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友每天都逼我给他上供》禾花

9、花瓶

　　等到赵一淼追出去的时候，早已不见了姚阿姨的身影。

　　他跑得又快又急，酒店的地面也滑溜得光彩照人，一个不留神在电梯间前摔了一跤，脸直接磕到墙壁上，给他撞得脑海里“嗡——”得一声，闷得晕头转向。

　　他狼狈地趴在地上喘了好一会儿，周围立马有保洁人员和保安过来关切地询问，还有人认出了他，慌里慌张地过来搀扶他起身。

　　赵一淼感觉自己脑海里仿佛有一口大钟轰然作响，震得他脑瓜子疼，他被人热情地扶起来，坐在一边靠着墙壁，有人送来了水，有人有热毛巾小心地去擦他淤青的额头，他努力地抬眼，看到人群对面，一个穿着旧裙子的小女孩站在迎客用的那硕大的花盆上，对着他的目光，冲他嫣然一笑。

　　“你！是你！你为什么要害姚阿姨！”赵一淼的太阳穴针刺般疼起来，他奋力想冲出人群去抓住那只可恶的小女鬼，把她挫骨扬灰！

　　他挣得太厉害，被人七手八脚按住，像一只被逆着刮鳞的鱼，在案板上徒劳地打挺。

　　赵一淼挣脱不得，奋力瞪着旁边的一位保安：“你们放开我啊！去捉那只女鬼啊！”

　　他喊得声嘶力竭，按住他的手臂却也越来越多，赵一淼终于支撑不得，他原本就身子瘦弱力气不足，又被人刺伤大伤元气，这会儿惊惧交加，一骨碌扎到地上，活像一只皮球被扎漏了气。

　　“随便吧。”他双目无神，不再看那可恶的鬼魅，脸挨着光洁的大理石地面，好凉。

　　酒店大堂经理早已赶到，看到赵一淼平静下来终于长出一口气，赶紧儿从人群背面钻出来，指挥手下把这位爷送回房间，上次莫名其妙给酒店惹出一场晦气，今儿又发癔症，看来病的不轻。

　　两位保洁阿姨一左一右，粗壮的手臂夹住赵一淼的腋下就给他提溜了起来，熙熙攘攘的人群散去，众人只当他发神经，留派出面目最和蔼的阿姨送他回房，附赠一场免费的心理关爱。

　　想想也正常，现在的人都缺爱，为了感情寻死觅活的年轻后生多了去了，这么一大小伙子跑来酒店长期开房，肯定是跟家里那口子闹别扭，要不然干嘛住酒店呀。

　　大堂经理用方巾仔细地拭去额头的汗，也就放心地目送两位阿姨送客人回房，只是那左右护法都粗短矮胖，中间的小伙子又高瘦仿若树杆，从后面看简直是小学生风格蹩脚的两人三足游戏。

　　只是打了电话后大堂经理光秃秃的脑门上又出现汗了，他原本是想联系上这个小伙子的家人，好生宽慰一番把人领走，也还酒店一个清净，没曾想电话那头警方明明白白告知他，这个小伙子是未婚，没什么家人，独自生活。

　　“没关系，谢谢你告知我这一情况，我马上过去。”接通电话的警方说话极其爽快，声音也听起来很年轻，朝气蓬勃。

　　大堂经理原本年纪也不大，可惜的是他兢兢业业努力工作，头上却越来越荒芜，现在几乎到了“寸草略生”的地步，这会儿额头沁出的细密的汗，好像草木上挂的亮晶晶的露珠。

　　没记错的话，那个年轻警察叫周韬，因为负责外卖员故意伤害案，来酒店打交道了好几次，人也非常细心热情，当他知道赵一淼出院后还会住宿这家酒店时，就立刻给经理再三交代，一旦受受害人出现什么异常情况，当即向他汇报。

　　当时自己满脸堆笑把这位爷送出门，还拍马屁夸赞人民公仆心系百姓年轻有为。

　　那个周韬就低头笑了，他生了很明显的虎牙，笑的时候多了一份与年纪身份不相符的稚气，任谁看了都会心生好感忍不住亲近，可在见多识广的人精经理眼里，这个笑容，却让他浑身不自在起来，甚至有些说不上来的毛骨悚然意味。

　　这种事也不好再往下琢磨，大堂经理认真叠好方巾，照例塞进自己上衣的口袋，就继续他的工作，只是在经过电梯间旁，装饰用的两个大花瓶时，莫名觉得空气有些冷。

　　“我觉得，赵一淼那小子误会咱了，”桐桐从花瓶上轻巧地跳下来，对着天花板叹了一口气，“的亏他看见的是我不是你，不然还得吓厥过去。”

　　酒店的天花板吊顶很高，极尽浮夸地装饰了一枚硕大的水晶灯，一个白色的身影慢慢从里面浮现，又飘了下来。

　　“你站花瓶上看吗？我就特别不喜欢摆这些玩意，你知道吗？有段时间上海流行这种装修，啥半土不洋的，罗马柱皮沙发壁炉咣咣地装，门口还要放俩一人高的大花瓶，”沈小咪思考了一会，微笑着下了定义，“简直土鳖。”

　　“俩花瓶立那是瓶安的意思，”桐桐笑道，“如果碎了呢......就是碎碎平安，到底是好寓意的东西。”

　　沈小咪过去挽她的手：“是是是，还是我们桐大小姐懂得多，您就是学富五车的活古董，博物馆的人见了就得喜极而泣沐浴焚香把您老人家供起来。”

　　桐桐冲她翻白眼：“供我？他们算老几，也配供小姑奶奶我？”

　　“好好好，”沈小咪笑嘻嘻地，“咱说正事，赵一淼这啥情况，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吭吧。”

　　小女鬼沉思起来，两条弯弯的眉头皱在了一起：“这件事到底是与咱们无关的，本来活人和死人就隔了阴阳两界，井水不犯河水，虽这小子倒霉催的活的磕磕巴巴，可咱也没去觊觎他，谁想到他突然能看见鬼物了......”

　　沈小咪插话：“可似乎他只能瞧见咱们三个......”

　　桐桐摇头：“不一定，我看前几日那架势，他被拉下水也是迟早的事，只能算他运气不好吧。”

　　“你到底还是心软，”沈小咪弯腰，用脑袋亲昵地去蹭桐桐的脸，“要不然你也不会来这儿。”

　　“我只是无聊罢了。”小女鬼大笑起来，她原本就是孩童的脸和成人的神情，只有在眉眼都舒展开来时，才能拥有一份属于这张脸的天真烂漫。

　　而此时，身处“东方威尼斯”的赵一淼，几乎要被烦死了。

　　两位保洁阿姨得了特赦不用干活，只用开导这垂头丧气的小伙子，简直喜不自胜，恨不得发挥自己全部的平生所学，来彻彻底底地洗这年轻人的脑。

　　小孩子有什么烦心事吆！至于么还跑出去用头撞墙？
　　就是啊，像我们那个年代能吃饱饭就不错了，我看你们这一代人就是给惯坏了，蜜罐子里长大吃不得一点苦，我看啊，就应该让小孩子都去上山下乡，多干点活！
　　对！多干点活，有啥子难关过不了得啦。

　　她俩左右夹击，紧紧挨着赵一淼坐在沙发上，赵一淼生平从未如此紧挨着两位异性，这会儿把屁股都往前挪得只坐了半拉，左耳朵被灌满了絮絮叨叨，右耳朵又接着跟上，他实在受不了了，站起来大喊一声：

　　“行了行了，我想通了！我刚刚是看花了眼，你们能不能出去让我一个人静会？”

　　正在忆苦思甜的阿姨终于停下了自己的唾沫横飞，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

　　这小赤佬不识抬举！
　　就是，走人，谁爱搭理他！

　　送走了两位滔滔不绝的阿姨，赵一淼终于得到了片刻的清明，他长长地做了一个深呼吸，就拿出手机给姚阿姨拨电话。

　　连着拨了好几个都没人接，他着急地直挠头，看姚阿姨的变现，和那日伤害自己的外卖员是差不多的，她们好像都是暂时被“别人”占据了自己的身体，做出了匪夷所思的举动......

　　相同点是，“他们”都想杀我。

　　赵一淼冷静地思考，脑海里的线都联系起来，织成一张惊人的网：先是在铜镜里看到了女鬼，然后家里也莫名其妙连接出现了怪事，自己惹不起躲得起地跑到酒店，还没住热乎呢就遭到了外卖员的袭击，住院后女鬼又现身，然后看到了无常......哦还有斩杀恶鬼的张医生，这一切都告知赵一淼，他，摊上事了。

　　我被鬼缠身了，他自嘲地笑了，所以他们缠上了我，还不惜俯在了活人身上来攻击我。

　　那姚阿姨该怎么办呢？赵一淼心想，她那时的挣扎该有多痛苦，而恶鬼没有得逞，会就此放过她吗，自己又该去哪里找她呢？

　　恶鬼、恶鬼......

　　好像忘了一些重要的事......

　　赵一淼在房间里焦急地走来走去，他一着急就喜欢揪自个的头发，的亏他心大又毛发浓密，不然凭他手的这个狠劲，非给自己薅秃了不可。

　　“赵一淼，没品位！”鹦哥儿突然呱呱大叫起来，晃晃悠悠地飞到他面前，口吐芬芳。

　　对啊！赵一淼突然福至心灵，脑海里瞬间浮现起张院长在风中持剑而立的潇洒身影，他那样的轻松自如，一下子就斩下了恶鬼的头颅。

　　“我去找张院长！”赵一淼兴奋地大叫，“管他是什么人呢，他既然能杀鬼，肯定就可以帮我救出姚阿姨的！”

　　他再也按捺不住，几乎的夺门而出，就要去医院找张院长来救命。

　　结果门一打开，就和门外的一个年轻男子撞了个满怀。

　　对方还没怎么地呢，赵一淼这小身板就被撞得后退了好几步，捂着胸口直叫唤，刚刚跑得太急，结果拉扯到了伤口，这会不知道是不是开裂了，有些辛辣辣的疼。

　　“你没事吧？”那人迎上来扶稳了他，“还记得我吗？周韬！在医院给你做过笔录的！”

　　赵一淼懵懵懂懂记得当时好像是来了两位警察，他迟钝的脑袋略微思考，终于恍然大悟：“哦！我想起来你了，你是那个小警察，给了我名片的！”

　　周韬嘿嘿笑了，扶着赵一淼坐到沙发上，环顾四周：“这个房间好大啊，你瞧瞧我们，不管是出差还是干吗，只能去住快捷，还都是破破烂烂的标准间。”

　　“也不是我挣的，我没那个本事，”赵一淼不好意思地笑，暗暗摸自己的胸口，这会儿越发有些疼了，“我爹给我留了些钱，我就坐吃山空。”

　　“羡慕啊，”周韬仰天长叹，这会他没穿警服，只是一身普通的短袖长裤，看起来就是个男大学生的模样，“我也好想过这样的日子啊——对了！”

　　他突然直起身子靠近赵一淼：“你上次说，相信世界上有鬼吗，这是怎么回事，还有你今天说的捉女鬼，又是发生了什么？”

　　赵一淼对上他锐利的双眼，猛地打了个冷战。

　　男大学生是不可能有这样的眼神，无论对方再怎么穿着，到底还是一位专业的人民警察。

　　也是，与其去找那个“冒牌”的张院长，不如寻求正规的帮助更好一些，赵一淼按住胸口，不想被人瞧见了自己的弱势，强撑着身子事情原由讲了下来，他讲的很慢，说话也磕磕巴巴，可周韬听得很认真，眉头也越来越皱。

　　“......就是这样，”赵一淼胸口疼得有些受不了了，他轻轻地“嘶”了一声，又赶快调整好状态，“你相信吗？”

　　周韬直到听他说完，原本紧绷的肩膀才放松下来，他不置可否地耸耸肩，然后低低地笑了。

　　“我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