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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故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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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一淼之前的人生很简单,听爹娘的安排,老老实实地上学读书,稀拉平常地混日子,除了莫名其妙成了个小富二代之外,简直就是社会中最被教育学家不齿的那一类年轻人。
那个词是怎么说的?垮掉的一代。
此时此刻,这位垮掉的赵一淼,突然发觉自己居然有了好多事要做,浑浑噩噩了好多年,终于成了自己的主角,要去好好地活一活了。
毕竟,能够看见鬼的可不是个普通人。
赵一淼一般不太出门,因此皮肤总有些不健康的白,胳膊腿儿都像刚发育的小男生一样瘦瘦长长,你从后面看他,几乎很难想象这是一个成年人,而那久不与人打交道的脸,还装满了稚气,眼神像只小狗,盯着它久了,会不自然地躲闪。
他垂下眼睛,躲闪着林瑾的目光,自身难保是什么意思?听沈小咪他们说,林大人不是一位很厉害的鬼吗?
“并非我不愿帮你......你有所不知,我已经被鬼王下了青铁牌,”林瑾迟疑了一下,仿佛在努力想着词汇,“天上地下人间黄泉,非得叫我魂飞魄散不可。”
“什么意思?”赵一淼迷迷糊糊地问他,“你是说,你被别的鬼追杀吗?”
林瑾点了点头,不消他说,那日医院里的伥鬼和仿若来自地狱的大火,都明明白白告知了他的处境,他自身难保,已决定不再挣扎,就此别过。
沈小咪泪眼汪汪:“林大人多好啊,他虽然没有投胎,这么些年一直在人间积德行善,按理说都能飞升成仙了......那么大的功德呢,包括赵一淼,你的小命也是他救的,若不是他附在医生身上,你那日早就被恶鬼夺舍了!”
“我也不是为了积德,”林瑾摆摆手,“只是我罪孽深重又无处可去,只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打发时间罢了。”
他转向赵一淼说道:“我也不是为了救你,而你,是切切实实救了在下。”
一时间,余下的几位都没有再说话,房间变得静悄悄,大家都显得心事重重。
“那......”赵一淼搜肠刮肚,终于憋出来了一句,“你为什么得罪了鬼王啊?”
林瑾很好脾气地笑了下,不再言语,显然不想回答。
“那你不能跑吗?”赵一淼认真思考,“天下之大,总有你的容身之地,我也没死过,不知道你们现在是什么处境,但是魂飞魄散这四个字也太可怕了......”
“你都死过多少次了,孟婆汤还真管用,”沈小咪牙尖嘴利地插话,“人死后去阎罗殿报道,一碗汤灌下去又是白纸一张,投胎转世再次为人,赵一淼啊赵一淼,你真以为自己没死过啊?”
赵一淼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那你们死了,为什么不去投胎?”他被沈小咪抢白,总有些气不顺,“你们现在算什么呢,流连人世间的孤魂野鬼?”
话刚说完,他就后悔了。
因为沈小咪那张没什么血色的脸,瞬间就暗淡下去,少女的五官和神情不过一张面皮,下面承载的,是他人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年的魂灵。
欧阳拍了拍身旁的沙发,沈小咪顺从地坐了过去,依偎在他的怀里,露出一只难过的眼睛——她在谁跟前都像一个小孩子,小孩子有特权,可以被人抱在臂弯,可以理直气壮地不开心,桐桐和欧阳,简直就像她的母亲和父亲。
“我们的确是孤魂野鬼,”欧阳的声音很低,“也是留恋人间很久了,久到鬼差都懒得再捉我们的地步了,毕竟地府也是一堆乱帐。”
“对不起。”赵一淼突然道歉,他本能自己说错了话,“你们......别放在心上。”
“我是不想投胎,桐桐是不肯,小咪她,是不能投胎。”欧阳摸着少女的头发,“孤魂野鬼也多着呢,人呀,总得死了才知道有多少事放不下。”
林瑾极轻地叹了口气,总上前伸出手,仿佛也想去摸一摸沈小咪的头发,可下一秒他脸色大变,直接拽起了欧阳两人,把他们猛地甩到了赵一淼那里。
欧阳和沈小咪被林瑾生生甩了过去,都踉跄着滚倒在地,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一张铁链织成的网就从天而降,将其紧紧缚住。
赵一淼被气流震开摔到一边,躲过了这场浩劫,而沈小咪则吓得花容失色惊声尖叫,被欧阳抱在怀里,捂住了她的嘴。
房间里黑雾团团升起,腥臭的气味弥漫开来,令人作呕的感觉再次袭来,充斥着赵一淼的大脑,他被甩到墙角,背部受到了撞击,连带着胸口的旧伤也疼痛起来,几乎就要疼昏过去。
他挣扎着看向空中,林瑾负手而立,只能看到他瘦削的背影和飘起的衣衫。
林大人一定有办法的,还有桐桐!她应该被惊醒了,回过来救我们的!赵一淼勉力支撑起身子,恶狠狠地看向那可恶的黑雾。
他听到了一声叹息。
这声音是林瑾的,他老是叹气,都死那么多年了还长吁短叹,生前必定是个郁郁不得志的穷酸文人。
“良嘉,你这是何意。”林瑾的话散在空中,仿佛他那转瞬即逝的叹息。
片刻后,黑雾中走出一个身影,白衣胜雪身形翩翩,两道浓重的剑眉斜飞入鬓,一双明亮的眼眸炯炯有神,漂亮的嘴唇和有力的下颚,怎么看都是一位骄傲的少年公子。
“我随你走就是,”林瑾接着说,“你把那两位朋友放了吧,那索魂链有万斤重,他俩受不了的。”
那被唤作良嘉的少年轻蔑地一扬头:“我不!”
林瑾向前一步,脚步沉重得仿佛灌了铅:“你总不想看到我自戕在此地吧,鬼王肯定要好生折磨我,把他俩放了吧。”
末了,他的语调柔和起来:“乖,你听话。”
赵一淼正目瞪口呆,下一秒就看到良嘉那秀美的脸狰狞起来,他倏然从背后抽出一条鞭子,闪电般甩向林瑾!
鞭条伴着风声抽到了林瑾脸上,如同打在了空气上一般,没有任何阻碍地穿过,落在地上发出好大一声响。
良嘉收回鞭子,冷笑一声指着林瑾:“你,跪下。”
林瑾的脸上露出不忍之意,终于缓缓单膝跪地。
“我说让你跪下!”良嘉暴躁地大叫,声音震耳欲聋,赵一淼不由得皱眉,这么秀气的一个男孩子,怎么浑身都是戾气呢。
眼看着林瑾不肯跪地,良嘉轻哼一声,猛地一抬手,把鞭子往索魂链上甩去,沈小咪和欧阳被紧紧缚着动弹不得,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本来残缺不堪的魂魄受不了这样的催魂索命,两只狼狈的鬼几乎都堪堪裂开来。
林瑾抬起眼,看向那个冷眼的少年:“我陪你回地府便是!你非要在这里折辱我吗?”
“是!”良嘉大笑,“直接让你魂飞魄散太可惜了,我恨不得让你永坠畜生道,做一只猪狗,被人践踏!被人啃噬!让你也受受那万箭穿心之痛!”
林瑾痛苦地闭上眼,平静了片刻,挺直腰板站起来。
“我明白了,”他的神情光风霁月,一派坦然,“既然如此,我便在此结果了自己可好?你也好回去,向那位大人交差。”
话音刚落,林瑾便闭上眼睛,将手掌放在自己的天灵盖上,似乎在凝神思索。
还没等赵一淼惊呼出声,良嘉就从空中移到了林瑾面前,一掌劈下,那白净的脸皮满是狰狞,和着憎恨的语言一同呼啸而来。
“你想得美,你没有死在我的手里,你做鬼我也不会放过你,就算是下了地狱,也得是我亲手给你打下的无边地狱!”
他山呼海啸,的掌风已然到了林瑾的鼻尖,却硬生生又收了回去。
“不对,”少年突然笑了,“你在激我,你想痛痛快快的了结?想得美!”
言毕,良嘉后退一步,轻轻抬手,那索魂链就张开来,仿若一张血盆大口吐出了两只小麻雀,欧阳和沈小咪一块摔在地上,被砸得站也站不起来。
良嘉指向林瑾,大喝一声:“起!”
那索魂链瞬间飞升空中,仿若天罗地网,要把这间小小的屋子都吞噬干净。
“落!”
少年青筋暴起,索魂链也张牙舞爪地往林瑾身体上扑过去。
“呔!”
女孩的怒喝响彻云霄,在良嘉的背后仿若晴空霹雳。
良嘉大惊失色地转头,索魂链也在空中凝滞不前——一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小女鬼怒目圆睁,单薄纤弱的身体在空中牢牢站立,仿若恶鬼。
“赵一淼!”桐桐以掌为刀,劈向良嘉的天灵盖,少年微微侧头躲过,露出轻蔑的笑容。
“呵呵,我当是谁,不过一只笑野鬼。”他抬起手,做出赶苍蝇的动作,下一秒却大惊失色,自己的身体仿佛一脚踩空,直直地往下坠落。
小女鬼不知在默念什么口诀,双手仍是劈向自己的姿势,良嘉用尽最后的力气看向背后,只见一个瘦弱的年轻人类,明明吓得半死,却紧紧地抓着一面铜镜,正对这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