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香海棠》莫渊

4、第四章：闺阁与边疆

　　我悄悄的躲到角落里，看着花样女子的争奇斗艳，虽然养眼，但是我却没有办法融入其中，扯着身上的华服，我忽然意识到，绝美的未必就是适合自己的，相对于此时的花香四溢，觥筹交错，美女如云，我知道我更喜欢家里的贵妃榻，喜欢在上面没有功利的研读自己喜欢的诗词，品着醇香的酒。
　　清风徐徐，酒香阵阵，感怀多许，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
　　我忽然感到有一道目光，穿过多人，就那么直直的射向我，我本能的看过去，显然距离之下，他本人我不能看清，依稀的只看到一个伟岸的身影。
　　一般人会怎样，羞涩？害羞？躲避？欲拒还羞？我只知道我心里的感觉，那就是无聊！
　　此时此刻，更让我感觉无聊！
　　我想也没想，就走向更偏僻的角落，帘儿在前面关注着比赛，好知道什么时候叫我这个不热心的小姐，我乐得轻松的欣赏丞相府修的无比精致的院子。
　　视线被一朵花吸引，但是它好高，但是我不服气的想把它摘下来，往常我早就放弃了，但是此时心中就不知觉的涌气一股劲，就非得把它摘下来不可。
　　我拼命地的踮起脚，都感觉摇摇欲坠了，却看到我执拗想摘下的花被一双骨质分明的手摘了下来。
　　那花舞出一个绚丽的弧度之后，就落到我的眼前，我抬起头，看到的是一个男人，英气十足的男人，霸气非常的男人。
　　“给我的？”
　　随即传来爽朗的笑声，在这笑声中我仿佛感觉到边塞的豪放与苍凉。
　　“自然，自古都是鲜花配美人的”
　　我却勉强的勾起嘴角，接过他手里的花，我和他距离很近，微弱的花香根本挡不住他狂野的男人味道，我顿时没有了刚开始喜欢此花的心情了。
　　“如花的美人可都没有几个有好下场的”
　　我虽然低头看着花，但是也很清楚的感觉到他向我投来的视线，就是刚才那道，不知道他注意我多久了。
　　“那是只有花之形，而没有花之韵的美人”
　　我淡淡的笑了一下，随意的扔掉手里的花，就向正厅走了过去，未迈开几步，他就已经窜到我面前了。
　　他笑着问道“还未知小姐芳名呢？”
　　我摆弄着衣摆下垂着的玉笛，轻声的问道：“你感兴趣？”
　　他环着手臂，微微调侃但也带着认真说道：“是”
　　我呵呵的笑了起来，尽量让自己带着羞涩的娇俏，明显的看到他得色的面容，轻柔的说道“我以为，你应该对大宋失去的国土感兴趣才对！原来你只对一个小女人的名字感兴趣”
　　我笑着看他变了的神色，捋了捋裙摆姿色万千的从他身边款款的走了过去。
　　还是没有走出几步，胳膊就被他抓住，我转过头，我看着他，没有慌乱也没有诧异，他被我看的微微有点愣神，但很快就恢复过来，脸色很不好的说道：“你胆子不小”
　　我挣脱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不再微笑的回道：“我真希望，你面对金人也有面对我这般的胆子”
　　这次他没有再拦我，但我明显的感到他的目光此时带有一种灼热的力度，让我微微有点疑惑和不知所措。
　　回到比赛现场，帘儿就立马迎了上来“小姐，你怎么又没影了啊？快到你了！”
　　我安抚式的拍拍帘儿的脑袋“好了，我知道啊，你看小姐我不是回来了吗？”
　　我转头看向正在展示才艺的一位小姐，她正随着音乐舞者婀娜多姿的舞蹈，很是精彩我都不由得看的痴了。
　　但很快也就回过神了，周围一片丝竹之乐，钟鼎之声，欢乐的气氛徜徉在每一个角落，但是我的心却感觉空落落的，感觉无比的低迷。
　　此时此刻，我忽然意识到，空有绚烂外表的美丽，是无法进驻内心的，别人的心我不知道，我只是知道我的心是这样的。
　　到我的时候，我慢慢的走上台，这里的视角很好，我可以看到更全的景致，但是我却也知道，在这里，这个舞台，不是用于欣赏，而是用于被评定，而我恰恰是被评定的其中一个。
　　在强敌纷扰国土与百姓的时候，在大宋的大国尊严屡遭挑衅的时候，在边疆军民苦苦挣扎的现在，我以一个高官的女儿身份，被评价着。
　　伴着丝竹之乐，伴着靡靡之音，伴着美轮美奂的舞蹈，却独独没有伴着我的骄傲和尊严，没有伴着我的意愿和想法。
　　我缓缓的拿出腰间悬挂的玉笛，轻轻的扶着它莹绿的光芒，笛尾的流苏随清风飘荡，我的裙摆和流苏舞起相同的弧度，我知道这会是怎样的一幅美景，我却也更知道，这美景，是怎样的不堪一击，这美景是怎样的脆弱与苍凉。
　　我吹出自己的曲调，这曲调没有名字，它仅仅是我现在的有感而发，苏轼想要奏出自己的无声之曲，我现在想要奏出独属于我自己的曲子，这也许是今天我唯一能按自己性子做的事情了。
　　此时我的脑海里没有我的曲子，只有范仲淹的那首词：
　　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
　　四面边声连角起。
　　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
　　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
　　羌管悠悠霜满地。
　　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塞外的风沙，烈日与残阳，浓烈的酒气，苍凉与血腥的战场，思家的士兵，将军的白发，不知归期的征途，这些可能是边塞的所有，又可能根本不是边塞，总之他们在我的胸膛中翻腾不息，迸发出的灼热甚至将我灼伤！
　　而这份灼热终究没有化成伤人的热度，只是化成曲调，从我的玉笛中流出，但是就不知道这曲调中，是不是也饱含着热度，这份热度只会与有赤诚之心的人拥有共鸣。
　　一曲终了，台下一片安静，我在他们的眼睛中依稀看到了惊讶，我冷笑的抽动了嘴角。
　　是谁规定闺阁女子就一定是温柔娴静，软玉温香？
　　是谁规定闺阁女子就所展现的才华与技能就只能是娱人之乐，轻松消闲？
　　是谁规定闺阁女子的就该为自己的婚姻登上这样的舞台？
　　我李清照是一个闺阁女子，但是我只会成为我自己认定的闺阁女子。
　　我铺开台上的纸张，拂开散落的头发，握着我无比熟悉的毛笔，在众人还没有缓过来的时候，起笔写下：
　　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
　　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我缓缓的走下舞台，温润的轻风吹拂着我还微微灼热的面颊，我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愿意读一个闺阁女子的词，会不会有人愿意花心思去思考一个闺阁女子的心境。
　　我只是知道，我就是想写项羽，一把剑，开创了他的霸业，也结束了他的生命，失败与辉煌仅仅凭借着一把剑，相生相连。
　　但是他的勇气，他的坚毅却是很多人缺失的，尤其是现在的大宋！
　　我拉着帘儿就要走，帘儿急急的说道：“小姐，比赛还没有完呢！”
　　“走吧，我待不下去了”
　　帘儿耷拉着脑袋嘀咕了几句，我却没有心情去听，只是向着门口走去，但是好像感觉到了什么，我本能的向后看去，又是刚才的那个人，此时的他没有刚才的得色与气愤，但是他的眼神让我很不舒服，不知是不是我想多了，他的眼神莫名的就让我想起四个字：“志在必得”
　　他看到我愣愣的看他，他笑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刚才我想边塞的事情想多了？他的笑容让我想到了边塞艳阳，灿烂，炽热，辉煌，甚至于，甚至于毁天灭地！
　　他迈着豪迈的步伐向我走来，我竟移不开步伐，他走到我身边，我甚至感觉到由他带出的呼呼的风，而这呼呼的风中，夹杂着他的声音“繤崇礼，记住了！”
　　我缓过劲来，却只是看到他的背影，他走向前方的灿烂，却留下背后的一片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