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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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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教室回宿舍路过操场,一只足球飞了过来,落在季多轩面前,然后听到一声“死娘炮!帮忙把球踢回来!”
然后有些窸窸窣窣的嘲笑声在周围发起。季多轩抬头盯着那个声音看去,原来是就是段然宿舍的李昱,替段然考试的时候在教室匆匆见过一面。季多轩听说过,因为犯事的原因,这个人一直想在校团委的社团里混个职位,指望着未来就业加个分,结果往广播站塞的时候被季多轩一个人否决了,后来托关系去拍学生会的马屁,跟在段然的后面,他和路遥的区别在于,路遥是真的有能力,而他就是颗等着发芽的土豆。
他显得记得与季多轩之间的恩怨,看着他说,“你看什么?因为喜欢男人,所以爱上这么男人的我了吗?”
说着把两腿张开,留出一个狗洞,说,“爬过去,我就让你看一眼男人的东西,哈哈。”
周围有的人觉得玩笑过分了也不笑了,有的人依然跟着李昱在笑,季多轩走上前过去两拳朝着他的眼睛打去,直接把他打倒在地,说,“不服你就把我这个死娘炮打倒!”
李昱爬起来,因为个子没季多轩高,便脚下使力,狠狠地朝季多轩的小腿踹去,季多轩没站稳,一屁股往后跌倒,左边膝盖在足球场地上擦破。
李昱冲过来一拳头朝季多轩的脸打过来,“我打死你这个死娘炮!”季多轩一躲,打到了他的后脑勺,拳头重重地落在了草坪上。
虽然脸没被打到,但后脑勺被重重一拳,还是觉得嗡嗡地有点失重。
季多轩反身一拳过去,直接打在李昱鼻梁上,十分精准,一下打破了鼻子。
季多轩冷笑了声,直接坐在李昱身上,让他不能动弹,本来想再多几拳下去把他往死里打,周围的人看情形不对,马上围上来拉开两个人。有人在中间调停说,“都是校团委的,说穿了就是一家人,没多大事。”
季多轩并不害怕这里足球队都是李昱的人,如果可以的话,他可以应付一场群殴,他毕竟跆拳道功夫在身,可是在场没人愿意帮着李昱,毕竟他不占理。季多轩本来想勒令他道歉的,但是他始终是一个不需要从任何人那得到肯定的人,他不希望任何人的认可,除了他在意的人,反过来说,如果他在意的人不认可他,就算全世界的人都包容他,他也觉得没有活着的必要。
季多轩挣脱众人的劝阻,转身向图书馆走去,每次他难受的时候,就喜欢一个人待在文学类书架的中间,那个图书室甚少人来,他有时候在那里读苏童或是张爱玲的小说,可以打发掉一下午的时光,直到夕阳过后,才去吃饭,那个时间点,刚刚晚课,路上几乎没什么人,他感觉全世界都在自己的脑海里。
他刚走到近代文学的那个专区,就听见一男一女的声音,女的撒娇说,“这里不好吧?”
“我想试试。我都两天没舒坦了。”
这不是段然的声音吗?另一个肯定就是聂小琦了。这两个人好死不死居然来这里鬼混,还正好被自己撞见了,换做往常的自己,肯定会过去拿书砸过去破坏这一春野好景致,或者直接把图书管理员喊过来热闹一番,可是今天,他不想去打扰任何人的快乐,因为快乐是很脆弱的,一碰即碎,他不快乐,于是就不希望别人同自己一样不快乐。
但他也不躲避,找了另一个角落坐下,这里放的是外国名著,他抽出一半《百年孤独》,盘坐在地上看了起来,每次他看到书里那些冗长的名字,都觉得每个人背后都隐藏着别样的故事,散发着诱人的光彩。
聂小琦柔软的声音,“你轻一点,我脚悬着不好使力。站不稳。”
段然大喘气的声音,说,“我前面扶着你的腰,你不用紧张,放松点。”
“我怕有人来。”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聂小琦停下了抱怨,过了几分钟的娇喘,她又问,“你为什么每次都喜欢背对着我?”
“因为你每次都很狰狞的表情,我不喜欢看。”
“有时候会有点痛。”
“那这样你痛不痛?”
“这样不痛。”
“那不就得了。”
“痛?因为大吗?”
聂小琦不愿讨论这个话题,半天只憋出一个字,“粗。”
段然最后这个字让季多轩觉得有点搞笑,他好像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感受到两个人鱼水之欢的乐趣,即诱人又有趣。这些对话冲淡了脑子里关于质疑自己和这个世界的讨论。
两个人结束的时候,段然一句“可把我累死了”,最终激发了季多轩的笑穴,他直接笑出声了。
段然暗骂了句脏话便提起裤子朝着笑声跑过来,看到季多轩,便问,“是你在笑吗?”
“怎么了?我笑起来很狰狞吗?你不喜欢看吗?”
这话说得段然脸都红了,便说起别的,“你在看什么书呢?”
“《拍案惊奇》。”
“这是什么书?”
“讲的都是荒野之下,男女之事的。你要看看嘛?还是说你本来就是来这里借这本书的?或者来写书的?”
段然听出了季多轩在调侃他,连季多轩自己都觉得疑惑,为什么他会有心情同他看这些玩笑话,而不是马上走开。段然注意到季多轩的腿伤,“你腿怎么了?”
顾不上他的问题,季多轩抬头一看,聂小琦正偷偷从另一个方向溜出图书室。便说,“人都走了,你还不跟上?”
段然长叹一口气,也坐到地上说,“累了累了。对了,你还没说呢,你的腿怎么了?”
季多轩也看到自己膝盖破了一大块,竟一直没留意到,“没什么,不过跟畜生打了一架,没关系。”
“你看上去这么斯文,还会打架?”
“我进派出所的时候你可能还在吸奶嘴呢。”说完便起身放好书要走。段然跟在后面说,“你怎么又要走了?也不陪陪我。”
“怎么着?爽过了现在空虚得灵台一片清澈?就不想着女人的好处了?”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说完便跟在季多轩的后面,边走边说,“我觉得我可以把你举起来。“
段然说,“你有病吧,你把我举起来干嘛。”
“拿去卖吧,估计能赚不少钱。”
“有病。”季多轩骂着。
路过篮球场,段然就悄无声息地跑开了,连句话也没留,他转头看,原来是聂小琦还有一众男女聚在一起聊天。季多轩有点怅然若失,关于自己性取向的事情,到了今天,他并不觉得这是段然什么错误,他说出口也只是当下觉得有趣的疑问,他没有对这件事情本身提出质疑或者偏见,倒是现在好像啥事都没发生的态度,让季多轩觉得,自己和其他人都是一样的。
可是他终究还只是一个人,一个人就意味着孤单,他独自吃过晚饭后,坐在空旷的草坪上,这个时间点,夜色还没蔓延,所以情侣们也不会在这约会。他在这里发呆,他觉得这个世界是欠他的,其实很多年他都没有过这种想法了,直到今天的委屈。可能也因为齐易的事情,让他这份委屈雪上加霜。
季多轩出生后妈妈就抛弃了他,爸爸开了个小型的白色电器厂,六岁那年,这个电器厂就倒闭了,原来富余的生活也渐渐烧尽,后来爸爸也追随妈妈的脚步,去打工了。只留下季多轩和爷爷,还有一个三层楼的房子。
家里所有电器的款式和型号都停留在电器厂倒闭的那年。后来电视坏了,冰箱也坏了,坏了修,修了又坏,爸爸开始还能一个月寄几百块钱回家,后来便只能寄来祝福和简单的卡片。为了维持生计,爷爷把三层楼房子换成了平房,再后来爷爷也病了,可是所有曾经来往季多轩家的亲戚,都避而不及,再后来,就挤进了穷人们的楼里。
爸爸发生事故的消息是在季多轩十岁生日那天知道的,那天下雨,一通远方的电话再一次推翻了他所有的生活。再后来爷爷也走了。
季多轩始终记得爷爷走的那一天,他知道,自己终于成了一个孤儿。他从房间里搜罗出爷爷常备的安眠药,磨成粉倒进了自己最爱喝的可乐里,这是屋子里唯一剩余的喜好了。他已经陪在爷爷身边好几天没吃过饭了,但他想要自己走的时候是幸福的。他来到了河岸边,坐着回忆起爸爸还在的时光,陪着他打闹玩耍。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这不是班上那个小偷吗?”
季多轩转过头,原来是之前丢失钢笔的同桌,仅仅因为季多轩有同样一只钢笔,所有的人都怀疑是他偷的。
同桌笑着从地上拿起可乐说,“你这又是从哪里偷来的可乐?”
季多轩说,“那是我的!”
同桌笑着一股脑喝了下去,季多轩上前想要去抢回来,他并不是因为里面有安眠药而劝阻,而是连唯一的剩下的死的权利都要被无情剥夺。另外几个小朋友拉住季多轩,他哭了,他厌恶这个世界,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人喝完了可乐,丢了句“穷人的可乐都是苦的!”便狂笑着跑去河里游泳了。
接着那人就在河里淹死了,尸检显示这人死前吃了大剂量的安眠药。所有的矛头都指向季多轩,那几个同学也跟着说都是他害死的,连之前在班上一直照顾季多轩的老师们,这一次也站在了他的对立面。一个家庭富足的无忧无虑的学生,怎么可能主动去喝混了安眠药的可乐呢?
一定是因为偷过钢笔的季多轩,为了报复而将他害死的。
这一次,不光这件事,连有些怀疑的钢笔丢失案件,也成了季多轩这个罪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季多轩觉得可笑,原来穷才是邪恶的方向,在所有人的眼里,他不配拥有善良。穷就是贼,穷就是脏,穷就是堕落,穷就是失望。
直到有一个大姐姐和警察说,那天我就在旁边,看到了事情的全过程。
虽然这个大姐姐是风尘之人,但是因为她年过十八,所以她的话,才纠正了季多轩身边所有的一切。
洗清了罪名,但季多轩也看清了周围的一切,他不再上课,而是去打架,去勒索,去偷窃,去为了生活,苟延残喘。有时候他会碰上曾经的老师,这些游手好闲将道德标榜在自己桃李满天下名声上的人,惺惺作态地教育他不该这么做,季多轩都会冷笑地说,“你有什么资格教育我?我至少不像你们一样,向着所谓的理想抱负乞怜摇尾。”
可是唯一遗憾的是,从那天以后,他再也没有见过那位大姐姐,像一阵风一样,吹过了。直到一年以后,他偷到了这个大姐姐身上,她还记得他,他也记得她,从此两个人相依为命。
姐姐名叫韩莹莹,是当时买了姐姐的人贩子给她起的名字。季多轩几次想让姐姐换个名字,姐姐问为什么,多轩说莹莹啊莹莹,多是命薄之人。姐姐没听懂他说什么,只是说谁的命不薄呢,只要不悔就可以了。
有时候姐姐的话像竭语一般。之后,季多轩也就再没提过。
季多轩擦了擦眼角的泪,他总觉得自己不再会为以前的事情伤心,但还是情不自禁,他拿出手机,拨通了姐姐的电话。
“姐姐,你现在在哪里呢?”
“我在上海拓展业务呢,你呢,在学校还好吗?钱够用吗?”
“够用的,姐姐。”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
“我没什么话想说,就是想听听你说话。我一个人在学校,蛮无聊的。”
“估计你碰上啥事了,你也是个闷葫芦一样,什么也不愿说,从小就这样,什么事都闷着,我就说当初你考到上海来,你非不听,硬要和那个同桌考去南京,你是不知道,上海这里夜里都是亮彤彤的,还有好多外国人,我这个生意忙的哦,姐姐都会说英文了,你听听,Are you feeling excellent?”
“姐姐你这个词语用得高级了,excellent,谁教你的啊?”
“我带着几个姐妹找了个老外私教,学了些日常用语和专业术语,要不要姐姐给你练练?”
“算了姐姐,现在请外教可贵了,我们学校也有,想学英文的天天围着他们转。”
“姐姐这个外教可不用钱。”姐姐的声音透露着一种暧昧,又说,“他不送钱给我们都算便宜他了!”
季多轩明白姐姐的意思,也调侃她,“姐姐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了。”
姐姐说,“这算什么大世面,姐姐以后要把业务走向国际,踏遍各大洲个大洋。”
季多轩手一哆嗦,手机差点掉下来,“姐姐你也别太厉害,你的版图这么大,让别人生意怎么做,可不得给西方贫困的妙龄少女们一条活路。”
姐姐说,“姐姐说你什么好,我赚的钱还不是为了让你吃好喝好,咱们又不是没穷过,就是因为穷过,所以才要离穷远远的。”
季多轩冷不丁地问了句,“姐姐,你有没有喜欢过别人啊?”
“我就说你不对劲,这不就是了么。姐姐也不是木头,怎么会没有喜欢的人呢,可是这喜欢的人,就像一个永远也得不到的物件,你越是靠近他,他离得就越远,而你不喜欢的人呢,天天像影子一样跟在你后面。多轩,你要知道,你喜欢上一个人,如果对方喜欢你,自然最好,否则,早点戒掉,这可比老爷们戒烟简单多了,你看姐姐不就这么过来的么。”
季多轩有点想哭,“姐姐,为什么生活对我们来说这么难呢。是不是老天不让我在这个世界上啊?”
姐姐安慰道,“多轩,从我认识你第一天开始,姐姐就告诉你,谁敢欺负咱们,咱们就把他们踩在脚底下。无论用什么手段,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都是值得的。”
季多轩应声答应。姐姐又说,“我不爱和你说掏心窝子的话,马上姐姐去给你打钱,说句难听的,你从小看到大,那些无忧无虑的人,都是够钱花的。你小时候的委屈,姐姐现在都给你补上。”
每次姐姐的话,没有诗情画意也没有赤胆忠诚,简单的话却是最真挚的,季多轩有点后悔,他不该和姐姐抱怨什么的,姐姐其实比自己更不容易,只不过她都是自己一个人扛过来。
听到季多轩电话这头没声音,姐姐问,“你还好吗?要么你来上海或者我去南京看看你?”
“不用,我好着呢,谁敢欺负我啊,你那时候给我请的跆拳道师傅可不是白练的。”
“听你说这个话我就放心了。反正差钱的话,姐姐给钱,差事你自己有拳脚,不行姐姐再上。”
“姐姐你还好吗?”
“姐姐有什么不好的呢,该潇洒潇洒,该买包买包。”正说着,听到姐姐跟服务员说,“配那两条丝巾吧。对了,姐姐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
姐姐每次认真起来,都让季多轩觉得吓人,“什么问题?”
“你去南京,只是因为当时想和那个齐易考到同一个城市嘛?你是不是还想着去找你的亲生妈妈?”
像是击中了季多轩的软肋一般,即使姐姐平日里再大大咧咧,唯一的心思也只在他身上,不可能猜不到他的想法。当时要一同考来南京的主意也是季多轩劝齐易的,只是在最后一刻,齐易的爸爸替他改了志愿,这才分隔两地。而南京这件事的初衷,也确实是季多轩想找到那个抛弃了他十九年的妈妈。
季多轩只能撒谎,“不是啦。是齐易要来南京的,后来他没考上,才调剂到了上海。”
姐姐说,“无论是怎样,即使你想找妈妈,姐姐也没有任何意见,我也会帮你的。我只是不愿意你什么事都掂在自己心里,太累了。姐姐心疼。”
“我知道姐姐。晚自习要上了。姐姐挂电话了。”
“你就欺负姐姐没读过书,大学还有什么晚自习,你以为姐姐的客户里没有大学老师啊。”电话那头又忙着指挥店员,“你个油头的小姑娘别蹭我不注意就把那只颜色的包给我收起来了,两只我都要!你听得懂伐?”
季多轩挂了电话,转头居然又看到段然和聂小琦在草坪另一个尽头浓情蜜意,听不见对话,只看得到段然像一只发情的泰迪狗一样,不会是另一场Live Show吧,想到这,他马上跑回了宿舍。
他想到了那次未尽的白色春梦,试想着如果没有突出起来的大火,那一刻会如何走向,反正没人能看到季多轩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所以无论是那个躺在床垫上的段然,还是与他之间所有的对话及动作,都在他庞大的想象力之下,尽情发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