫这些年浸润在娱乐圈里，貌美如花的女人见过的数不胜数，比程伊伊好看的大有人在，可唯有这一次，他竟然恍了神，如果这是一个梦，那他真的希望永远都不要醒来。

　　“不过有些时候，我倒是很怀念当年那些当素人的时光。”程伊伊见萧卫走神，忍不住伸手戳了戳萧卫，萧卫这才恍然惊醒，说这话时，萧卫的脸上不由浮现出了很久都没有出现过的单纯又轻松的笑容。

　　“我从小生活在一个不算显贵但是也算富裕的小康之家，父母很重视我的各方面教育，美术音乐舞蹈但凡是我感兴趣的东西，他们都会全力支持我去学习，所以我才多才多艺嘛。”萧卫说着有些小骄傲的冲程伊伊眨了下眼睛，差点把程伊伊的小心脏给眨出来。

　　“后来读书，从一个还不错的大学毕业，然后有了一份很稳定的工作，当时的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会跟这个娱乐圈有什么关联。结果工作了两年吧，被朋友整蛊参加了选秀节目，本来就是想着玩一玩，没想到居然无心插柳柳成荫，一下子进了前三甲，恰好我也挺喜欢音乐的，加上对这个从来没有涉足过的圈子很好奇，犹豫了几天，就辞了以前的工作，然后签了之前的那个经纪公司。”萧卫仿佛陷入了自我回忆，开始喋喋不休的冲着程伊伊说起来。

　　“但是娱乐圈的水真的太深了，我是团体出道，大部分的商演收入经过层层盘剥之后几乎所剩无几，而且还不稳定。”萧卫有点嫌弃的瘪了瘪嘴。

　　“而且谁也不可能一出道就能一下一炮而红，那几年没有什么名气的时候，我几乎天天没日没夜的练舞练歌，常常练到凌晨三四点，我比同团体的队员年龄都大，之前也没有受过什么专业的长期训练，只能勤能补拙。”萧卫说着，有些无奈的敲了敲桌子。

　　“身上的新伤叠旧伤，几乎没有好过的时候。而且那段日子，说是为了积累经验，其实不过是为了挣钱，什么演出都接，什么剧本都接，好的烂的来者不拒，因为你根本没有能力也没有资本去拒绝，难道你要活活把自己饿死吗？”在程伊伊心疼的眼光里，萧卫故作无所谓的吹了吹自己额前的刘海，今天的他因为没有什么通告，所以也没做头发，一头柔顺的黑发极其自然的垂下来，让他看起来根本不像是三十多岁的人，反而像是刚出校园的少年。

　　“所以很多粉丝考古出来的很多黑历史，哎，没办法啊，我也不想要黑历史，但这就是生活，很多时候撑不下去了，也会有退缩的念头，但是转念又一想，我放弃了之前的一切来到这个圈子里白手起家，算是破釜沉舟了，已经付出了那么多，就这么半途而废，谁都对不起，我自己也不会甘心。”萧卫说着看着自己的手，然后缓缓握成了拳。

　　“后来公司大概是发现团体实在是捧不红，就决定放弃我们，那段日子真的，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经历了。“萧卫苦笑着用双手揉了揉自己都顶发，用力的做了一个深呼吸，这才继续说道：“后来因为一些机缘巧合，我就去了现在的经纪公司，承蒙老板抬举，我能拿到的资源比之前好了一些，虽然最开始也都是些不轻不重的通告，但我已经十分满足了。于是我就抓紧这些机会，每一个工作都精雕细琢，都投注十二分的心血，都比别人多付出百倍千倍，终于，努力换回来了回报，我靠着一部戏，一夜爆红，大红大紫，然后平步青云，成为了所有人都羡慕的一线当红小生，但是红了之后我才发现，那些明星的不易和辛苦。”萧卫说着，脸上露出了苦涩的笑容，他抬起头，看着马上就要落山的夕阳，深吸了一口气。

　　“伊伊你知道吗，我已经五六年没有陪我爸妈好好的出去走一走，哪怕只是逛逛街了。而且铺天盖地的合同邀约一个接着一个，如果我是个机器人，公司一定会开心极了。但我实际上活得跟一个机器人也没什么不同，我曾经有过一次，连着三天赶一个通告，这三天我只睡了三个小时。当然这话说出去肯定又有很多人开始喷，但事实就是如此，我就像是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被打扮的光鲜亮丽的任他们摆布，那个工作结束之后，我只睡了六个小时，就又被经纪人赶去了剧组。”萧卫说的很轻松，可程伊伊却听得心情无比沉重。

　　这世上哪有什么从天而降的泼天富贵，别人为这富贵所付出的努力却总是被别人主观忽略。

　　萧卫说完，两个人便陷入了沉默，直到天光彻底消失，冷风乍起，萧卫这才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到程伊伊的肩膀上：“天黑了，回去吧，这会儿应该还有饭，没饭的话哥请你！”

　　程伊伊听了萧卫那辛酸血泪史之后本来十分沉重的心情，被萧卫这一句话说的成功破功。

　　“录音了录音了，你可不能耍赖了！”程伊伊举起了自己的手机冲着萧卫摇了摇，笑起来的眼睛里仿佛装满了满船星河。

　　而在两个人都没有注意的角落里，一台关闭了闪关灯的单反相机正对着离去的两个人的背影疯狂按动摄影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