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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西塞,洛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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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街。
“洛家军进懿都了!洛大将军班师回朝了!”
“还愣着干嘛?还不去迎?”
“洛大将军已从城门向咱家过来了,快!”
“听闻洛大将军勇猛非常,又生得一副好皮囊,今日终得亲眼目睹大将军的风采!”
“可不是嘛,又传闻洛家有女,只一根独苗,却是娇弱至极,半点儿没有大将军的威风。就算真有那大将军之姿,一介女流,如何登庙堂、上战场?”
“洛家这回定是要得皇上重赏的,大将军已至不惑之年,当有儿孙承袭爵位,若真如此,那爵位岂不是就拱手让人了?”
“唉,可不是嘛,洛家不幸,本是懿都里数一数二的金贵命,谁知六年前竟生出那般事。先帝本就忌惮洛家军的威猛,只封了个侯爵给洛老将军。此番洛大将军立下赫赫战功,边境安宁,皇上大喜,诏洛大将军回懿都,这又不知是赏还是忧啊。”
“嘘,此话可不得乱说。”另一人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二人小心环顾四周,皆噤声不言。
呵,洛萧心中冷哼。她隐于街市人群中,不发一言,一袭红衣甚是扎眼。
洛萧想起六年前,也是在京华懿都。当时的她,年仅九岁。
那是她第一次到京华懿都。也是街市繁华,勾栏瓦肆,灯火通明。只是洛萧无心欣赏这满城的繁华。
她的西塞还是黄沙满地。她的兄弟仍在风雪中行进。她的母亲命丧战场。
她是来懿都找名医的,爷爷说只有懿都的屈老先生才能救母亲。
于是她欺瞒全家人,驾汗血宝马,勇闯燕门关,在赤野山单挑胡骑精锐,三天两夜直达懿都。
只是刚到醉仙楼,便从他人的口中得知,母亲已殁。
那是她第一次感到世事凄凉,她放声大哭,豪饮数百杯。
又行至长安街,在大街上牵一匹炽焰马,摇摇晃晃,又时哭时笑。旁人道她是疯子,都躲她远远的。
一小孩童站在洛萧跟前,拉拉洛萧的袖子,示意洛萧低头。他仿佛不似其他人那般惧怕洛萧。
洛萧猛地一抹眼泪,抽抽泣泣道:“你怎么不怕我?”
“姐姐这么漂亮,为什么要怕姐姐?”
洛萧觉得好笑,也真的大笑出声。
“姐姐一看就是好人。”
洛萧不答,只看着小孩,眼泪又忍不住滚滚下落。
她也只是个九岁大的孩子啊!
小孩一手拉着洛萧的袖子,一手咬在嘴里:“姐姐怎么哭了?姐姐不哭,我从三岁开始就不哭鼻子了。”
洛萧好像崩溃了:“我凭什么不能哭?他们杀了我娘!我再也没有娘了!把我娘还给我!”
她的眼泪决堤,挡也挡不住。
小孩急了:“姐姐不哭了,墨儿给你吃糖。”说着,从袖中摸出一块方糖。
洛萧拿起那块糖,狠狠地咬下去,好像真的不哭了。
貌似酒醒了,洛萧觉得在比自己还小的小孩面前哭实在有点儿丢脸。于是一抹脸,问道:“你多大了?”
“姐姐,我今年八岁了!”
“哦,那你看起来挺小的。”顿了顿,觉得自己问了小孩问题,怎么也不能让小孩吃亏,“你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小孩歪头思考了片刻:“什么都能问吗?”
“能!”
“我先前在酒楼里听闻洛大将军。我对边塞事知之甚少。姐姐你知道他们说的洛大将军是谁吗?”
洛萧沉默了好久,久到小孩都觉得她不会再回答了。
“那我先问你一个问题。”
“姐姐你问就是。”
“识得西塞洛家?”
“可是哪方世家大族?”
“世家大族怎可比得我西塞洛家。西塞洛家,斩八千胡骑,守万里边疆!区区世家小儿,吾看不起!你记住,洛家军是雄鹰,洛大将军是英雄,洛大夫人更是西塞最灿烂的木兰花。你一定要记住。”
“斩八千胡骑,守万里边疆……”小孩默默地重复,“听起来好勇猛啊。”
小孩似是反应过来什么,小心翼翼地问:“那姐姐,你,是谁?”
洛萧蹲下身,一手摸着小孩的头顶,一手扶着小孩瘦弱的肩膀,轻声,目光却如炬:“姐姐还未杀敌扬名。待姐姐越过雪峰山,手刃西塞仇敌,勒名八木山之时,定告诉你我的名字,那时姐姐请你喝西塞的羊羔烈酒,你来祝姐姐凯旋。”
说着,洛萧起身,牵着炽焰,向懿都城外走去。
身后,小孩提高音量:“姐姐!我不要等你凯旋!我要和你一起上战场,踏雪山,杀劲仇!”
洛萧回头笑笑,向小孩挥了挥手,跨马奔出城外。
洛家军呼啸而过,掀起尘土,没有片刻停留之意。
只是,一身着铠甲的将士倏地策马回头,朝人群大喊一声,气贯云霄:“洛萧!给我出来!”
她无奈一笑,懒散地驾着马,从一侧卖胭脂水粉的商铺门前摇摇摆摆地靠近那将士,声音不大,还带着慵懒未醒之腔:“吴校尉,可是在寻……”指了指自己,“本将军?”
前头的洛家军早已回府,只留得吴越和洛萧之间剑拔弩张地牵着各自的马,在南城巷里穿梭。
“吴越,我爹呢?”吴越一言不发,行至东侧观前小巷,看四周略无旁人,方放慢脚步。
洛萧满不在乎地笑了笑,挑眉看着吴越:“吴越,你是想把本将军卖了不成?”
吴越定住,回头瞪着她:“洛大小姐,喔不,是洛小将军,疯了一路了,您还没玩儿够吗? ”又咬牙切齿,“烦请您,随末将回一趟永安府,大将军在那候着您。”随后躬身道了声“请”。
洛萧没好气的骂道:“你个死吴越,少糊弄我了,我爹一回京城,定是要上朝拜见皇帝的,哪有空管我啊,你可别在本将军面前狐假虎威!”
吴越也来了气:“谁狐假虎威了?啊?洛萧,你摸着自己的良心再说,这一路上,是谁替你瞒着大将军?又是谁替你送银两?好让你在外头潇洒快活!若没有我和左左,你早不知挨了多少板子,现在也不会在这和我耍威风,而是在你家祠堂跪着求大将军息怒呢!”
“你……”
“他什么?他说错你了吗?”浑厚低音,气运丹田,吓得洛萧、吴越二人皆是一哆嗦,愣愣地回过头,仰头望着面前这位身长八尺,体格健硕,威严凛凛的真正的大将军——洛子烨。
“爹?哈哈,您……怎么亲自来了?女儿正要去向您请安呢。”
“向我请安?嗯?洛萧,你来给爹数数,你从落地起开始算,你给你爹请过几次安?你爹没给你请安就不错了!”
“爹,爹,您怎么能这么说呢,萧儿可是最孝敬、最崇拜、最关心爹爹您的啊。您忘了吗,萧儿可是您的贴心小棉袄呢。”
这话一出,别说洛子烨,就是吴越都要在心底先翻个大大的白眼:您还小棉袄呢,您不是小爆竹把永安府炸个里朝天就是老天开眼了!
“整整六十日!洛萧,自西塞将军府上路起,你爹就再没瞧见你人影半分,你现在便跟我回府上祠堂,对着你娘的牌位,跪上六十日,再来和我理论,看看你是怎么给你爹做贴心小棉袄的!”说着,右手便揪起洛萧的后衣襟,往不远处的永安府领,还不忘带上吴越,手一指:“还有你,为虎作伥,一样不可饶恕,回去!对着你爹的牌位,去跪上三十日,再来见我!”吴越忙躬身抱拳,退后几步,箭似的飞奔而去,再寻不见踪影。
洛萧忿忿道:“好你个吴越!兄弟有难,比谁都跑得快,看我来日怎么教训你,让弟兄们都知道你是个什么卑鄙小人!”
洛子烨左手给了洛萧后脑勺一掌:“还有力气是吗?你还要惹出什么事端?你爹的老脸还要不要了?”
半拖半拉地,终至永安府。
“少跟我套近乎,进去,立马给我换一身干净衣裳,跟我上朝堂。”
“哎好的好的,爹您现在是山中霸王了,您说什么就是什么……等等!什么!上朝堂!为什么!”洛子烨哪管她废话,又提起她直接丢进她屋里,“砰”的里外隔绝,只听得洛子烨屋外的怒吼:“少废话,赶紧的,不想你爹被削脑袋,就让左左立刻给你更衣!”
“爹,爹爹!萧儿知错了,萧儿去跪祠堂还不行吗!萧儿不要去皇宫,萧儿不要见皇帝!”
“小姐。”
她怒视左左:“你要干嘛?”指尖一扬,“说,我爹给了你什么好处!还有,我爹明知我与那皇帝有仇,干嘛还上赶着非要我去?”
“小姐!此话当真不可再从你口中传出!”说着走向洛萧,替她除却旧衣,“小姐还不知道吧,今日这面圣,是皇上亲自下旨,定要见小姐。”又俯身低语:“怕是想试探小姐。”
“试探我?我有什么好试探的,武功?剑术?骑射?还是……呵呵,诗词歌赋?”
“诗词歌赋?小姐的诗词歌赋,何人不晓,连五岁小娃都能与小姐一较高下。哈哈。”
“好啊,左左,连你也敢开我的玩笑了,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可以把你扫地出门,日后再不可踏入我屋内半步!”
左左掩唇轻笑,一双柳叶眼弯弯勾起,足足一位美人坯子。
洛萧曾笑叹:“我们左左将来定为万人仰慕,可惜了,只恨吾非男儿身!”
“小姐,这身。”又是红衣绸缎,只是这红未比得方才那件艳丽,略显素朴,“左左猜想,皇上此次,定是想探探,小姐是否果如密探所说的——凭一人之力,立汗马功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