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5、43 ...
-
季晓梗一手黑鞭甩过,带起落叶飞扬迷人眼,下一鞭紧随而上。两人身高力气相差太多,她便不近身缠斗,鞭声却一声紧似一声。葛戚嘿嘿笑着,道:“小娘子回来了,倒省得我再去找你。可是你回来了也是单打独斗,不如早点放下鞭子,我今夜就对你温柔些。”
他嘴巴不停,行动却非常紧张,眼睛紧紧盯着季晓梗。见她毫不动怒,又道:“你这样的身段,还是要遇上我才知道欣赏。这两个男人看着好看,可不中用,还是让你寂寞。”
季晓梗一言不发,鞭声更急。葛戚眼睛眯起,得意地勾起嘴角。他见季晓梗怒极只顾攻击,假装心不在焉慢下来。黑鞭抽至眼前,他猛一闪身越过黑鞭势头,反手就要抓住鞭身上端。
他心中得意,没有注意季晓梗瞬间下压,手中抓了空。鞭尾回卷,直接缠上葛戚腰部。季晓梗飞身向上提劲,勒得葛戚不能动弹。
“这么脏的嘴,永远闭上才好。”季晓梗目露厌恶,手上运劲,黑鞭收紧。
葛戚咳了一声,却扯起嘴角笑道:“小娘子用鞭子,好看是好看,就是。。。”他双手抓向鞭身,“力气上不占便宜!”
话音刚落,只见他两只手充血般青筋暴起,双手血红如烙铁死死扣住黑鞭,一声怒喝下猛然扯起。
这边季晓梗虽心生警惕,却未想到对方力气如此之大,想撒手时已然迟了。她身子随黑鞭前扑,葛戚趁势运起双掌。季晓梗睁大眼睛,只见一双血红巨掌,就要拍在身上。
傅怀瑾眼见危急,连忙运劲拼命射出留光。剑刃插入两人之间,季晓梗借力凌空翻转,侥幸与掌风擦过。
她急忙退到一边,惊诧问道:“这是什么掌法?”
与此同时,傅怀瑾也颤声问道:“你怎么会使绵化掌?”
“棉花掌?”季晓梗诧异道,引得葛戚轻蔑大笑,反问:“葛爷会得太多,你若是哄我开心,我也可以教教你。”
“你是修罗谷的人?”傅怀瑾追问。
“问题太多的人,下去见阎王爷也会早一些。”葛戚运息举起双手,伴随怒喝用力一扯,黑鞭被扯得变形,竟断裂成两半。
季晓梗看着地上断成两截的鞭子,再抬首时,双目血红。
“哎哟,真生气。。。”葛戚吐字到一半,季晓梗已飞至身前。葛戚刚露出笑意,却见数道彩绫飞到面前。季晓梗并不近身,只运起彩绫,自各种角度攻击。葛戚原想布料柔软,再加上彩绫快如闪电,不着意肩背挨了一下,顿时出现一道创口,血流不止。
他知晓厉害想要后退,无奈季晓梗速度惊人,一时难以挣脱。葛戚眼见身上伤口又多了两处,变了脸色。半躲闪间,他瞅准位置,运足内力,以掌风为介阻住数道彩绫,拼力一震。季晓梗年轻又力小,难免有一瞬凝滞。葛戚抓住机会,不顾后续袭击,全力扑上自己的长刀。
季晓梗连忙射出彩绫,直直插向他的背部。葛戚忍住剧痛,一声怒吼下,长刀破土而起。甫一入手,葛戚立时回扑袭来。
眼见此景,傅怀瑾忘记逼毒,失声喊道:“小心!”
不及后退,季晓梗上甩彩绫缠住树杈,身子高高飞起,葛戚回身砍来的长刀刀尖划破她的绣鞋。季晓梗身子悬空,立时甩出彩绫,顺着刀身平飞过去,袭向葛戚双目。
葛戚后背血仍在流,他却面色赤红。眼见锋利彩绫袭来,他单手转动刀柄,刀刃向上,逼得彩绫破成两片。
季晓梗见不中,连忙收回彩绫,却已经来不及。葛戚横刀一转,长刀宽阔的刀身缠上两段彩绫,运气回拉,季晓梗只能眼睁睁再看彩绫碎成一地。
“今日不杀你,我誓不为人!”季晓梗怒极暴起,自树上飞下,傅怀瑾高呼提醒,她却已完全听不进去。
两人缠斗在一处。季晓梗彩绫绕身,拳脚不懈。葛戚虽力大体壮,但长刀却不好发挥攻势。转眼间,两人已过招百余,却谁也奈何不了谁。
一旁的傅怀瑾却清楚,葛戚内力深厚,招式狠辣老道,绝不是季晓梗能比,更何况贴身近战。他越看心越惊,留光回剑划开伤口放血。血流汩汩,虽然带走不少力气,但五感却恢复不少。傅怀瑾努力撑住留光剑鞘,连忙向两人靠近。
正此时,季晓梗内劲消耗太大,略有些迟缓。葛戚却目光精准,右手长刀缠住彩绫,左掌拍向季晓梗身前。
季晓梗无法及时松开彩绫,只能运气准备强接下这一掌。傅怀瑾恰好踉跄而至,见此情危机,不及细想,便飞身挡在季晓梗身前。
葛戚一掌打在傅怀瑾左肩,季晓梗慌忙接住他,两人重重向后摔去。傅怀瑾胸口剧痛,口中腥甜。他感到季晓梗纤细的手臂抓住自己,却无力止住后退的身体。
然而不待季晓梗反应,葛戚长刀已携风而至。他嘴角挂着得逞后阴狠的笑意,刀尖势不可挡,直接没入季晓梗左胸上侧。
傅怀瑾双目失焦,看着身侧长刀拔出,鲜红血液自刀面流畅滑落,刀身入体的声响还在耳中回想。他懵着被一股力气推开,倒在旁边。只见季晓梗痛得张口无声,眼睛却死死盯住葛戚,旋即狠狠甩起右臂,最后一段雪白闪着光的绫带飞射袭向葛戚咽喉。
此时三人距离很近,乍得手的葛戚还在品味得手的喜悦,没料到季晓梗重伤后仍有心迅速出招。白绫急速,他试图闪开,却仍被割在颈部。殷红血液前扑后涌,霎时染红了半身衣袍。葛戚双目圆睁,踉跄后退着,一只手在怀里摸索出什么吞了下去。可惜失血太多,他勉强前进不远,就重重倒在草中。
这一幕傅怀瑾毫不在意,他惊恐地看着季晓梗软倒在地,疯了一样爬过去按住她的伤口。
“。。。傅。。怀瑾。。。”季晓梗微弱地动了动嘴唇,头靠在傅怀瑾肩上。她一贯红润娇俏的脸好似雪一样惨白,双眼全无神采地呆呆望着天空。
“我带你去找庄彦!”傅怀瑾抖着手掏出身上的止血药,整瓶倒在她的伤口上,血流乍见减缓,很快便冲破阻挡继续涌出。
“没。。。想。。到。。。”季晓梗勉强说着,不禁咳了一下,带动伤口血流更加汹涌。
“不要说了!”傅怀瑾拼着全身的力气去按她的伤口,大声喊着,“有人吗?救命啊!”
季晓梗的眼睛渐渐闭上,残余的气息几不可闻,却又清晰落入傅怀瑾的耳中。
“不。。。要。。。浪费。。。我。。。。”
傅怀瑾僵硬着身体,努力去按住伤口,他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手,沙哑的声音仍在徒劳地喊着:“救命!!有人吗?庄彦?有人在吗?”
刺耳的尖叫震响门扉,过了一会,庄彦怒气冲冲拍开大门,对着院子喊:“阿妙!不要再。。。叫。。。傅怀瑾?”
“她怎么了?”庄彦狂奔出屋。
满身血污的傅怀瑾半散着头发,蹒跚迈进院门。他背上背着一个人,红衣鲜艳,两只手垂下,头搭在他的肩上。
庄彦刚刚搭上季晓梗的肩膀,便觉不对。他脑中还在惊疑,傅怀瑾已经跪在地上。
“你怎么了?”庄彦拖住季晓梗的身体喊道,随即便见季晓梗浑身冰冷,双目紧闭,左胸上方一处狰狞刀口。他顾不上晕倒的傅怀瑾,颤着手试探季晓梗的脉息。。。
“怎么会这样。。。”庄彦喃喃自语。他忍着惊惧与伤心,一手一人,抬进屋中。
傅怀瑾被渴醒时,窗外已暗,他心里想着:我睡了一天吗?我是在哪儿?边默默爬起身。
刚支起手臂,他就觉浑身酸痛,又跌回床上。床褥间一股清新的林木味道,傅怀瑾趴在被上,开口叫道:“裴陆?”
“你总算醒了!”门口轻响,照进一道月光,伴随而来一稍显陌生的男音响起,眼前的蜡烛被点燃。傅怀瑾眨眨胀痛的眼睛,看清面前站着的,正是庄彦。
“我怎么。。。”他脱口而出,随即脑中纷繁画面破墙而出,止住他的话音。
庄彦看他神色变幻,不忍心细说,转身取来汤药,絮絮叨叨地说起来:“你还在发烧!烧得这么厉害,昏迷快两天了!幸亏我读过几年医术,这附近少有人烟,更别论大夫。。。”
他将汤药递给傅怀瑾:“快点喝了吧,熬好一会了。”
傅怀瑾僵卧在原位一动不动,庄彦劝他不动,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两人呆呆坐在屋里,过了许久,傅怀瑾轻声问道:“她呢?”
“。。。。。。”庄彦说不出口,“你先把药喝了。”
又过了一会,傅怀瑾颤巍巍地爬起身。或许是先前药劲未清,他只觉得心悸又犯,跳得支离破碎,头晕恶心。他撑着床边坐了一会,终于站了起来。
“她在哪儿?”
庄彦捂着额头,指了指对面的书室。那边没有点灯,黑乎乎的一片看不清楚。傅怀瑾扶着书架,不让庄彦搀扶,一点点挪过去。
书桌被拉开了许多,后面的小榻上躺着一个人,脸蒙着布,身形娇小,依稀能看到裙袍上点缀的彩结。
那是季晓梗自己编着玩,最后嚷嚷要装饰衣服的。
傅怀瑾呆呆站在原地。庄彦默默站在他身后,害怕他再晕倒。但是过了许久,他仍是僵直地立着,目光不知落在何处。
“傅怀瑾。。。”庄彦清清嗓子,“节哀。。。”
他的话像雨水落进泥沼,看不出半点变化。傅怀瑾背对着他,看不到神情,没有动作,似乎魂魄一起离开这个世界,只是空荡的躯壳。
庄彦心中难过,轻轻扶上他的肩膀,小声叫道:“傅怀瑾?”
被碰到的一瞬,傅怀瑾才猛地颤抖起来。他想说无事,开口却发不出声音。两人孤立在屋里,半晌寂静如海。
最先承受不住的是病躯,庄彦一感到身边人打晃,本能反应就去扶住。傅怀瑾借他撑住身体,终于恢复神智,哑着声问道:“你知道这附近哪里风水,景致好一些吗?”
“嗯?。。。哦!”庄彦正要回答,就听傅怀瑾自言自语道:
“我要安葬她,不知道哪里比较好。。。最好要有漂亮的花丛,能看到很多景致,高一些。。。”
他越说声音越小,庄彦听不清楚。傅怀瑾也不需要他作答,自己说完,便看了看窗外,道:“已经天黑了,明天再去吧。”
说完,他转身再一步步挪回床边,安静躺了下去。
庄彦有心劝慰,却不知从何说起。他看见桌上药碗,拿起来道:“我去热药,你无论如何也要吃药,若是再加重,我便也没有办法了。”
他叹了口气,转身出门。
床上的傅怀瑾听着,脑中乱麻似的纠缠不清。他瞪着眼睛看着床顶,却不知不觉又昏睡过去。
第二日一早,庄彦听到窸窸窣窣的响动,揉着眼睛去看。便见傅怀瑾坐在床边喝药,见他醒来,面色平静地问道:“我去哪里能找到棺木?”
庄彦与他对视一会,意识到他的认真,遂答道:“我这里有。。。我父亲曾找人打了两副,可惜他没用上。。。”
傅怀瑾点点头,问道:“能把那副给我吗?”
庄彦点点头,两人对着又是沉默。片刻后,傅怀瑾站起身,说道:“带我去取来吧。”
棺木取来停在门外,傅怀瑾又打了清水,细细给季晓梗擦洗。他像是照顾婴儿的母亲一样,轻柔的、小心翼翼地为她梳理头发,擦拭脸颊双手,整理衣服。
一切准备好,他费力将季晓梗抱进棺木。庄彦的棺木是为男子订做,季晓梗躺进去,显得格外瘦小。傅怀瑾看了她许久,最后轻声说道:“可惜没有好看的衣服给你换了。”
山中林木高耸,庄彦选的地方却是一片陡坡之上的平地,只有一丛丛不知名的草叶。庄彦解释道:“这里到了春天,花开得都要挤不下。”
傅怀瑾回身看高高山坡下,山势曲折婉转,绿林黄叶枯枝交错遍布,别有意趣。成群飞鸟在碧空中结队,鸣声清脆。一阵风吹过身边,卷起落叶纷飞。青石碑背靠群山默然沉立,其上“季氏晓梗”的朱红漆色还未干透。
傅怀瑾转过身,青丝与白麻发带飘起,对庄彦道:“这里很好,多谢你。”
庄彦同他站了许久,方劝道:“天太冷了,你还未痊愈,不如先回去。”他见傅怀瑾不言,又道:“若是再病倒,恐怕更没有力气爬上这里。”
傅怀瑾如枯木般伫立,终于有了一丝晃动。他缓缓提步,跟在庄彦身后。
接连数日,傅怀瑾日日去山巅季晓梗墓前,话也越来越少。庄彦心中着急,却知自己说不动他,便想到裴陆。夜里待傅怀瑾回来,他借口饭菜不好吃,问起裴陆现在何处。
傅怀瑾听见裴陆名字时,眼眶陡然湿红:“他。。。有事在办。。。”
庄彦不明所以,见他神情黯淡,赶紧转移话题:“我见你的剑放着许久,今天闲着时,就帮你擦了擦。”
“多谢你。”傅怀瑾冲他微笑,“这些日子一直麻烦你。。。”
“不算麻烦,我倒是希望有人常来。”庄彦哈哈一笑,“更何况你的剑是把好剑,我也算好好欣赏。”
熟悉的评价让傅怀瑾笑容微苦,正要开口,忽然想到什么,眼中猛地发红:“她的鞭子!”
“什么?”庄彦疑惑,就见傅怀瑾已经起身,奔向屋外,“你去做什么?”
“找她的鞭子!”
庄彦跟出门外,余音飘来,人却已不见踪影。他看了看天上明月,无奈叹了口气。
傅怀瑾狂奔冲向那日血战之地,快到跟前时,他反而步伐越来越慢。夜黑月明,林木密集,虽然能看得清脚下的路,但找起两段黑鞭却不容易。傅怀瑾低着头弯着腰,渐渐几乎爬在地上细细摸索。这些日子无雨无雪,只有落叶添了不少。不知摸了多久,他手按到一块硬硬的东西,才终于找到一段黑鞭。
循着这一处四周翻找,很快,另一段也被找了出来。傅怀瑾欣喜地跪在地上,将两段黑鞭拥在怀里,却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过了一会,傅怀瑾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向来时路走去。没走几步,他却猛地止步,回身奔回原地,疯了一样四处寻找。然而终究什么也没有找到。
天光大亮时,庄彦终于等回满身泥污的傅怀瑾。却见他一反连日来的颓废,目含寒光,健步如飞地踏入小院。不及回答庄彦关怀的追问,傅怀瑾便直接道:“他还没有死。”
“谁?”庄彦问道。
“葛戚。。。”傅怀瑾唇角僵硬,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来,“杀死她的人。。。”
庄彦微怔,就见傅怀瑾郑重将黑鞭交予庄彦手中,道:“麻烦你,有时间,将黑鞭带给她。”
“你要走了吗?”庄彦接过黑鞭。
傅怀瑾走进书桌旁,拿起留光:“下次再来看望你。”
他说完,回身冲庄彦一笑。庄彦见他就要转身出门,忙拉住他:“至少先换身衣服吧。”
庄彦话音落地,傅怀瑾似才看到自己一身狼狈,有些赧然地微笑。
“让你见笑了。”傅怀瑾简单梳洗干净,换了衣袍。庄彦包了些干粮给他带上。看到他这副平常的装束,不禁想到那晚几人聊天的样子,深晓世事无常的他也忍不住心中叹息。
准备出发的傅怀瑾挎着行囊,冲庄彦挥手。遗世独立的小院,安然的主人与骄傲的宠物站在门口,齐齐朝他看来。傅怀瑾不知为何,忽然想到第一次离开莅阳山下安阳的情形。他默默伫立看了几眼庄彦,大力挥手告别,便转身疾行而去。