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桑》柒穗

3、三人行

　　初春的漠北还是冷的，风很重。此刻，他们已出了大漠，脚踩在硬硬砂石上，留不下任何痕迹。风卷起沙尘甩在人的脸上，有些疼。

　　天就要黑了，天上一角残余一片微红的暮光，月牙已经浅浅的印了出来。

　　四下空落落的，有些荒茫，打西边有三个人影被斜斜的的拉长，向东走来。看穿着打扮像商客，举手投足应该是两主一仆。

　　“不行了，不行了。眼看天就要黑了。我们赶紧生个火把，在此休息吧！”

　　说话的是一个着这锦衣的少年，俊朗的面容在这晚暮里着实有些委屈了。少年把手搭在另一个少年的肩膀上，用身体抗拒着继续前行的计划。

　　“堂主，小阁主身子比不得你我，咱不如歇着吧，明日再赶路。”

　　“祁川，你说谁身子弱呢，什么就‘小’阁主了。爷我成年了。越来越没规矩了。”

　　说话间身子从另一人的肩膀上弹开，站正了叉起腰来一副谁也不服的骄傲样子。

　　祁川不愿跟这位小公子一般见识，待‘堂主’示意后便自觉去找些干草，牛粪之类的东西生火了。

　　“老阁主艰苦一辈子方有如此家业，从来都是勤俭的，怎么会有你这般的孙子。”男子终于不再沉默，也开始戏谑起了这位娇生惯养的小少爷。

　　“是是是，我们长林堂的堂主，沉邺。武功盖世，风流倜傥，玉树临风。难怪老爷子和那帮老师父们喜欢。”少年一本正经的恭维着，随后又有轻叹了口气

　　“你说你哪好啊？我爷爷都把你当亲孙子了。小时候是个闷葫芦，长大了吧有冷言冷语的，没劲。”

　　“谢昭，又不是我要你跟着我的，您要是不乐意，别跟来啊。祁川，火生好了就去找些吃的，不过，我们谢少爷怕是吃不惯，就不必给他备了。”

　　这人终究也不过20岁的少年郎，在如何沉稳，还是玩心重。再说了，从小到大。沉邺的身后总有谢浔这个大尾巴，甩也甩不掉。有时候很烦人，但有时候也只有这个不混不累的浑人能让他欺负，能让他捧腹大笑。

　　“好嘞，知道了。”

　　“祁川，你敢！小心我让你跟我爷爷游历去。我欺负死你的‘堂主’。”

　　“小少爷，你得了，还不知道谁欺负谁呢，我不在，你怕是会饿死。”

　　两人你一眼我一句的呛着，陈邺舟却看向了东北方向无言。月亮此时升了起来，在他背后，所以眼前是阴暗的，眼神里突然也是了刚才的光亮。

　　祁川比他们年长了有十岁，本早该娶妻生子的，可他不愿。因为他知道除了两位姐姐，祁川是唯他一的亲人了。有些事，只有自己能帮到他。

　　他要比谢昭更早认识沉邺，可以说是看着沉邺长大的。虽为主仆，但是血亲相依。看着‘堂主’这般样子，祁川是最开心的，因为他总说，‘少年就该是这样子的’。

　　到了晚间，风更冷了，毛毡子随便支了个棚子。四下透风，寒意逼人.

　　“嗷~~”远处依稀可也听见群狼的号鸣，有些凄冷悲凉。此处虽已不是草原，却离得不远，能听见狼的哀嚎不算是稀奇的事。今夜月圆，想是群狼开会了。众人道也不必多想。

　　祁川和谢昭渐渐睡去了，但是沉邺的心还是悬着的。15年，好久了。久到世人都忘了，但他忘不了，满园的血，满地的尸体。百十多人就躺在那，他不敢哭，就缩在哪，亲眼看着亲人，族人一一倒下。

　　他知道为首的那人死了，但他的家人还活着，威风凛凛的活着。而他家破人亡，流离失所。他不会轻易放过的，他要千倍万倍的讨回来。

　　有人告诉他，仇人死了，可以放下好好的生活。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没放下，也放不下。15年。被噩梦吞噬的日日夜夜，没人有资格劝他善良。

　　沉邺觉得自己一生过的悲凉，他做不了自己，以恨来还。这是支撑他活下去的理由。但很久之后才知道，他是幸运的。而自己却伤了最爱的人。

　　沉邺的幸运是他遇到了善待他的人，他有理由活下去。而那个人确是连活下去的理由都没有，却不得不活着，像一个提线布偶。附骨之疽，苟延残喘。

　　真正认识那个人之后，他才明白什么是‘生不如死’。那个人，才是真的有一个足够强大的内心。也是真的没有人能劝她为善。

　　不过，他明白这一切的时候，已经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